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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冉冉的嗓音锋利且尖锐,如开刃的斧钺剑戟,准确无误地插入夏念之心口,而后半寸一分,就那般,速度缓慢却目标明确地往夏念之血肉最深,最疼的地方扎进,不断侵袭啃噬。
布莱的右眼皮疯狂跳动,甚至未等思及,便下意识地捂住了夏念之的耳朵。
“念之?”
布莱无声询问,却见夏念之眼角眉梢间一如既往的平静且淡然,未有任何变化。
一时间,布莱以为她老眼昏花看错,然而再仔细瞧了许久后,她不得不确认,夏念之那双明亮黝黑的葡萄眸子里,的确全然无丝毫的愤怒,仿佛沈冉冉怨怼咒骂的主角,并非是她。
……
“像你这种心肠阴狠毒辣的人,活该深陷泥沼,孤立无援!!”
沈冉冉仍隔着电波叫嚣,暴怒难消的布莱不由得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难怪沈冉冉这个女人即将成为盛家儿媳妇,单是那份从骨血里透出来的刻薄尖酸,便无人出其左右。
思及此,布莱不由得再次看向夏念之,暗自思躇着该如何安慰她才最是恰当。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布莱却见至始至终面无表情的夏念之紧捏着手机,极突兀地从嘴角勾起了抹极浅的笑意,好奇确认道:“沈冉冉,你确定这些话,全部是你本人的意愿吗?”
“废话!”沈冉冉嚣张反驳:“哼!就是我说的又如何?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本生意人,自然是不能对出自世代官家的沈小姐你…”
顿住半晌,夏念之的笑意愈深,良久后,这才缓声道:“…如何的…”
此话落在沈冉冉耳中,无疑意味着相互纠缠争斗多年的夏念之,终于在她的打击下,亲自向她低头认输,承认她已然期盼了许久的事实——夏念之根本比不上沈冉冉。
“那是自然的!”闻言,沈冉冉笑得颇为得意,“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比?”
……
夏念之啊,她被盛痕特别眷顾那又如何呢?
说到底,世事难以两全其美,名利与美色不可兼得时,但凡是男人,最后紧握手中的选择,毫无悬念是前者;毕竟,其美色再绚烂,不过也仅是为欲望野心,锦上添花的点缀罢了。
盛痕那个男人,纵然再不可一世,目空四海,亦不能免俗。
思及此,沈冉冉为刺激夏念之,故意笑得愈加大声,骄傲宣告道:“夏念之,路璨三月十二便要娶我进盛家大门,咱们的这场仗,结局显而易见——我赢了,你输了。”
“是,你赢了。”
夏念之倒也没心思争一尺半寸的长短,只抬手将布莱捂住她耳朵的动作扒拉下来,艰难地扯着笑容,安抚宽慰布莱那些焦躁不安的情绪。
沈冉冉不懂,胜败输赢本是常事,而沈冉冉将与路璨的婚姻当做她们之间争斗的战利品,判断本事才能的高低,从沈冉冉她冒出这等念头开始,她便输得彻彻底底,毫无转圜余地。
……
话音未落,沈冉冉瞧着夏念之,却很是惘然若失,百感恍惚,夏念之连反驳挣扎都无,好似根本不在乎般,这般随意地便承认了她的获胜,实在是颇具不真实感,她准备好的下招都还没用上。
可惜了…
此时,本是她此生最大胜利的荣耀高兴之时,仅是一墙之隔的楼下大厅,沈氏全家人却是聚成堆,打砸骂架,哭闹谩骂,几乎无孔不入地钻进沈冉冉的耳朵里,如跗骨之蛆,躲不掉赶不走,搅和得她不得安宁。
心绪烦躁,沈冉冉试图发泄,恐吓和威胁:“夏念之,你以色侍了谁,我可是都清楚的;所以,你最好给我牢牢记住今天的这番话!否则,我保证你只会比现在更惨!!!”
通过电波,夏念之将沈冉冉的阴测测笑声,嘲讽与鄙夷,皆收于心尖上。
良久后,萧瑟的寒风夹杂着夏念之从齿缝间憋出的一个好字,奔向远方。
……
布莱盯着夏念之的笑容,陡然觉得冷风阵阵,不由得搓了搓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
闻言,瞧不见夏念之神情的沈冉冉,却是更加得意万分,多年前夏念之使得卑鄙下作手段,佯装良善美好,将她的路璨拐走,如今兜兜转转,天道好轮回。
该是她的,终究回到了她的手上;至于夏念之,报应不爽,自食恶果。
“夏念之,其实我也不怕老实告诉你,我父亲即将升职…”沈冉冉很是趾高气扬,连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夏念之的鄙夷,道:“接下来,我真是捏死你,比捏死只蚂蚁都要来得简单!”
……
佛法讲究禅机,生而为人,则是重于开窍。
夏念之的思绪本被迷雾缠绕,暗无天日,混乱杂沓;然而因沈冉冉的话,她的眼前,层叠的浓墨云海骤然被一束光狠狠刺透,倏忽间波澜兴起,光晕沁染至整片天幕,光芒大盛。
那颗捉摸不透的人心,那份不明所以的嘱咐,瞬间便有了解释。
原来本是如此,原来应该如此。
“沈冉冉,你父亲今日该在家吧?”
夏念之话锋转得过快,沈冉冉思绪一时间有些跟不上来,脱口而出反问:“什么?”
“我等会儿亲自上门拜访沈局,请你告诉你父亲一声,我要与他聊的事情,事关影视总局局长之位;还有,我这边还有句话要教与你,也是苦心一片,希望你能明白…”
闻言,沈冉冉甚是不解,为何早已身处绝境,本该落寞失意的夏念之,却突然兴奋起来,不,准确言之,是战意昂扬,瞬间生龙活虎的即视感。
“夏念之,你个疯子到底在说什么?”
“沈冉冉,今日你若是聪明,便不该来与我笨嘴拙舌地说这么一通。”
布莱亦是十分懵逼,本为夏念之惴惴不安,担惊受怕,然而眼见着与沈冉冉的这通电话聊了可久可久,夏念之却是在即将结束时,终归,真心地笑了一回。
“你给我千万记住,反派死于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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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与沈冉冉的舌战互怼后,不过十五分钟,夏念之被沈家佣人请进了沈局的书房。
书房十分简陋,目之所及,大多是些与传媒新闻类相关的书籍,而夏念之此行的目标人物沈局,正襟危坐于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双手交叠于胸前,目光沧桑却锐利,盯着夏念之。
“夏小姐既然找到了我这里来,必然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既然如此,不如开门见山。”
距离元宵节结束,只剩下不到俩小时,沈局这般要求,夏念之求之不得。
“沈局冲冠一怒为膝下爱女,断人生计,毁人家产,父爱果真伟大,令我感动。”
须臾间的思索过后,夏念之望着沈局,眸色凛戾,语调却是愈加的分外真诚:“但是沈局便真的这般确定,三月初的那份职位调令,平城影视总局的位置上,坐着的便铁定是您?”
沈局眸光浑浊,眼底的算计闪过时,大义凛然道:“无论上面如何决定,我都欣然接受。”
“好,那我不如再直白点?”夏念之反问:“想来沈局身处高位多年,北城顾堂生此人,沈局应当早有所耳闻;我十分好奇,不知沈局对年少有为的顾堂生顾部,有何想法?他比之当年风华正茂,平步青云的沈局,又如何?”
话音未落,夏念之便如愿见到沈局岿然不动的眉宇间,轻蹙了眉头。
夏念之默然不语,嘴角冷笑着,直勾勾地盯着太师椅上,眯了双眸,神色不渝的沈局。
无声的对峙与较量,端看这场打哑谜的比赛中,谁先忍不住;这场分别以守护与野心下注的赌博里,谁更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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