第四章 诈尸惊魂

1916年6月6日，北洋独裁者袁世凯在北京病故。驻守在琼东县城里的拥袁派驻军军心动乱，惶惶不可终日。6月9日凌晨，虽然暴雨如注，可一直在积蓄力量的护国军，还是对琼东县城发起了猛攻。县城一带，枪炮声四起，狼烟遍地。

永都镇吴家大院里，人们个个神色凝重，坐卧不安。护卫队彻底不眠，可是他们还是精神高度集中，紧张地注视着原野上的所有动向。张镇长和所有的公差人员也全都集中到吴家大院来。吴家大院发生了重大案件，镇长他们是有义务也来调查案情的。更主要的是，县城里正在大打出手，他们害怕有些败落的小股军人会经过永都镇，而镇公所，往往都是他们首先袭击的目标。待在吴家大院中，总比待在镇公所要安全得多。

院子里的尸体，已经被收拢到一起了。究竟是何方来的土匪洗劫了吴家大院，谁心里都没有头绪。碰上这样的大案，张镇长是没有能力去处置的。依惯例，他应该火速报告县长，由县长安排人手来破案。可现在县城里战火连天，估计县长都自身难保，他又如何可能安排人手来破案？

吴家大院的主人，现在是原护卫队队长吴安良了。吴应天一家，除了妻子王梅花因当晚留宿娘家而逃过一劫外，其他人全部遭难。依了永都镇当地的风俗，兄长一家全都死亡，再无男丁的，所有家产全都归兄弟继承。王梅花只是吴应天迎娶的小妾，在吴家本无名分，地位低微。如今又失去了一对儿女，自然在吴家再也说不上话。吴应天只有吴安良一个弟弟，他的所有遗产，自然统统被吴安良收到手中了。

吴安良前一日深夜带着护卫队回到吴家大院时，土匪们已经远去了。由于自己的逞强，带着护卫队远离大院去别处剿匪，却让自家人遭到土匪的残酷洗劫。吴安良后悔不跌，号嚎大哭。他派人冒雨把王梅花接了回来。王梅花看到一院子的尸横狼籍，一下子就吓晕了过去。

王梅花只知道害怕、哭泣，主事的自然是吴安良。他和张镇长商量，如何处理院子里的尸体。张镇长说：“县城里的战斗正烈，胜负难料。新的县长什么时候产生，谁都无法知晓。现在天气热，尸体很快就会腐烂了。不如先把尸体掩埋，待到城里局势稳定下来，我们再去报案处理。”

事已至些，拖下去也无益于事。吴安良也只能答应了张镇长的处理方式，安排人手去安葬死亡人员。

在塔楼上值班的护卫曾经下来报告，说远处的古驿道上，看到有疑似逃兵的人员匆匆路过。整个吴家村的人，包括吴家的雇工、佃家及他们的家属，纷纷跑到吴家大院来避险。败兵的威胁，就象是天上黑沉沉的浓云一样，沉甸甸地压在人们的心上。

在这样的危险时刻，自然是没有人愿意离开吴家大院，去远处的山野荒地里埋葬死者。恰好吴家大院后头近1000米处有一座小火山，山高约50米。在它的半山腰处，有片平地，适合埋葬吴家众多的死者。尤为重要的是小火山位置偏僻，只有一条小道从吴家后院可以翻过去。从吴家大院把死者运往那小火山埋葬，可以尽可能地避开逃兵。

吴家大院里，除了留下部分护卫队员警戒外，其他人员全部参与到葬事中来。

天气变得越来越恶劣了。天空中的云层越来越浓厚，越来越低沉。站在塔楼顶上的护卫，看起来离云层只有咫尺之遥。好像他们只要挥挥手，便可以将天上的云朵扯下一块来。整个大地，全都陷入一片昏暗之中。白昼宛如黑夜，人们只能在朦胧的亮光中搬运尸体，挖掘泥土。

更为糟糕的是，选好的坟地，大多都是坚硬的火山岩。只有平地中央有一个大凹坑，坑地下挖开土层，可以做一个大型的集体坟坑。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及危险的时局中，吴家人能做的，就是将所有尸体一并埋葬在那深坑中。虽然这有失吴应天大户人家的脸面，但是再怎么着，入土为安，这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所有的尸体，一具又一具，被人们整齐地排放到坑里去。虽然安葬条件很简陋，但是吴安良还是为死者们举行了祭魂仪式。吴家村中唯一的道士主持了这个简单的仪式。人们在坟坑边一个避风的小溶洞中点起了香烛，道士打着雨伞，在坟坑边念起了祭魂经。

祭魂仪式举行的时候，雷电来得更加频繁了。闪电如同一条条赤红色的长蛇，在云层中迅速穿行；雷声一声声在山野间嘶吼，像是一个愤怒的巨神在发怒，随时要摧毁这世间的一切。雨也下得更凶猛了，整个小火山，陷入黑夜一般的昏暗之中。

这诡异的天象，让人们个个心惊胆战。他们纷纷蹲低了身体，就近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躲避。道士的祭魂经终于念完了。吴安良烧过纸钱，敬过酒，便带着他的一干护卫匆匆地离开了现场。掩埋尸体的工作，由一个管家指挥二十多个民工来完成。

留在坟场的人们，都急于离开阴森可怖的地方。他们挥动着手中的锄头、铁铲等工具，把饱含着雨水的泥土，还有大小不一的火山石，快速地倾倒到坟坑中去。

终于，坟坑被填平了。人们又四处寻觅大一点的火山石，想用火山石给坟坑修起一个像样的坟头来。管家负责指挥火山石的摆放，他先是让人们搬来一些厚实巨大的石头，围着坟坑修了一个圆圈，然后往圆圈里倒中空轻盈的火山溶岩。大部分的人都去搬运火山石，坟坑边只留下二个负责摆放石头的壮汉。

忽然间，一道刺眼的闪电从空中直直地刺入坟坑中来！在轰轰作响的雷声中，二个壮汉惊恐地看到，坟坑中竟然站起一具幼小且无头的尸体！无头小尸体在坟坑中茫然地转了两个圈，然后踉跄地爬出坟坑，很快就消失在无边的雨幕之中。

目睹这一恐怖景象的两个壮汉，跌坐在泥地里，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艰于呼吸，浑身颤抖。回过神来的两个人，情不自禁地朝着山下跑。

经过管家避雨的小溶洞时，听到动静的管家把他们给拦住了：“跑什么跑！？活还没干完呢！”两个壮汉一脸的恐惧，颤抖着回道：“诈尸了！诈尸了！”管家生了气，左右开弓，”啪啪啪“地朝他们脸上各甩了几巴掌：“我刚刚离开坟坑，你们两个就想找借口开溜？你们长本事了，想被新东家开除么？想让你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么？”

管家的耳光和怒斥，终于让两个壮汉恢复了理智。他们瘫坐在小溶洞中，结结巴巴地把发现诈尸的经过说了一遍。他们的恐怖描述，让管家也吓出了一身的疙瘩。诈尸？这样的事情也太诡异了吧？管家半信半疑，他呵斥着两个壮汉，三个人大男人，战战兢兢地重新回到坟坑边。

也许逃走的小尸体身躯太小；也许泥水太大，小尸体制造出来的小坑很快就像泥沙给填上了。它的离去，并没有使得坟坑有太大的变化。

“诈尸在那里？”管家松了一口气，斥骂两个壮汉：“一切都好好的，那里来的诈尸？是不是你们被雷电吓傻了，眼里出现幻觉？”

“我从来不敢说谎！真的有一具无头小尸体跑出去了！”一个壮汉哆嗦着说道：“它在坟坑中转了两圈，好像是辨别了方向才跑出去了呢？”另一个壮汉也赶紧附和道：“它是从这边小豁口跑出去的，身上好像还闪着电光！”

负责搬运火山石的民工，背着沉重的石头回来了。管家赶紧对两个壮汉说道：“你们两个不多事！诈尸的事不要再说了！我们赶紧把坟头立起来，完工后马上离开这鬼地方！”

两个壮汉再也不敢吭声了。民工们同心协力，终于在天黑之前把坟墓修好了。又冷又疲惫的民工们，满怀恐惧地离开了坟地。没有人发现，在坟地的西北角，那一具无头的小尸体，正用它奇特的“眼睛”盯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莽莽的丛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