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01

“房子没了地球没了学校没了沈佳没了爸妈没了刘记包子没了章鱼小丸子没了兰州拉面没了……”

余乐抱着头，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着。

他已经保持这个状态好几个小时了，从懵逼到崩溃再到现在的稳定。余乐没有直接疯掉，完全是因为余婧对他十五年的摧残极大强化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当然换个角度来看的话，他也许早就疯了也说不定。

“差不多就行了，不就是地球没了吗，多大的事？”余婧翻了个白眼，“我们现在可是在宇宙当中，与群星并列。地球那种偏僻的小行星根本不值得这样。”

余乐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刚才那一幕封存在记忆的角落。

“切！你就是眼界太狭隘。”余婧一脚油门踩了下去，周围的群星开始扭曲变形，最后变成一条条不规则的光线。

余乐看着眼前的奇景，不禁愣在原地。

突然，一道刺目的白光让余乐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的景象如重锤般击中了他的心脏。

在一片广袤的空间中，群星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宇宙。在群星之间，千奇百怪的宇宙飞船填满了余乐的视线。所有飞船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行驶，如同一场空前盛大的迁徙，只是成员不是野兽而是冰冷的钢铁巨物。

在余乐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之时，余婧打开了收音机。

“伽马三系运输船请求落地，我们这里有些乘客需要放下。”

“乌赛托文明圈标准二型客运船请求落地，船身受损，请派遣专业维修人员。”

“星系联邦标准一型辅助飞船六艘、二型运输船两艘请求落地。船上有贵客，请遵守最高等级接待礼仪。”

“克里星载人运输船请求落地，请提供引导。”

……

……

……

“欢迎来到群星之间。”余婧笑着说道。

“……全宇宙都说汉语的吗？”

“这TM是全语言自动翻译！说话之前先动动脑子！”余婧抬脚把他踹到了门上。

余乐费力地躲闪着，然而驾驶舱空间实在太狭小，他怎么也躲不过余婧的长腿。

“说真的，这是宇宙飞船吧？是不是太小了点？”

“你想怎么样？给你安个棋牌室？”余婧瞪了他一眼，“老娘又不是什么走哪炸哪的公务员，要那么大的船有个屁用？再说了，材料费你出啊？”

余乐选择闭嘴。

“对了，把这东西戴上。”余婧扔给他一个白色的项圈。

“……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余婧翻了个白眼，“戴上就对了，难道我会坑你吗？”

“……我已经被你坑十五年了。”

“那就算我坑你，你有选择的权利吗？”

余乐默默地戴上了项圈。“你总要告诉我来这里干嘛吧。”

“这里是星际联邦边境最著名的中立拍卖会会场，说是中立，其实就是个处理赃物的地方。而且大部分都是星际联邦对外战争得来的赃物。所以经常能淘到一些有意思的好东西。”余婧舔了舔嘴角，“正好我有个想要的东西在这里。”

余乐浑身一震，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头。

“我们到了。”

飞船闪过一艘巨大的星舰，一座悬浮在宇宙中的金色建筑出现在余乐眼前。充满几何美感的金色建筑屹立在群星之间，正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建筑底座是一块如同倒立山峰一般的巨大石块，和城堡形成微妙的平衡。在那之上，一层淡蓝色的屏障笼罩住整个城堡。

“看到那个没有，号称星际联邦防御力最强的护盾。”余婧撇了撇嘴，“听起来好像挺了不起的，其实用的都是过时的技术。真正了不起的是那东西的能量源，能几乎无限供能的天然电池。”

“请星际联邦标准二型以上中型飞船停在外围。二型以下小型飞船进入防护罩后，请自觉向工作人员出示入场券，祝您购物愉快。”

余婧兴奋地一踩油门，“咱们走！”

外层的蓝色防护罩如同一张有弹力的薄膜，飞船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飞了进去。

进到这里面余乐才发现，他在远处看到的金色建筑只是真正拍卖场的外壳，一层宛若实质的能量护盾。护盾周围是大片的空地，用来停靠小型飞船。在一排排小型飞船中，一艘巨大的淡蓝色飞船分外扎眼。

“切！妲雅人……”余婧撇了撇嘴。

“为什么他们能坐那么大的飞船进来？”余乐问道。

“特权阶级呗，你以为宇宙里就没有这玩意儿了？”余婧朝蓝色飞船竖了一根中指，抬手打开飞船大门。“快点走，晚了就排不上队了。”

余乐连忙跟过去，趁这机会回头看了一眼余婧的飞船。

“姐……”

“又干嘛？”余婧回头瞪了他一眼，“你没完了是吧？”

余乐指着二人的飞船，他那脆弱的人生观再次受到摧残。

“……为啥是个球？”

“为什么不能是个球？”余婧眼中的鄙夷越发浓厚，“我还要给你做艘兰博基尼是吧？”

“球就算了……”余乐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为什么是粉色的？”

“你什么意思？科学家就不能有少女心了？”

“那是坨球啊！一坨粉色的球啊！”余乐本来就不怎么稳定的精神状态彻底爆发了。“我一路都坐着这坨球过来的！！！”

余乐突然觉得，周围外星人们的视线好刺眼。

余婧一把捂住余乐的嘴，“说话小心点，艾达最近的情绪本来就不怎么稳定。”

“艾达？”余乐一脸懵逼，“你还给它取了名字？”

“有什么问题？你十岁那年不也给一台电脑起名字了吗？”

“那是个人工智能！而且凯伦是我从小到大唯二的朋友！”余乐挣脱了余婧的手，“顺便一提，我另一个朋友还是潜伏在我身边的秘密组织成员！”

“你还不是把它拆了。”余婧稍微移开了视线。

“那是因为她黑进了全球的系统，还要把所有的核弹都发射出来！”余乐瞪了她一眼，“别忘了她的反社会倾向可是从你身上学来的！”

“它的基本程序就是向着最优秀的方向进化。而我就是她能找到的最优秀的生命体。”余婧一脸得意地说道。“明白了吗？连一台电脑都比你有眼力。”

余婧一边说着，一边在脖子上按了一下。伴随着皮肤的一阵蠕动，余婧瞬间变成了某种绿色的类人生物。

余乐退后一大步，“你居然真的是外星人？”

“这TM是你姐的小号！”

“你们两个吵完没有？”一个尖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二人扭头看去，一个身高只到他们腰部的四臂小人正抬着头，不耐烦地看着他们。

“我很忙的，别浪费我时间。快点出示入场证件。”

余婧拍了拍余乐的肩膀，“我来卖东西的。”

余乐的直觉再次发出警报，然而余婧的手指已经牢牢扣住了他的肩膀。

“这个奴隶？”小人的视线在余乐的项圈上停留了一下，“我们这里拍卖的商品最低也是十万星币起价，就你带来的这个低等智能生物，能卖出个零头就不错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的母星已经被彻底毁灭。整个星球只剩下他这一个生命体，很有收藏价值的。”余婧把余乐向前一推，“不信你可以自己查一下，保证没有和他一样的。看看这大腿，看看这牙口，再看看这根正处在发育期的生殖……”

余乐猛地发力，挣开余婧的手指，“你要卖了我？我可是你弟啊！”

小人疑惑地看着余婧。

“他们那地方的习俗，奴隶和弟弟一个意思。”余婧顺手把余乐按住，“小乐，有件事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余婧咧嘴一笑，“其实，我是被领养的。”

“……啥？”

“就是这样，你看这东西能帮我拍卖掉吗？”余婧扭头问道。

小人稍微想了想，“倒是很有收藏价值……好吧，我们收了。明天就拍卖掉。”

“那谢谢了啊，你看入场证件是不是能给我一份……”

余乐刚想动手反抗，一道黄色的光柱便从地下射出，将他整个人笼罩住。余乐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就连他的意识都在渐渐远去，任由光柱将他带入地下。

不知过了多久，当余乐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被关进了笼子里。

余乐的理智用了半秒钟时间判断自身的处境，然后就被恐惧踹到了一边。

“救命啊！！！”

空荡荡的仓库中，无数个笼子堆在一起。余乐的声音刚刚传出去，就被各种各样的叫声彻底淹没。

“兄弟，别费劲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余乐身后响起。“你喊破喉咙都没用的。”

余乐回头看了一眼，另一个紧挨着他的笼子内，一个巨大的黑影隐藏在角落中。

“你是谁？”余乐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我叫01，你呢？”

“好奇怪的名字。”余乐在心里吐了个槽。

“我叫余乐。”

“你这名字好奇怪啊。”01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你从哪来的？你那里的翻译器都是这种声音吗？”

“……”余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那个翻译器是……”

“哦，明白了。”01抬起手抓了抓头，“低等文明对吧？被人抓来的？”

“……算是吧。”余乐苦笑着坐了下来。经过刚刚那一嗓子的发泄，他已经差不多冷静下来了。

“没什么好自卑的，不就是低等文明吗。星际联邦五个常驻文明有两个都是从低等文明发展过来的。再说我，我们种族连文明都没有，根本就是连登记资格都没有的低等野兽，我自卑了吗？”01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灯光之下。

余乐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那是一只巨大的四臂猩猩，光是弓着腰就有三米多高，金黄色的绒毛包裹住健硕的肌肉。长长的犬齿宛若匕首一般露在嘴外。01说得没错，他真的是只野兽。

“你看，我是我们族群中唯一一个智能生物。其他的全是低等野兽，我也没说什么啊。”

“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在说。”余乐实在没勇气把这句话说出来。

“话说老弟，你怎么变成奴隶的？”01坐下来问道，“是不是那帮克鲁人干的？我听说那群家伙为了能当上星际联邦常驻文明已经不择手段了，经常掳掠整个低等文明作为奴隶拍卖。”

“那倒不是，我的经历比较复杂。”余乐叹了口气，“我被我非亲生的姐姐卖了。”

“……兄弟你这经历水个四十万字不成问题啊，你就这十一个字带过了？”

余乐摆了摆手，“不说我了，你是什么情况？”

“我啊……”01想了想，“我没你那么倒霉，像我刚才说的，我是我们种族当中唯一一个拥有低等智能的。按那帮科学家的说法，这属于偶发性突变。本来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那个，直到那群科学家把我抓到他们的实验室为止。”

01侧过头，在他的后颈上有一个闪闪发亮的装置。

“这东西可以监测我的各项身体数据，方便他们实验用的。为了测试我的智能水平，他们还专门向我灌输了一些基本知识和时事见闻。最后结果是低等智能生物。他们还说有多失望，我比他们还失望啊。”

余乐只能耸了耸肩，“我觉得你挺聪明的。”

“都是低等智能生物，你当然这么觉得。”01摆了摆手臂，长长的指甲在地板上磨出一串火星。“在那之后突然有一天，他们说实验经费不足，然后我就被卖到这里了。”

不知道为什么，余乐好像能理解他。

“你应该挺恨那些科学家的吧？”

01一愣，“恨？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余乐苦笑了一下，“你被带离自己的星球，被关在实验室里做各种实验，现在还被卖到了这里……换个心智不成熟的，这时候应该已经指天起誓，要血洗他们全家了。”

“……那帮人居然还说我的种群野蛮。”01摇了摇头，“说真的，我不恨他们。如果没有他们，我就是一只自认为无所不知的野兽，无知地匍匐在大地上，直到和我那些同族一样渐渐衰老死去。”

01咧开嘴，“是他们让我明白了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么广大。所以做实验也好，被卖到这里也好，我还真的没有怨恨过他们。”

“至于被带离自己的星球……”01想了想，做了一个招手的手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余乐的眼角抽了抽，“让我过去？”

01又摇了摇头，“那这样呢？”

“否定？”

“你看，你能理解，因为你是智能生物对吧？”01兴奋地捶了一下栏杆，“但我的同族不是啊，就这么说吧，它们的脑子里除了打架、争地盘、占有更多雌性之外什么都没有。我想教它们一点东西，结果一扭头的功夫它们就打起来了，原因是一头母的朝他们摇了摇屁股。想无视它们还做不到，它们长得和我太像了，偏偏蠢到那种程度。想象一下，一群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天天在你面前翻白眼，吐口水，吃鼻涕，随地大小便还闻其它家伙的屁股。你能想象我是怎么和它们相处的吗？”

“让我猜猜，你造了个秘密基地，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你？”余乐面无表情地问道。

“对啊！”01长叹一口气，“还是老弟你懂我啊。”

“……客气，懂你的其实另有其人。”

“不管怎么样吧，你觉得我能把它们当成同族吗？开玩笑啊！”01握了握拳，“每次看见它们我都羞耻得不行啊！明明和我长得一样，但是……他们怎么就……”

01徒劳地抓了抓喉咙，最后将一肚子话变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所以说，我真不恨他们。”

余乐也跟着叹了口气，二人相对无言。

“老弟，我看咱们两个聊得挺投机的，到了明天可能就要天各一方了，所以……”01一脸严肃地看着余乐，“来一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