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生祭

2018-12-17 作者: 十歌
第88章 生祭

……

“我早说过,我会陪着你。”

话落,布莱伸手挽上夏念之的胳膊,将人半拉半拽地摁进沙发里,这才气呼呼地抱怨。

“倒是你,手脚这几处本就易受凉,你还往凉飕飕的窗边凑,等会儿感冒药是吃好呢?还是不吃好?”布莱边展开毛毯为夏念之盖上,边关切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未发烧后,这才询问道:“午饭吃了吗?等会儿咱们要出门的,你还记得不?”

“吃了,没忘。”

回答得言简意赅,夏念之知道布莱这道坎算是过了,因而边将热茶递给布莱暖手,边攥着毛毯,窝在沙发上,缩成了毛绒绒的一团。

“你不是说还得有俩小时忙活,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布莱瞧着夏念之神色恹恹,打不起多少精神气的模样,当下便决定——半小时前,夏氏总裁办公室内发生的那场惨烈又悲壮的互殴,还是先暂时瞒着她为好。

夏念之本就心思重,如今的身体又是用那许多名贵药材养着,才稍微好了些,等会儿若是胡思乱想,气急攻心,大的小的,无论哪个稍微有些好歹,她都得心疼死。

“天气预报,傍晚有雨。”布莱捧着瓷盏,热气氤氲下,脸不红气不喘地随口扯谎:“我想着雨天路滑,上山肯定更难,咱们还是得早去早回,才是最稳妥的。”

这一番解释,夏念之深信不疑,正打算回屋换身更厚实的衣服时,却又突然回想起什么,转身问道:“对了,你查出,盛痕最近的行踪了吗?”

“我找的那位私家侦探,被耍得团团转之后,五花大绑成粽子,丢在了停车场。”布莱摊手,无奈道:“行踪什么的,盛痕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如登天。”

末了,布莱想到私家侦探额头上的那张便签纸,陡然郁闷:“不仅如此,还给予了红牌警告,说是看在你的面上,打晕而已,下次再犯,直接丢江里喂鱼。”

闻言,夏念之苦笑,其实如此结果,本该是意料之中——盛痕身边那些保镖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胆敢接近盛痕的人里面,非死即伤,私家侦探全身而退,倒是盛痕真给了面子的。

只是,盛痕愈加令人看不透了。

夏念之不由得疑惑,盛痕对夏氏有不轨之心,甚至看透了她派私家侦探去查他,既然如此,盛痕究竟有何居心,竟还让李贺将南省金融峰会的请帖送来?

盛痕太过深不可测,夏念之苦思无果,纠结半晌后,只得放弃。

两人收拾妥当,裹成两只胖企鹅后,慢吞吞地挪到了停车场,笨拙上车,直奔卧龙山。

“老王呢?”系好安全带后,布莱奇怪,随口问了句:“怎么换了个新司机?”

“新年新气象嘛!”夏念之微笑:“何况老王岁数大了,总得允许好好休息。”

——

平城的西南边群山连绵,其中有座卧龙山,山上有座镇国寺,庙里香火鼎盛,每年这日子都会有大批善男信女入寺添香礼佛,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夏念之与布莱约好的去处,便是这里,然而若说目的地,实际上却是镇国寺后山的墓地,夏氏家族墓群便坐落于此,林间枝繁叶茂,浓郁葱茏,日光透过叶隙,疏密有致错落于小道。

这天,是阖家团圆的元宵节;亦是,夏霆西的生忌。

……

镇国寺坐落于半山腰,不断有梵音清唱随风穿行于林间,余音绕着枝桠,接连不绝;大雄宝殿更是庄严肃穆,蔚赫气派,大殿正中央端坐的佛祖拈花一笑,悲悯众人。

夏念之与布莱抵达寺内时,先是添香油礼拜佛祖,而后才在主持大师的指引下,穿行过葱茏林海,最终站在夏氏墓园,属于夏氏先人的安居之所面前。

松涛阵阵,万木峥嵘,连雨势都渐渐变小。

“两位女施主请便。”

老和尚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转身下山,然而临出墓园时,却突然警惕,往左手方向远远地瞄了眼,树影斑驳,枯枝烂叶间,赫然有双漆黑锃亮的牛皮鞋。

孽债啊孽债,纠缠了数十年,还是不肯放过。

老和尚心底不住地叹气,抬步欲离开时,终究是不忍心,叮嘱道:“天色易暗,夏小姐和布小姐若无事,还是早些下来,等会儿寺里有斋面,夏老先生当年最喜欢这一口了。”

“多谢。”

夏念之点头应下,却是在不着痕迹间,便将老和尚小举动归于眼底,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树叶沙沙作响,偶然可听得几声凄婉的鸟声低鸣。

大抵是林间湿冷,裹着厚厚大衣,夏念之仍觉得浑身发寒,她盯着墓碑上仍旧是年轻模样的爷爷,眉目清朗,温文尔雅,便想起往日里受了委屈,向他抱怨撒娇的时候。

然而如今,好多话,怕爷爷担心,却只能默默在心底翻腾,不敢说出口。

……

半晌,果然如布莱所言,蒙蒙细雨洗淅淅沥沥,成了豆大的雨滴,看架势即将倾盆而下。

布莱犹豫着该不该劝夏念之赶紧离开,却见夏念之腾地跪于墓前,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爷爷,这是您离家远行散心的第四年。”

夏念之攥紧了拳头,喃喃哽咽道:“过去的那年里,我很好,夏纪之那小混蛋也很好,身体健康,读书用功;还有夏氏,您半生心血,我会好好照顾它,绝不令您失望。”

话落,夏念之起身,搀着布莱转身便往墓园外走,好似毫不留恋;然而布莱却是眼疾手快,忙反手扶住了摇晃踉跄的夏念之,如拐杖般支撑着她大半身体的重量,才免于摔倒。

“念之,你……”布莱欲安慰好友,却不知究竟该如何开口才最合适,无奈沉默时,却听夏念之低声嘱咐道:“墓园门前有道岔路口,左右两方,咱们往左离开。”

“什么?”布莱疑虑陡生,但心下明白夏念之绝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般要求,因而便收了声,不再追问详细,只与夏念之互相搀扶着,拐向左手边的小道。

鹅肠小道阴冷,曲径幽深,走了大概十多米,入目却是座修建精致的小竹屋,掩映于葱茏林间,推门而入,家具摆设无一不精,更是有木香阵阵,恬逸舒适,赫然像极世外桃源。

布莱正欲询问这是哪儿,夏念之却明白她的疑惑,抢先解释。

“当年曾爷爷不过而立便辞世,曾奶奶心伤不已,便在墓园中修建了这座小竹屋,晨昏三餐,皆能陪伴曾爷爷身旁。”夏念之缓步走到竹屋最西面,撩开蛛网灰尘后,掀起窗柩的一处小缝隙,远远眺望向几分钟前,她们两人所站之处。

“你看什么呢?”布莱更加不解,奇怪道:“念之,你今天怎么跟魔怔了似的?”

夏念之眸底清明一片,唇边却是笑得讥讽。

那人怕是嫌弃他自己命太长,活得太久了么?双手染血,背负着夏家三条人命,竟还敢出现在夏氏的列祖列宗面前,胆敢站在她爷爷的墓陵前,真是不知死活!

……

平地骤起旱雷,凌厉白光如刀锋般划过后,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粗重。

夏念之往角落边退开了些许的空置,为布莱让位,道:“你来瞧……”

布莱疑惑地盯着夏念之,四目相对,后者却是沉默,只示意她亲眼目睹最好。

半晌后,眼看着夏念之神色淡然,并无任何心绪反常的蛛丝马迹,布莱这才默默地长声叹气,将信将疑地顺着夏念之原先的动作,往簪花窗柩外头放眼远望。

然而不过是匆匆瞥过一眼,布莱却愕然,惊呼声已然到了唇边,她忙死死捂住,确认墓园里的男人并未被惊动后,这才低声骇怪道:“怎么会是,他?!”

“布莱,我的惊讶不比你少半分。”夏念之嘲讽,眼角眉梢间满是凛然冷冽,“真是笑话啊,杀人凶手竟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了,被害者的生祭之日都无所顾忌,还特意前来探望。”

布莱:“……”

盛、夏两家本交情匪浅,但在利益面前,那点兄弟情谊,屁都不是。

然而谁能想象得到,始作俑者居然真敢出现在夏老的墓前,简直厚颜无耻。

难怪夏念之自从踏入墓园开始,神色举止便都奇怪的很,布莱不禁想,饶是商海里见惯了风浪的她,每每想到是夏老带她离开孤儿院,读书识字、出国深造的机会亦全部是夏老的善心恩赐,然而如今面对近在眼前的杀人者,她却无能为力。

这种落差极大的崩溃感,已足够使她怨恨自己;何况是被夏老亲自教养带大的夏念之,此刻还能忍到先找着小竹屋隐匿踪迹,悄悄窥察侦探,怕是早就竭尽全力。

“念之。”布莱愤怒不已,咬牙切齿道:“这里人迹罕至,神不知鬼不觉…”

话音戛然而止,布莱的目光落在手腕处,只见夏念之正紧拽着她,手不由自主地发颤;布莱不由得抬眸,却是无奈叹气,夏念之明明脸色惨白,却仍旧在强装镇定无畏。

这时,陵墓前的盛老似乎觉察到了些什么,目光犀利,扫向小竹屋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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