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315班的教室里,所有的同学都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书,偶尔会有那么一两声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向老师已经在某个时候来到教室,坐在讲台前,低着头翻着手里的杂志。
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不知疲倦的一直散发着苍白的光线,偶尔的听见某个同学发出一两声牢骚,“这什么时间,走得这么慢。”
“头发都等白了还没有等到下课。”有一个沉闷的声音小声的附和着。
老师抬了下头,声音立马消失了。他又低下头去翻着手里的书,看到合心的地方不时的会意的点点头,仿佛这样让他很有成就感。
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便不断的有同学陆陆续续的请假上厕所。
其实向老师也知道,这些人都是一去不复返的,强迫留他们在教室里也是扰乱其他静心的同学,索性随他们去了。这是高二315班的一特色,虽然,对此现象学校颇有微词,但是在向老师的坚持下,学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315班的那些提前下课的学生,是唯一不用偷偷摸摸溜出校门的人。
下课铃声响起时,后几排几乎都走光了,向老师从讲桌后面直起身体来,拍了拍手里的书,笑着迈着阔步走了出去。走出门口转过头来对着教室里喊:“爱雪,明天早上你替我坐班,麻烦你了。”
“知道了,你放心吧”何爱雪头也不抬,收着书本。这种情况对于何爱雪来说是家常便饭,自从高二入学那一天,班主任向然就把每天早上坐班的任务交给何爱雪了。虽然每天早上有何爱雪坐班,已经变成高二315班的不变的特色,但是班主任向然还是每天不厌其烦的说“爱雪,明天早上你替我坐班,麻烦你了”。这似乎对向然来说已经变成习惯了,如果哪天忘记说了,估计她晚上躺床上总会觉得今天缺了什么,不完整的一天。
林晓媛收好书放进书包,走到还在埋头计算的何爱雪面前,“今天你怎么又迟到了?我等你都没等到。走吧,一起回去。”
“哦,那走了。”何爱雪抬起头来,顺手把书合上,套上笔套,拿起书包刚准备走,何爱雪动作突然顿了下,问林晓媛:“窗户都关好了吗?”
“放心啦,早关好了,看你今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就代劳了。”林晓媛耸耸肩,开玩笑说:“你这每日工作今天被我抢了,有什么要报答我的?”
“报答就是,以后这铁饭碗归你了。”何爱雪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背上书包就往门口走去,她今天的心情是真的非常非常不好,所以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和林晓媛说说笑笑了。
林晓媛追着何爱雪走出了教室,过道上已经只剩下部分滞留学习的学生了。
“走哪条路?一起。”林晓媛说。
“恩。明知故问,回家的路能有几条。”何爱雪转过头来,乌黑的刘海遮盖了她大半边脸颊。
林晓媛笑嘻嘻的挽着何爱雪的胳膊,她知道现在的何爱雪心里有事儿,绝对不能惹。于是只好什么都不说,只管走就是了。
走到半路,何爱雪突然转过头,跟林晓媛说:“明天有什么活动没?我想出去走走。”
“嗯,活动嘛,去溜冰怎么样?”
何爱雪知道林晓媛是个超级溜冰迷,对于溜冰简直到了痴狂的地步。拜她所赐,何爱雪溜冰的技术也是一流的。如果你差不多每个周末,都被一个不靠谱的朋友连拐带骗,跑到溜冰场摔两跤,摔倒屁股已经无所畏惧的时候,你的进步是会相当大的。何爱雪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练就了让人称艳的溜冰技术。
见何爱雪没什么反应,林晓媛就说:“听说到时会有好多帅哥也会去哦!”
“花痴。”
“跟我林晓媛混久了,没有不花痴的,我知道你也很想去的啦,是吧,爱雪。”
“真拿你没办法,我就舍命陪君子吧,但是,我要强调一点。”林晓媛知道何爱雪要说什么,于是索性就替何爱雪说了:“我何爱雪可不是花痴。”
何爱雪也只好耸耸肩,继续往前走了。
“爱雪,你今天是怎么了?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没有什么精神啊。”
“没什么,可能昨晚没睡好吧。”
林晓媛不相信,不死心的说:“咱们都这么久的好姐妹了,你还要瞒着我吗?”
何爱雪见林晓媛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很是无奈。这件事在她心理困扰好久了,一直憋在心里,默默承受着,她其实也很想找个人倾诉。这会儿自己最好的姐妹在身旁,这么关心自己,何爱雪也就忍不住了。
“我爸妈要离婚了。”
“什么?叔叔阿姨要离婚?”
“嗯,是真的,他们最近总吵架,还当着我的面吵。”
“怎么会这样呢?以前见他们都是相敬如宾,我还以为他们一直很相爱呢。”
“这都是假象,现在他们不想骗我了,所以正大光明的把离婚放在桌面同我讨论。”
“他们真自私。”
“爸爸妈妈问我要跟谁。”
“你打算跟谁?”
“我谁都不想跟,他们两个要离婚根本就没有顾及过我,跟谁我都会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
“那你以后怎么办呐?”
“不知道,反正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过。”
“你过来和我住吧,一个人多孤单啊。我的床够大,最多两个你也能容得下!”
何爱雪被林晓媛的夸张表情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
林晓媛的家比何爱雪的家近,过了一会儿,林晓媛就到家了。俩人只好挥手告别,林晓媛就跑回家了。
何爱雪现在根本就不想回家,一回到家就要面对互相重伤彼此的爸爸妈妈。她觉得现在的那个家根本就不是她何爱雪的家,她的家已经遗失了,再也回不去了。在路上,何爱雪一直磨磨蹭蹭的,直到天有些黑了,才不情愿的回了家。
家里客厅的灯亮着。桌上没有饭菜,也没有爸爸妈妈说话的声音。何爱雪把鞋换了,把书包放进自己房里。一出房间,就听到爸爸妈妈的卧室传来争吵声,越来越大声。何爱雪于是就把房门关起来,捂着耳朵蹲在墙角。
何爱雪不知道,为什么以前那么爱自己的爸爸妈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天到晚吵架,闹离婚。这些,何爱雪原本以为绝对不会发生在自己家里,因为爸爸妈妈那么爱自己,怎么舍得伤害她呢?可是,何爱雪错了。从爸爸妈妈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吵架,她就知道,其实,爸爸妈妈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相爱,只是怕伤害何爱雪,所以没有在她面前吵过。其实爸爸妈妈很早以前就开始吵架了,只是何爱雪不知道而已。她一直天真的以为,自己的爸妈是世界上最相爱的父母,因为他们从来不吵架,一直很恩爱。到现在何爱雪才知道,那不是恩爱,只是假装的相爱,他们之间不是相敬如宾,而是冷漠如冰。
何爱雪瑟缩在角落里,听着爸爸妈妈越吵越烈的声音,她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正掉在深不可测的水里,她很难受,快要支撑不住了。她看到爸爸妈妈在岸边,她想喊救命,可是爸爸妈妈突然争吵起来,完全不理会在水里的何爱雪。渐渐地,何爱雪不再喊救命,面对爸爸妈妈的漠视,她选择放弃。慢慢的,何爱雪被水淹没了,一种逐渐窒息的感觉,袭遍全身。
这时,何爱雪突然站起来,打开自己的房间门。她恨这个家,恨让这个家不再温暖的爸爸妈妈。由于开门的声音过大,爸爸妈妈停止了争吵,跑出来,看着一脸冷漠的何爱雪。
“爱雪,你回来啦,饿了没?”
依旧是那么温柔的妈妈,可是,何爱雪知道,他们又开始演戏了。
“你们吵完了吗?”
“爱雪,妈妈去给你做饭。”
“不用了,我不想吃饭。”
见女儿已经知道俩人的不合,他们确实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连最后那份假装都不想再掩饰了,已经完全么了感情。
爸爸何求走过去,拍着女儿的肩膀说:“爱雪,我和你妈妈早就没了感情,这些年都是因为你,我们才一直很艰难的维持着这段婚姻。现在,我和你妈妈都想过彼此想要的生活,所以,我们已经决定离婚了。”
何爱雪脸上么有任何表情,木然的看着伤心流泪的妈妈,以及状似痛苦的爸爸。突然发现他们都好假。
“既然之前能假装那么久,为什么现在不继续了,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
妈妈雪莉用手捂着嘴,流着泪。都不说话,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何爱雪见爸爸妈妈这样,知道已经无法挽回。
“既然你们根本不爱对方,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生下我来?你们怎么那么自私!”
何爱雪见爸爸妈妈都不说话,于是更加气愤。说:“现在连回答我的勇气都没有,当初怎么会有勇气把我生下来的?你们就不该把我生下来!”
说完,何爱雪就摔门而出了,留下一脸惊愕的爸爸妈妈。
何爱雪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觉得每个路过她身边的人,都在说着同样一句话“你爸爸妈妈要离婚了”。现在,何爱雪也不在乎了,只是继续向前走着,毫无目的。
没有吃晚饭的何爱雪,已经没有体力继续再走了。于是,她停下脚步,眼里的泪水早已被风吹干,她抬起眼眸,在她面前的是一家蛋糕店,很奇怪的名字,翻糖蛋糕店?以前没见过啊?何爱雪心里这么想着,脚却早已踏入蛋糕店。
店主是个怪人,一直戴着面具,不露出脸。已经快要饿晕的何爱雪,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选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坐在桌上开始吃起来。边吃还不忘边观察那个怪怪的店主。看身形以及发型,何爱雪猜想,这个店主年纪不大,也许长得极帅,也许长得极丑,因为处于中间地带的,一般都不会戴着面具。
很快何爱雪就把蛋糕吃完了,店主往她这边看了看说:“一共三十元。”
果然这声音听起来很清澈,年纪不大。何爱雪正为自己的一项猜想被证实而高兴,所以么有任何动作。
“一共三十元,小姐。”
听到店主的第二次提醒,何爱雪醒悟过来,忙翻着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糟了,出来忘记带钱出来了。
何爱雪可怜巴巴的看着店主,说:“我忘记带钱了。”
店主看看桌上被何爱雪消灭的的蛋糕包装纸,又看看何爱雪一脸无辜样。这女孩还这能吃啊,店主满脸黑线的,指着门口说:“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我的店里。”
何爱雪没想到店主这样就让自己走了,被吃了霸王餐脾气还这么好,没有斥责自己。何爱雪也不想再待下去,乐的离开蛋糕店,于是很优雅的转身准备离开蛋糕店,但她又回过头来对店主说:“虽然你人怪怪的,但是蛋糕很好吃哦。”
店主看着何爱雪离开自己的蛋糕店,于是抱怨道:“真是的,不带钱就罢了,还那么能吃!下次绝对不能让她到店里来了。”
吃饱的何爱雪继续在街上溜达,她不想回家。又过了一会儿,在大街上遇到寻她回家的爸妈,俩人很是焦急的找到何爱雪,见何爱雪没事儿,俩人也就放下心来。妈妈雪莉说:“阿雪,跟爸爸妈妈回去,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爸爸何求也点点头,俩人关心何爱雪的表情,差点让何爱雪误以为又回到了以前的幸福时光,但看到爸爸妈妈疏离的样子,何爱雪就知道,现实还是现实。但她还跟爸爸妈妈回家了,因为她真的没有地方去。
回到家,妈妈雪莉说要给何爱雪下面条,但是何爱雪已经吃饱了,于是就说不用了。雪莉看着女儿问:“你身上么带钱,肯定么有吃过东西。”
“我吃过了,很饱。”
“真的?在哪儿吃的?”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先回房休息了。”
雪莉还想讲点什么,但是何爱雪已经进了房,把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何求在客厅里看着发生的一切,很沉默的吸着烟,不说话。雪莉慢慢的走过去,也坐在沙发上,很神奇的,俩人没有吵架。
“阿雪很反对。”
“我知道,这很难让她接受。”
“嗯,这孩子以前一直很听话。可是现在却很是叛逆。”
“或许是我们的原因吧。”
“一时之间让她知道这些,的确很难让她接受,也许慢慢让她适应就好了。”
“我们暂时先不谈这些,等孩子稳定一点儿再说。”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呃。”
何求和雪莉达成协议后就回房睡觉了。
何爱雪回到房间不久,就睡着了,她今天太累了,走了那么久的路。但是她睡得并不安稳,脑海里出现很多画面。她正在做梦,场景是她小时候,大概八九岁的时候,她和爸爸妈妈在外面打雪仗,那画面真温馨,充满了欢声笑语。入冬的第一场雪,厚厚的积雪堆在院子里,一吃完饭,何求就带着何爱雪到院子里,踩着雪白的积雪,咯吱咯吱的响声不绝于耳。后来妈妈雪莉也加入了,变成了三人行。何爱雪从地上那个攒起一团雪,砸到爸爸何求身上。何求也不甘示弱,攒起一个雪球往何爱雪的方向打过去,何爱雪一个转身,雪球并没有砸到何爱雪,但是把雪莉却打个正着。
于是,雪莉也在地上攒起雪球,往何求砸去。就这样,三人的雪球混战就开始了。当三人累的气喘吁吁的时候,躺在雪地上,何爱雪躺在何求和雪莉的中间。何求望着天空,对何爱雪说:“爱雪,你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给你取名字叫爱雪吗?”
“因为爸爸爱妈妈,而妈妈的名字里有一个雪字。”
“不是。”
“不是?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出生那天,也下着这样的大雪。”
“真的吗?”
“真的,而且,你一出生本来医生是要你哭的,拍着你的屁股,但是你却看到窗外的雪,笑起来了。”
“所以爸爸就给我取名字叫爱雪?”
“嗯,对啊”
“真是的,我一直还以为是因为妈妈的名字呢。”
“当然,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啦。”雪莉见何爱雪似乎有点不高兴,于是安慰道。
梦到这里,何爱雪算是明白了。原来一切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只是在自己没有发现而已。自己叫爱雪,并不是自己所了解的,爸爸爱妈妈的原因啊。
不一会儿,爱雪的梦里居然出现了那个翻糖蛋糕店不让她再去的蛋糕店店主。画面很模糊,看不真切,只依稀看到自己和他聊得挺开心的,而且他居然慢慢揭下了面具。何爱雪很想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但是梦里的影像却越来越模糊,接着整个画面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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