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握着根皮鞭吃饭是在祖父横死、格尔瓦西卡逃亡之后的事。其时彼得·彼得罗维奇已经成亲,冬妮娅姑妈已经精神失常,立志不嫁,娜达莉娅也由索什基田庄回来了。冬妮娅姑妈所以会发疯,娜达莉娅所以会遭到流放,都是由于爱情的缘故。
愁闷、闭塞的祖父的时代终于被年轻的少东家们的时代所代替。彼得·彼得罗维奇出乎大家的意料退伍了,回到了苏霍多尔。他的归来无论对娜达莉娅还是对冬妮娅姑妈来说,都是致命的灾难。
她俩都陷入了情网。是不知不觉地陷入的。起初两人只不过觉得“生活比过去要快活些了”。
彼得·彼得罗维奇回来后改弦易张,使得苏霍多尔的生活一度变得欢乐而又阔绰。他是跟同僚沃伊特凯维奇一齐来的,还带回来了一名厨师。那厨师是个酒徒,胡子刮得精光,对于我们家那几副长了绿锈的螺纹形的果子冻和肉冻模子以及粗笨的刀叉总是露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彼得·彼得罗维奇一心希望不要在他那位袍泽面前出丑,竭力装得好客、慷慨、阔气,可是装得很笨拙,反显得幼稚可笑。实际上他也差不多还是个孩子,别看他外貌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可是性格却残暴冷酷。他活像是个刚愎自用的孩子,动辄就要发脾气,稍遭羞辱就会气得哭出来,并且从此就对那个羞辱他的人怀恨在心。
“阿尔卡季弟弟,”他回到苏霍多尔的当天便在用饭时摆阔说,“我记得我们家当年常喝马德拉酒(注:一种名贵的葡萄酒。),味道还可以,你记得吗?”
祖父脸涨得通红,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只是一味揪着上衣的胸部。阿尔卡季·彼得罗维奇被他哥哥问得莫名其妙:
“什么马德拉酒?”
这时格尔瓦西卡放肆地瞅了彼得·彼得罗维奇一眼,嘿嘿冷笑了一声,公然用嘲讽的口吻对阿尔卡季·彼得罗维奇说:
“二少爷,您可真是的,怎么忘了。一点儿不假,那会儿咱们家有的是马德拉酒,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好,连我们这些当奴才的也随便拿。这是老爷们喝的名酒,可我们奴才却拿来当克瓦斯喝。”
“什么,挨得着你插嘴?”彼得·彼得罗维奇脸红得像猪肝似的,怒声喝道,“住口!”
祖父见格尔瓦西卡遭到呵斥,高兴得拍手称快。
“训得好,训得好,我的彼得!再训他几句!”祖父尖着嗓子高兴地喊道,几乎流出眼泪来了。“你都没法想象,他平日怎么作践我,欺侮我!我已经不止一次想悄悄地溜到他身边,用铜器把他的脑袋瓜砸个稀巴烂……天哪,我多么想啊!我要照准他的腰眼一剑刺下去,只留个剑把在外边!”
格尔瓦西卡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寸步不让。
“老爷,我听说干这种事的人要判重刑,”他愠怒地蹙紧眉头,回嘴说,“要不然的话,我早就会想:该是送老爷归天的时候啦!”
事后,彼得·彼得罗维奇说,他万万想不到格尔瓦西卡会这样肆无忌惮地顶撞主子,只是因为有客人在座,他才按捺住了没有发作。他当时只是对格尔瓦西卡喝道:“给我滚出去!滚!”可是连这么一句话出口后,他也深感羞愧,觉得自己未免暴躁了些,于是马上请沃伊特凯维奇原谅他的失态,同时抬起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笑盈盈地望着沃伊特凯维奇。彼得·彼得罗维奇的眼睛十分迷人,见到过他的人都长久地忘怀不了那双眼睛。
长久地忘怀不了那双眼睛的还有娜达莉娅。真是过于长久了。
然而她的幸福却异乎寻常地短促,谁会料到她这场春梦的结局竟是流放索什基,更有谁会料到这场短暂的春梦竟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索什基田庄至今还完好无损,然而它早已另有业主,归坦波夫的一个商人所有了。田庄是一片开阔的原野,其中有一幢长方形的农舍、一间谷仓、一口装有桔槔的水井和一片打麦场,打麦场的四周是瓜田。不消说得,早在祖先的时代,田庄就是这副模样了;不但田庄长年来一无变化,连由苏霍多尔去田庄途中必经的那座县城也几乎没有变化。至于娜达莉娅会犯下那样的过错,竟偷了彼得·彼得罗维奇那面考究的镶银框的镜子,这是她自己也没料到的。
她一眼看到那面镜子就又惊又喜,爱不释手,觉得它是那么漂亮(其实,凡是彼得·彼得罗维奇的东西她无不爱之若狂),以至于无法自持。在还未搜出镜子之前的那几天里,她一方面因自己犯下这样的罪行而胆战心惊,一方面又因自己有了这样怕人的秘密,有了像童话中的小红花(注:典出俄罗斯童话。讲一个父亲为她女儿摘了朵小红花,一个怪物借此迫令他将女儿嫁给自己,否则就要置他于死地。女儿为了救父亲,毅然嫁给了那个怪物,而且还十分爱它。由于她的爱情,怪物得以破除魔法,恢复了原形——原来他是个英俊的王子。)这样的一件宝物而神魂颠倒。她每晚躺下去睡觉时,总是祈求上帝,让黑夜快快过去,让清晨早早到来,因为自从少爷回来后,宅第中洋溢着一派节日的氛围,古老的宅第仿佛起死回生了,到处充满某种新奇的东西,少爷的仪表是那么英俊,服饰又是那么华美,须发上抹着香膏,军装猩红的衣领又高又挺,脸虽然晒得黑黑的,可是细嫩得像个小姐;即使在娜达莉娅睡觉的穿堂里也是一派节日的氛围,每天刚刚拂晓,她就从大木箱上一跃而起,立刻想起世界上有件快乐的事要她去做,那就是在房门口有双精致轻盈的皮靴正等着她去擦亮,这样的靴子只有王子才配穿;而最使她胆战心惊同时又万分高兴的是在果园尽头废弃的澡堂里,珍藏着一面镶在沉甸甸的银框里的双面镜子。——每天一大早,娜达莉娅总是趁满屋子的人还未醒来,就踏着挂满露珠的杂草,偷偷地跑到果园尽头去享受一下拥有宝物的乐趣。她把宝物捧到澡堂门口,迎着温暖的朝暾将它打开,尽情地照着(注:俄俗,认为姑娘若照了心上人的镜子,即可赢得他的爱。),直照得眼睛发花才又把它仔细藏好,然后跑回屋去,用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殷勤地去侍候那个人,正是为了那个人,为了那个她怀着非分之想所钟情的人,她才那么着迷地照镜子的,可是到了他身旁,却又不敢抬起眼睛来看他一下。
然而这则关于小红花的童话很快就结束,非常之快就结束了。而且结束得很不光彩,使娜达莉娅觉得名誉扫地,再也没脸见人……这则童话的结局是彼得·彼得罗维奇吩咐将她的头发剪光,把她糟蹋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曾几何时,她还穿得漂漂亮亮,对着那面镜子梳妆画眉,痴情地以为他和自己之间存在着某种柔情蜜意的秘密,某种旷古未有的亲密关系。哪料到逮住她的却正是他,并给她定了个蓄意偷窃的罪名,说她手脚不干净,是个下作的婢女。她穿着粗布衣服,哭得脸孔浮肿,当着全体家奴的面,被押上了送粪的大车,就这样在羞辱下于顷刻之间背井离乡,被押送到遥远的草原上去,押送到人地生疏的可怕的田庄上去。她已经知道,在那里,在田庄上,她必须寸步不离地看守雏鸡、火鸡和瓜田;在那里,她将与世隔绝,终日受烈日的烤灼;在那里,草原的白昼漫长得一天犹如一年,地平线湮没在氤氲的暑气中,四周是那么寂静,天气是那么炎热,要不是必须留神谛听熟透了的豌豆的小心翼翼的沙沙声、在热气蒸腾的泥地上孵蛋的母鸡忙乱的咯咯声,以及小火鸡相互间和睦而忧郁的呼唤声,要不是必须密切注意从高空中俯冲下来的鹞鹰所投下的可怕的阴影,要不是必须跳起身来,拉长嗓门“嘘——嘘”地尖叫着撵走鹞鹰的话,真想蒙头大睡,从早晨一直睡到晚上。而且在那里的田庄上,光是那个霍霍尔老婆子就够娜达莉娅受的了,她是死是活都操在那老婆子手里,十之八九,老婆子正在迫不及待地等待牺牲品上门了吧!跟那些押赴刑场处死的人相比,娜达莉娅好歹还有一点比他们优越:她可以上吊自杀。正是这点优越性支持着她登上流放的道路。不消说,娜达莉娅以为她的放逐是终生的,永无回来的日子了。
大车登程了,从县境的这一头向那一头驶去,沿途的景物令人目不暇给!不过她哪有心思去欣赏。她所想的,或者更确切地说,她所感觉到的只有一件事:她的一生完结了,她所犯的罪行和所遭到的耻辱是如此的巨大,她已无颜再苟且偷生了!眼下好歹还有一个熟人在她身旁,那就是叶弗谢伊·鲍杜利亚。可是叶弗谢伊把她交到霍霍尔老婆子手里,过了一夜之后,就会驾车回去,留下她孤身一人永远待在那个陌生的地方。这可叫她怎么办呢?她哭够之后,想吃东西了。使她感到奇怪的是叶弗谢伊竟认为这个要求是完全应该的,而且一边吃,一边还同她拉呱,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后来她睡着了,等到醒过来时,已经在县城里了。城里寂寞、干燥、闷热得使她惊讶,而且笼罩着一种恐怖的忧郁气氛,使人觉得仿佛在做一场无法讲清楚的乱梦。这一整天的事她忘不了的只有:草原上是那么燠热,而白昼和道路又是那么漫长,世上任何东西也不会比这天的白昼和这天的道路更漫长的了。她还忘不了县城里有些路是用石子铺的,大车驶在上边会发出古怪的隆隆声,还忘不了隔得老远就能闻到城里铁皮屋顶的气味,而在歇马和喂马的广场中间,在由于时光已晚而空无一人的小吃摊旁边,在农夫们的停车场上,遍地都是灰尘、松焦油、霉烂的干草,以及同马粪搅在一起的草屑。叶弗谢伊把马卸了下来,系牢在大车上,让它吃草料,然后把晒得滚烫的帽子往后脑勺上一推,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汗水(他的皮肤被烈日烤灼得发黑),上小酒馆去了。他再三关照娜达莉娅“留神看着”,要是有什么事,就拼命喊救命。于是娜达莉娅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当时刚刚落成的大教堂的拱顶。远远望去,这拱顶好似在鳞次栉比的房屋后面升起的一颗银光闪闪的大星星。她一直战战兢兢地坐着,直到叶弗谢伊回来。他显得高兴多了,嘴里嚼着东西,胳肢窝里夹着一只大面包,动手把马重新套到两根车辕中间。
“公主,咱们稍稍耽误了点时间!”他愉快地嘟嚷说,也不知是在跟马讲,还是在跟娜达莉娅讲。“好在咱们也不是去救人!好在咱们也不是去救火……哪怕回去的时候,我也不会拼命赶的——老兄,别看你整天呼幺喝六,可在我的眼睛里,东家的马比你这个家伙要值钱得多。”他这话是指管家捷米扬讲的。“这家伙咋咋呼呼地对我说:‘你当心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叫你裤衩里边的玩意儿尝尝厉害……’呸!我想……哪怕东家也没把我裤衩扯下来过……别说你这个黑嘴巴魔鬼了。哼!‘你当心点儿!’我有什么好当心的?我脑袋瓜不比你蠢。只要我愿意,我把姑娘送到以后,我就可以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再也不回去……姑娘,你也叫我感到奇怪,瞧你多傻,有什么好伤心的?世界这么大,就没你好走的路了?总归有粮盐贩子或者乞丐什么的路过田庄的,你只消开个口,还会不带你走,转眼之间,你就归罗斯托夫的主教管了……到了那里,哪怕有天大本领也找不到你啦!”
于是在娜达莉娅剪去了头发的脑袋上,“上吊”的想法被逃跑的想法替代了。大车叽叽嘎嘎地响了起来,颠晃着向前行去。叶弗谢伊不再做声,牵着马朝广场中的井边走去。那边,在她来的那个方向,夕阳已经落到修道院的大花园后边,同修道院隔街相望的那座监狱的黄墙上,窗子反射出金色的夕晖。监狱的样子一瞬间更强烈地激起了她想逃跑的念头。是呀,人家逃跑了,不也照样活着吗?不过听说那些个乞丐都心狠手辣,用煮得滚烫的牛奶把拐来的姑娘和孩子的眼睛烫瞎,让他们冒充残废的人去行乞,粮盐贩子则把拐来的人运到海边去卖给蛮子……还常有这样的事,老爷们把逃奴抓了回来,给他们戴上脚镣手铐,把他们送进监狱……不过怕什么,蹲监狱的又不是公牛,还不都是庄稼汉。这话是格尔瓦西卡常讲的!
监狱窗户上的光焰熄灭了,她的想法也随之动摇了——不,逃跑比上吊还要可怕!而叶弗谢伊也不再唠叨,他的酒已经醒了。
“姑娘,糟了,咱们耽误了时间。”他侧着身子纵身坐到马车边上,担心地说。
大车驶上了石砌的马路,重又剧烈地颠晃起来,发出很响的隆隆声……“唉,要是马车能掉过头往回走就好了。”娜达莉娅恍恍惚惚地想道,“回去,飞快地回苏霍多尔去,我跪倒在东家面前求饶!”可是叶弗谢伊却依旧撵着马往前驶去。房屋后面的那颗巨星不见了。前面是白晃晃、光秃秃的街道,白晃晃的马路和白晃晃的房屋——而在这些街道、房屋的尽头是一座白晃晃的大教堂,教堂新换的铁皮屋顶也是白晃晃的,连教堂上边的天空也青里泛白,显得枯燥乏味。而在那边,在家里,这时该已经有露水了,果园散发出馥郁的气息,从大厨房里飘出一股股饭菜的香气;在远远的庄稼地后面,在果园尽头银色的白杨后面,在她朝夕思念的古老的澡堂后面,晚霞正在黯淡下去,客厅通至凉台的落地窗已经打开,红彤彤的夕晖同屋角昏暗的光线渐渐融成一片,而小姐(她的皮肤黑里泛黄,眼睛乌黑,既像祖父,也像彼得·彼得罗维奇)则背对晚霞坐着,穿着她那件又大又薄的橙黄色丝绸连衫裙,专注地望着乐谱,不时卷起衣袖,弹着发黄的琴键,使客厅里充满奥京斯基(注:奥京斯基(1765-1833):波兰著名作曲家。)的波洛涅茨舞曲(注:一种古老的波兰舞曲。)那庄重而又婉转、甜蜜而又绝望的乐声,同时,她仿佛根本不去注意站在她身后的那位军官——那人矮墩墩的身材,黑黝黝的皮肤,左手叉着腰,阴郁地注视着她飞快移动的双手……
“她有心上人,我也有心上人,”娜达莉娅看到这种情景脑子里就会这么想,心顿时就会揪紧。她连忙走到凉气袭人,披满露珠的果园里,躲进荨麻和发出强烈气味的湿漉漉的牛蒡丛中,期待着那不可能实现的事:大少爷步下凉台,沿着林荫道走来,看到她就转过身子,快步走到她跟前——而她由于害怕,由于陶醉在幸福之中,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大车仍在辚辚地向前驶去。县城团团包围着她。本来她以为城里一定是个引人入胜的地方,可现在却只觉得它燠热而又臭气熏天。她伤心地、诧异地望着穿着考究的行人在临街的房屋、院落的大门和店门洞开的铺子前的石子路上来来往往……“叶弗谢伊是怎么搞的,干吗要上这儿来?怎么会想到把大车赶到这种地方来挨颠的?”她不解地想道。
大车过了大教堂后,顺着坑坑洼洼的满是尘土的下坡路,经过几家黑魆魆的打铁铺和小市民朽败的陋屋,朝一条小河驶去……这时,重又闻到了河中温暖的淡水、淤泥和黄昏田野的那种熟悉的清新气息。远处,在对面的山头上,就在铁路道口栏木旁边的一间小工棚里,亮起了第一盏灯……终于出了城,大车通过小桥,登上山坡,朝道口的栏木驶去——眼前展现出一条荒凉的石子路,白糊糊的,通向没有尽头的远方,通向在凉快的夜晚显得蓝幽幽的草原。马小跑着,等驶过栏木,就放慢步子,一步步走起来。重又可以听到夜正在轻轻地、轻轻地来到地上和空中——只有远处的什么地方有只小铃铛在凄切地哭泣。这哭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动听——终于同一辆三驾马车整齐的嘚嘚蹄声和车轮在公路上奔驶而来的匀称的辚辚声融合在一起了……驾车的驭手是个年轻人,不是当兵的,可坐在车厢里的却是个军官,他的下巴埋在带有风兜的军大衣里。在跟大车擦肩而过的时候,有一瞬间他抬起了头——娜达莉娅突然看到了猩红的衣领,黑色的胡子和圆筒形的制帽下面的一双亮晶晶的年轻的眼睛……她惨叫了一声,昏死了过去……
她在失去知觉前,脑子里闪过了一个荒谬的念头,以为这人是彼得·彼得罗维奇。痛苦和痴情像道闪电一样劈开了她那神经质的、做婢女的人的心灵,她突然如梦初醒,明白她永远也没有可能亲近他了……叶弗谢伊赶紧举起水罐把水浇到那向后仰着的、剪光了头发的脑袋上。
她苏醒了过来,只觉得想呕吐,便急忙把头伸出到大车外边去。叶弗谢伊赶紧把手掌按到她冰冷的额头上……
后来翻肠倒胃的感觉过去了,她仰卧在大车上,领口全湿了,打着寒噤,默默地望着满天的星斗。受了一场虚惊的叶弗谢伊以为她睡着了,便摇着头,一声不响地赶着马车。大车颠晃着向前驰去。而姑娘呢,觉得她的躯壳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了灵魂。而她的灵魂则觉得“这样倒也好,等于脱离了苦海,进入了天堂”……
童话中花园里的那朵小红花就是她的爱情。但是现在她把她的爱情带往草原,带往比荒僻的苏霍多尔更荒僻的地方去,以便在那里的孤寂之中去克服初恋给她带来的甜蜜而椎心的痛苦,然后把这爱情久久地、永远地珍藏在她那苏霍多尔的灵魂的深处,直到进入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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