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孩子们离京的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隋海和白氏心中越发不舍,又不敢当着女儿的面,表露太多,只怕孩子们更难过。
“这些药膏都是王府派人送来的,想必是极好的。你这孩子素来毛毛躁躁,磕磕碰碰是难免的,多备些也是好的。”
白氏絮絮叨叨,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隋宝儿正在收拾着,转身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娘亲,您怎么又……”
白氏偏过头去,不说话,只摇头。
隋宝儿看着心疼,默默走过去,紧紧攥住她的衣摆,不一会儿,也跟着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白氏忍了又忍,哄着她道:“好了好了,我还有事要交代呢。”
隋宝儿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娘,要不然,我们不走了,我们就留在凤京……”
话还未完,白氏连忙出声打断:“不许说这样孩子气的话。日子都定了,事情也都安排好了,费了这么多的功夫,你们一定得走。”
经过上次那一遭,白氏真心怕了。
丞相府的水太深了,太后娘娘的心肠也太狠了。
这两个孩子落到她的手里,注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离了京,天高皇帝远的,好歹能安全自在些。
隋宝儿含着泪:“可是你和爹爹……总是一副伤心的模样,女儿怎么忍心?”
白氏感慨:“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们留在京城,我们也是一样担心,再说……宫里头也不太平,早晚要出事,你们避出去了,我们更安心。”
离别之苦,总有尽头,若是遇上无妄之灾,就后患无穷了。
隋宝儿依偎着白氏流泪:“为何要这么麻烦呢?大家都好好地,不行吗?”
白氏又是一叹:“又说孩子话。之前,你也是亲眼见过太后娘娘的……还不知道怕吗?”
思及此,白氏这才渐渐明白了,当初吴苏为何肯做隋家的上门女婿,他早就存了心思,想要和吴家一刀两断。
难为,他能想到这么多……可见,都是真心。
吴苏从门外进来,见白氏抱着宝儿,一处流泪,心中微微一揪,忙又退了出去。
他站在廊下,仰头看雪。
小厮们见了,也跟着仰头张望,问道:“姑爷,您这是看什么呢?”
“看天看雪。”
“……”
说话间,白氏红着眼睛走出来。
吴苏转身给她请安问好:“岳母大人。”
“事情都办好了。”
“是,岳母大人,都是小婿不好,让你们骨肉分离。”
白氏本不想让吴苏看见自己哭哭啼啼地模样,微侧过头去,轻叹一声:“你莫要多心,我只是有些舍不得……你们离京是好事,宝儿跟着你,我们也放心。”
这一句话,犹如有千百斤之重。
吴苏站在原地,目光微沉,片刻,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说了声谢谢。
“你现在是隋家的女婿,我们心里舍不得宝儿,自然也舍不得你。不过,来日方长,等风波平息,咱们一家子人团聚,还是整整齐齐地。”
“是,小婿明白。”
白氏能这么说,吴苏真的很感激。
论起来,是他的出身,连累了宝儿……
在心里头,白氏早就不怪他了,到底是自己的女婿,半个儿子,如何不疼?
“临走之前,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出来,莫要拘谨。往后你们在外头,天南地北的跑,吃吃喝喝都是外人看顾,自然比不上家里贴心,我们能多仔细一日,是一日……”
“是,多谢岳母。”
吴苏收敛情绪,微微俯身,又冲着白氏行了一礼。
白氏深深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吴家那边的事,还是少提一句话的好,所以她什么都没多问,缓步而去。
吴苏何等聪明,心里明明白白。
再进屋,隋宝儿还在哭,而且,哭得很小心。
她双手捂着口鼻,纤小的肩膀颤颤而动,脸颊通红,呼吸急促而微弱,仿佛怕人听见。
“宝儿。”
房间里很安静。吴苏挑眉,突然轻呼她的名字。
隋宝儿下意识地闷哼一声,果然被吓了一跳,腾地站起来,水汪汪的眼睛睁得老大,隐含不安。
“又哭了……”
吴苏似叹非叹,拖着长长的尾音,朝她走去。
隋宝儿有一瞬的呆滞,忙又背过身去,用手背胡乱地擦眼泪,吸吸鼻子,小声道:“我没哭,刚刚不小心……”
她的话还未说完,吴苏长臂一伸,勾过她的脖子,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哭就哭了,何必扯谎?我知道你心里难过。”
隋宝儿心里酸溜溜的,正难受呢,听了这话,登时哭得更凶了,哼哼唧唧,泣不成声。
吴苏长长一叹,把手放到她的小脑袋瓜上,轻轻拍抚,嘴里喃喃道:“对不起,宝儿,对不起。”
隋宝儿的哭声小了一点,在他的怀里摇头,蹭掉眼泪。
“不……不许你说对不起。”
浓重的鼻音,颤颤的语气,听得更让人心疼。
吴苏的声音低下来:“虽然,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你是无辜的,是我连累了你。”
隋宝儿闻言眼神里多了一些东西,忙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清清喉咙,压低声音道:“我不要说你对不起,你又没做错事情。”
莞儿姐姐说过,吴苏是无辜的。
真心可鉴,他和吴家的人都不一样。
吴苏见她眼睛鼻尖都哭得红彤彤的,可怜兮兮,居然还有心思来安慰自己,不由勾唇一笑:“小哭包儿,这么好心还要安慰我。来,抱抱。”
隋宝儿“嗯”了一声,微微踮起脚尖,张开双手双腿,直接蹦到他的身上,蹭着往上爬。
吴苏微微弯下腰,托住她的腰身,让她稳稳当当地攀住自己,像只撒娇求安抚的小猴子。
…
丞相府。
吴老太太收到消息,吴苏就要离开凤京,带着隋宝儿一起。
上了年纪的人,最受不住“生离死别”,何况,吴苏又是她心中最偏爱的孙儿。
积郁终成疾,老太太病倒了,整日恹恹地,没精神,而且,茶饭不思,连汤药都不喝。
因着宫中的事,吴鑫恩已是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旁人。
如今,儿子叛逆,母亲病重,只让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不少。
他来到母亲的床边,沉着劝道:“母亲大人,您是家中的主心骨,眼下正是家中最艰难的时候,您得帮帮儿子。”
吴老太太缓缓睁开眼睛,朝着自己的儿子看去,只觉几日不见,他似乎消瘦不少,而且,鬓边的白发又添了些许。
“宫里头又出事了?”
吴鑫恩脸色阴沉,想起太后娘娘说过的那些话,只觉后背泛寒。
太后娘娘是想要把捅破了天,翻身为王……
谋朝篡位,诛九族的大罪,谁不怕?可是,怕归怕,他的心里未尝没有一丝丝地期待,少帝无用,只会偏袒着襄亲王。而且,他没了皇族后裔的身份,就是个没长大的黄毛小子,毫无用处!
没了襄亲王挡道,太后垂帘听政,那大周朝的江山,便是吴家的了。
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如此唾手可得。
活到这把年纪,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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