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我叫你别说了！”
柳淼一把抓起了苏子澈的衣领，力道之大差点把他提起来。苏子澈不住地咳嗽，终于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踩在柳淼自尊心上的放肆嘲笑，把柳淼那颗早就不年轻却依然为苏子澈狂热的心扎得粉碎踩得稀烂。
看着几近疯狂的柳淼，苏子澈突然就笑了。不同于以往柳淼最喜欢的他温和而惬意的笑，现在的他笑得很疯狂。疯狂得让柳淼以为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一般。
不知道笑了多久，苏子澈才终于像是笑够了一样，又平静了下来。开口道：“将军可是忘了抓到叛军还怎么处置？可需要苏某提醒将军一下？”
柳淼恶狠狠道：“不用！”
不管是哪种处理方法，苏子澈都逃不过死路一条。柳淼是比谁都更清楚军规的，可他出于私情才顶着巨大的压力把他留在自己的帐篷里两天，却没想到换来的是他一句更比一句锥心的话。
可即使这样，柳淼还是舍不得看苏子澈死。
沉默良久，他问苏子澈，你想死吗。
苏子澈说，我不想死，但如果要我死的人是你，也是死在你手上的话，那我去死也未尝不可。
最后，苏子澈终究是死在了柳淼的营帐里，死的时候帐里只有柳淼一个人。他没有用任何军规里的处罚，为了留下苏子澈最后的体面。
苏子澈死的前一天，柳淼辗转难眠一整个晚上，最后连认罪的上书都写好了。他决定知法犯法暗箱操作这一次，不管自己到最后会受到多大的惩罚，他都想让苏子澈活下来。
可是没想到，他给苏子澈解开所有束缚，就连逃跑的路线都给他准备好之后，苏子澈却主动死在了他的剑下。
死之前，他只说了两个字。
有的。
抱着苏子澈的尸体，柳淼简直想放声哭一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才告诉他？
柳淼的一生没有对任何人上过心，哪怕是柳无云的娘，在她生前除了尽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以外，夫妻之间的状态可以说是相敬如宾。就连对儿子柳无云，他都能在他几岁的时候直接把他送出去学医。
苏子澈自来军营之后，从最开始柳淼看他的不顺眼，到后来他不管做什么都能牵动他的心，一路走过来，柳淼的内心已经不知道受过多少次的煎熬。
在苏子澈还活着的时候，除了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外，没有做过半分逾矩的事。就连叫他也只是规规矩矩的“将军”，他的回应也只能停留在浅淡的“苏先生”上。
看着怀里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手指也渐渐失去了温度的苏子澈，柳淼痛苦地闭了闭眼。一声饱含了无尽温柔与缱绻的“子澈”消散在空旷的帐篷里。
柳淼伸手轻轻滑过苏子澈失去血色的双唇，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气道：“好好睡吧。”
苏子澈死了之后，柳淼收拾他的行李时发现了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一份“潜伏者”的名单，里面的有些人柳淼还有些印象，是苏子澈亲自提拔起来的。
名单里，苏子澈把这些人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们来这里的用处全都写得清清楚楚。厚厚的一整封信，柳淼从头看到尾才找到了苏子澈单独写给他的东西。
将军，谢谢你对我的喜欢。可子澈配不上你的好，既是殊途，我不求同归。保重。
自苏子澈死到现在，这是柳淼将军头一次流泪，他终于憋不住了。顺着成熟而刚毅的脸上滑落下来的热泪更让人心疼，站在帐外的柳弋把自己想好的满肚子安慰的话全都抛开，默默地离开了。
由于从苏子澈被抓到死亡，知道的人除了他们自己以外，也就只有身为始作俑者的柳弋和王聪了。当时柳淼到的时候那里就只有苏子澈和王聪，为了掩人耳目他就暂时把王聪关了起来，美名是关起来调查，实则还是为了他保全苏子澈的私心。
由于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这件事直到苏子澈死后才被军营里其他的人知道。
柳淼在众人面前宣布道：“叛军苏子澈，犯下大错，罪已致死。后自刎而亡，由于其最后留下有利于我军的东西，厚葬。各位有意见吗？”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一个人开口问道：“敢问将军，苏先生是犯了什么大错？”
“与叛军里应外合，对我军不利。”柳淼简单直接地回答道。
“可是，可是我们也没发现他做过什么不利之事啊……”
“近来我军的节节败退难道不是不利之事？”
“可那也不是苏先生的错……”问话的人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到柳淼的表情以极快的速度冷了下来。
其他的人不敢大声提出意见，都是在窃窃私语。
“我也觉得，苏先生不可能会做对我们不利的事啊，尤其是他对将军那么好，哪次将军受伤不是先生亲自照顾？”
“就是啊，这次将军背后的伤差点致命，苏先生不眠不休地照顾了这么久才有了起色。结果将军这才刚好起来，就把先生处死了。”
“我听别人说，这次是因为将军怕苏先生的地位越过他，这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原来是这样吗？可是我觉得将军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谁知道呢，人不可貌相。”……
底下的人说话声再小也都丝毫不差地传到了柳淼的耳朵里，他对此没有做出任何解释。苏子澈做过的事他一点也不愿意再提起来，除了最后他写出名单的功劳以外，柳淼对他做过的其他事在下属面前只字不提。
柳弋有些不满这些人以这种心思来揣测柳淼，这对他在军中的声望多少会有些影响。他整理了一下语言，准备替柳淼反驳的时候，却对上了他拒绝的眼神。
苏子澈下葬的那天，柳淼本欲亲自为他守灵。却没想到敌军似是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当天攻了过来。
柳弋知道自家将军对苏子澈的感情，也知道现在他一定不想受到任何人的打扰，只想好好陪陪他。所以在知道敌军进攻的消息之后，他本来打算申请带兵出战的，却被柳淼拒绝了，他要亲自上场。
伤心欲绝和一腔怒意毫不留情地发在了敌军的身上，尤其是当对方首领嚣张地问柳淼被骗的滋味怎么样的时候。
柳淼气的不是那个人又提醒了他一次被苏子澈骗了这么久的事实，而是那人言语之中完全没有知道苏子澈死讯的惋惜，仿佛自始至终都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来看待。
他那么宝贝的一个人，在别人眼里就是这样的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而苏子澈却还为这样的人卖命，甚至真的丢了性命。
这场战争，横尸遍野，血流漂橹。最终传到京城里的，除了捷报以外，还有对方首领的人头。
别人均说：“柳大将军果然战无不胜，之前的败象果然都是假的。有此栋梁，真是我朝的一大幸事。”
只是可惜了年纪轻轻的苏先生。
战胜之后，柳淼没有对京城里的褒奖或者其他东西表现出任何兴趣，而是仍然回到了苏子澈的墓前。
“子澈，我回来陪你了。”
这场战争，以及之前柳淼把他们埋伏在这里的人一锅端了这两件事，对南国军队的影响极大，可柳淼知道，这是苏子澈想看到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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