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雷霆之怒

2019-01-04 作者: 玉松鼠
第22章 雷霆之怒

跟一帮好朋友玩了大半天后,天已经黑了,我跟他们告了别,就走了。不知不觉间,我晃悠到了花姐家门口,看窗口有光,就犹豫着是进还是不进呢?我咬咬牙,还是上吧,这次要好好表白一番。我蹑手蹑脚跑到她门外,竖起耳朵听里面,只听到一阵谈话声,还有男的,男的!

我敲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谁啊?”

我说:“我,珉儿。”

门开了,我直接拉开门,“我……我来玩儿,呵呵,这么晚还没睡啊?”说着探进头,一看,那男的居然是叔叔。

我吃了一惊,“呀,叔叔你也在这儿啊?”

叔叔看了我一眼,“是啊,这有事儿呢。你呢?干啥啊?”

我心里有点疙疙瘩瘩的,“我来玩儿的,啥事儿啊?挖坟咋不叫我?”

叔叔说:“我们看看地形,怎么去,你要不要一起来?”

花姐给我倒了一杯水,我接过水,“你们看吧,我就是路过,上来瞧一眼,一会儿就走。”不过我的心算是放下了一些。

叔叔说:“这条路不知道修好没,要是没修好就得绕路,我爸身体老了,不能爬山太久,你看咱们这样……”

我强打精神听了几分钟,看叔叔实在一点走的打算都没有,顿觉索然无味。我站起身,说了句:“你们聊,我回去睡觉了,今天和朋友喝得有点多了。”

回到家后,我满脑子都是花姐,想她怎么可以在大晚上约别的男人呢,还好是我叔叔,换了别人,我可能早就拳脚相加了。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来了,还有一天时间就要出去了,这等待的日子就像黎明前的死寂,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在周身翻滚着。还是要准备一下吧,我看到床头挂着的那把英吉沙,抓过来,一把拔出来,发现上面已经有了一些铁锈。我自嘲一番,真是的,我还未老,宝刀已老啊。但是这浓浓的铁锈味让我有些眩晕。嗯,今天上午干脆就处理一下刀吧。我拿出磨刀机,开始了一阵星光四射。老爸也被我吵醒,看见我在给刀开刃,“你不会又要出去吧?”

我说:“嗯,明天!”

老爸问:“去哪儿?”

我拿起刀,看看刀锋,“不知道。”

老爸看着我,“那……路上注意安全。”

我“哦”了一声,就继续磨刀。其实我已经注意到了老爸的关心,他就那么望了我很久。我猜,他是不是感觉到我长大了,翅膀硬了,总有要飞的一天呢?

我磨好了刀,空劈了几下,感觉好极了,刀划过空气的声音能让人热血沸腾。我收好刀,拿出抓绒衣,一双陆战靴。可能从四川回来,我就习惯穿陆战靴了,而且总会买比自己脚大一号的鞋子,防止出事。

收拾好,我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想到要和亲人们去挖坟,那种莫名的激动又从心底翻滚出来,但是很快我就平静了。可能我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好奇的毛头小子了,我觉得,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需要沉着。

我打开电脑,开始疯狂地打游戏,一直打到中午。下午我感觉自己可以平静地对待小舅他们了,就打车去了小舅家。敲开门的那一刻,本以为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没想到他居然穿着个裤衩,在呼呼大睡。看到是我,他抬抬眼,就又躺倒睡觉了。我到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坐到他床边,“昨天我去花姐家,叔叔也在,他们商量路线呢,咱们这次去几天啊?”

小舅说:“问你二叔去!我现在就想睡觉,你没别的事赶快回家准备吧,我现在知道的不比你多。”

我笑道:“二叔和你一样半斤八两的,肯定也知道不到哪儿去。”

他没再理我,一会儿开始打起了呼噜。我索然无味,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我的好奇心还是很重,决定去看看叔叔,只要看到他准备的家伙什儿,我差不多也能知道有多远。打定主意后,我一口气喝光了那罐冰镇啤酒,去了叔叔家。

叔叔喜欢狗,家也大。我见门没关,就打算进去,可是手刚挨上门把手,里面就传来了气势汹汹的狗叫。我吓了一跳,叔叔在里面喊了一声:“谁啊?进来吧,狗不咬人!”

我颤颤悠悠地把门打开,挪进了屋子,喊了一声:“我,珉儿。”

叔叔里面喊道:“哦,有空跑我这儿来了?快坐吧!”

我屁股刚挨着椅子,里屋就蹿出一条黑背,吐着猩红的舌头,站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叔叔端着一把枪走了出来,一边擦着枪身,一边说了句:“我的狗怎么样?纯种黑背,不要摸鼻子啊!”

我突然觉得叔叔开朗了很多,觉得今天的他和平时不一样。我对他说:“我没事就过来溜达一下,顺便问问咱们这一趟去哪儿?”

叔叔说:“不远,黑戈壁,不知道你知道不?”

我好奇道:“我说什么戈壁?我说明天去挖坟的地方啊!”

叔叔说:“对啊!去的地方就叫黑戈壁!”

我点点头,又想了想,实在对那儿没什么印象,问:“在哪儿呢?”

他说:“不远,你去了就知道了。但是我们可能要走路将近两小时。”

我说:“不是吧,车不能进戈壁吗?会不会有吃人坑(流沙坑)啊?”

他说:“我们去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你回去记得戴口罩之类的东西,中午走之前多吃点东西。”

说罢摸摸狗就走了进去,我跟着进去了,也学着用手摸了摸狗背。这狗果然不咬人,真是会叫的狗不咬人啊!

我问道:“叔叔,你去挖坟,狗咋办呢?”

叔叔说:“找朋友养着呗!”

我马上又问:“你咋不给我找个婶子呢?这样,婶子养狗,你挖坟嘛。”

叔叔看了我一眼,“咋这话听得不舒服呢?不会是你爷爷叫你来问的吧?”

我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就自己一个人想来问问,关心一下你的私人问题,也好提前准备红包嘛!”

叔叔说:“我没这个打算呢,等你爷爷哪天不干了,我就跟着再说吧。”

我说:“花姐对你不好吗?”

叔叔又看了我一眼,实在猜不透我这是哪一出,“她一个小姑娘,我三十好几了,没搞错吧?哦,昨天那是谈路线呢,你想啥呢?”

我哈哈大笑,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没有,就随便一联想,没有就好了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个同学要去见,我走了。你的狗很可爱,有空我养几天,走啦!”

说罢,我头也不回地跑了,一路上那叫一个开心!我回到家就开始查阅所有关于黑戈壁的资料。这……这真是的,在新疆待了二十年了,也没听到过黑戈壁啊,除了小说。我有些沮丧,我比较反感自己不熟悉或者不知道的路,因为等于知己不知彼,最后反而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只能从时间上判断,如果下午走,就算晚上到,也得休息一晚,再……啊?不会是在晚上吧?晚上走路,戈壁晚上凉爽啊。我的天哪,深夜步行两个小时,万一真有个吃人坑,我……终于,我在网上找到一个关于黑戈壁的网页,说那儿风棱石相当普遍,多呈三棱形,表面十分光滑。我开始安静下来,不再胡思乱想。我猜测,这黑戈壁不该是像有吃人坑的吧,从字面上理解,这黑戈壁该是沙子全是黑色吧?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开始看电影,见鬼的是从《异形》一直看到《异形Ⅲ》,我都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很可能是这电影让人感觉很不好。我想早点休息,不然明天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十点半就躺下了,老爸给我端了一碗粥放在桌子上我也没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清晨六点,我感觉尿急,起身方便,就在这时,正是这看不见的四周反而让我有些镇定。我开始站在原地,伸开双手感受黑暗,我想着就算是这深夜,就算是黑沙漫天,我还是可以活着,大不了我站在原地等天亮。正巧的是我摸到了英吉沙,抽出来,借着外面星星点点的亮,刀刃雪白,我突然就有了一种莫名的自信……从卫生间出来,我就再没有睡着,躺在床上开始翻来覆去,时而胡思乱想,时而迷迷糊糊,熬到老爸叫我吃早饭,才起身,发现自己眼睛肿得跟大桃子一般。

老爸见我没有马上出去的意思,“你东西准备好了吧,什么时候走啊?”

我说:“收拾好了,中午走吧。”我看出了他眼里的担心,“老爸,放心吧。我也就去看看,应该不会怎么样的。”

我们默默地吃饭,我快速地吃完,闪回自己的小屋里,给小舅打了个电话,他居然又在睡觉。我说:“老舅,我们该走了!你咋不动身呢?”

小舅说:“早呢!昨天就约好了,我不去接你,你跟谁走啊?别拿你舅逗闷子了,我再睡会儿!”说罢就挂了我的电话。

我又给二叔打了个电话,居然不在服务区。我打开电脑,就那么干等着,一会儿打游戏,结果被人狂虐,退出来又开始看电影,还是一点情绪都没有。还好,周公把我叫去开了一会儿会,睁开眼时已是午饭时间。老爸刚喊醒我,门外敲门声响了,手机也响了,我知道是小舅来了,挎上旅行包,穿了鞋子就要出去。门开了,小舅晃了进来,见我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斜着眼说了句:“又不着急去投胎!我还没吃饭,先混个饭吃。”

我立刻火气冲天,在老爸端菜的档,我问:“你算计好的啊,吃饭点儿来,混了饭也接了人!咱们路上走多久?”

小舅也不看我,就盯着桌子上的菜狂夹,伸了三个指头。我试探地问:“三天?”

小舅一边吧唧着嘴,一边摇头。我说:“三个月?”

他继续摇头。我说:“你就说吧,三个指头代表什么?”

小舅说:“你咋就不会往三个小时上靠呢?”

我大吃一惊,拿出地图看着。三个小时,没多远啊,我大致盘算了下路程,一边想着这黑戈壁是个什么来头,但始终没有头绪。看着小舅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简直不是在吃饭,而是在折磨我。我说:“小舅,这地图上都没有写什么黑戈壁,你不会又忽悠我吧?”

小舅有些不耐烦,拿过地图,在一个叫博尔通古乡的地方指了指,“就这儿,自己看去。”

我拿着地图跑进卧室,对着电脑找地方,结果没有找到只言片语,让我有些郁闷。查了半天,也没有头绪。我到冰箱拿了一罐冰镇啤酒,用力一拧,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这时,小舅不合时宜地喊:“走了,走了,时间差不多了。”

我那一口啤酒没咽回去,呛得眼泪鼻涕全流了下来。我拿起背包就跟了出去,小舅见我一个大包,“你都带了些啥啊?”

我说:“过夜用的衣服,刀什么的。”

他拉开一看,随即把衣服拿出来,“你这些用不上,带刀就可以了。你说你要是古人多好,带着出去还不算犯法。”

我没好气,背包一背,登上陆战靴,就晃晃悠悠地出门了。

车开进一个小院,满地的石子,夹杂着黄土。我看到了那辆烂面包车,还有那辆吉普。天,这烂面包车居然还能开!那辆吉普车依然是老样子,就像很久没见的兄弟那样,它们让人备感亲切。

我刚跳下车,抬眼就看见花姐,她穿了件紧身背心,凹凸有致,一条红色的运动裤,感觉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此时她正在看吉普车的引擎,长发盘起。看着她那细长的脖颈,我真想上去吻一下。我正打算凑上去,她却已面无表情地合上引擎盖,戴上墨镜,转向我。

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了他的桑塔纳里,探出头来喊道:“检查好就走,时间不早了!”

我纳闷,这时间不早了,咋就不知道早点准备呢?

我想和二叔坐一起,看他进了烂面包车,就跟着凑了上去,却看见花姐又走向那辆桑塔纳。我停下脚步,这个时候,是快乐和爱情的选择了,我该何去何从呢?大家都上车了,我还站在原地,不停纠结。二叔冲我按了按喇叭,喊道:“你想啥呢,还不上车?”

我一咬牙,现在去花姐的车上不明智啊,还是跟二叔吧。我拉开烂面包车的车门,看见二叔正在摆弄他的音响,笑道:“这破车还弄个音响,搞错没?”

二叔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懂个毛啊!这车就是拿辆‘蓝鸟’跟我换,我都不换,结实得很啊。”

我也没有争辩,上了车,音响放的居然是蔡依林的《舞娘》,二叔还一边听,一边跟着哼哼。我有些烦躁,后悔坐错车了。不过老天总算有眼,车刚起步,还没走出大院子,那音响就停了,二叔怎么折腾也出不来声。郁闷之下,他直接关了音响,唠叨道:“什么嘛,还说没问题,到处都是问题,这音乐真难听。”

我哈哈大笑道:“这就对了!”

二叔说:“本以为加个音响可以解闷用,奶奶的,就是个废品!”说罢闷头开车。

我咳嗽了一下,“二叔,你好歹给我讲讲这回坟头的情况嘛!”

二叔看了看我,“你说黑戈壁啊?这个地方,怎么说呢,其实我感觉不会出东西的,这次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叔叔和你爷爷去看的,小花去接的,后来又去了一次。这不,没多久,咱们就来了。”

我说:“都带了些啥家伙啊?”

二叔说:“都在后面。”

我转过身一瞧,有铁锹、镐头、撬棍什么的,还有帐篷,以及两个水桶、两个油桶。我看着这些装备,有点摸不清楚,这次比以前少了石灰,装备也比以前少了一半,看来任务不重啊。我回过头说:“这都是挖坟头的普通家伙什儿啊,这次不是去戈壁么,搞这些干吗?”

二叔又开始鄙视我,“去了就知道了,问那么多不累吗?男人要矜持一点,都大学生了,咋还是个孩子样呢?”

我看着路,车一直在往东走,可以说是绕着大圈子往昌吉跑。这一路上,我趴在车窗上想,我长这么大了,周边地区没少跑,咋就不知道还有个黑戈壁呢?

当车路过前进牧场的时候,我有些开心了。这空气,还有这情景,让我想起了以前纵马驰骋的那种感觉。直到现在我依然很爱骑马,我的马属于牧羊马,耐力好,不好的是,谁都可以骑着它跑,对我一点儿都不忠诚啊。

我让二叔停下了车,站在路边,贪婪地猛吸清新的空气。没有了大城市的嘈杂,那草香夹杂着淡淡的湿润,让我浑身舒畅。

车继续行驶,我看到山坡上的羊群,牧马人不时地将跑散的羊赶回到坡上,突然有种感慨,要是有一天我洗手不干了,会不会也来山上隐居呢?就像唐爷那样,至少没有世间这么多的烦心事。

我闭上眼睛,这湿润的空气让我痴迷,更勾起了我的睡意。凉风扑面,没有了燥热,我开始昏昏欲睡。车时不时地颠簸一下,反倒更能让我睡得踏实,真是不知道啥时候练就的本事。我睡醒时,二叔递过来一支烟。

我抽着烟,精神突然变得很好,摸摸背,已经完全湿透了。看看外面,似乎已经不在主路上了,但是这满眼的绿却让我十分惬意。此时感觉车里就如同监牢,真想下去走走,也算一大快事。

我们的车是在最后面的,中间是爷爷的桑塔纳,最前面开路的是叔叔他们的吉普。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出黑戈壁是什么样子。

我问二叔:“你对黑戈壁了解多少啊?”

二叔说:“只有一些耳闻啊。”

我喜上眉梢,“那你给我说说,我学习一下。”

二叔说:“我也问过你叔叔,你叔叔说,黑戈壁就是满坑满谷的都是黑石头,主要是没人住嘛,就成了无人区了。”

我想了半天黑石头的样子,还是没概念,真要命。但是突然,我发现了不对,我说:“你搞错没,无人区,古代就有人了?没个几百年,想要一个地方没人,我觉得不可能吧。”

二叔“嘿嘿”一笑,“你有没有想过,无人区是怎么无人的?我猜吧,要么就是土匪出没的地方,要么就是没人敢来的地方,要么就是邪门的地方。”

我开始仔细地琢磨这黑戈壁,努力想把它定位在一个具体点的年代,这样大概也就知道文明是从哪个朝代开始的了。车在路上颠簸着,我在那儿眉头紧皱。二叔看出了我的心思,“咱们挖坟的,最忌讳啥还知道不?”

我说:“不知道!”

二叔说:“最忌讳一天到晚想坟头里的事,你说你一个大活人,惦记着死了的人,要说你不倒霉,鬼都不信啊。”

我看着他,硬是半天没说出话来。半晌,我才说:“行啊,我不想了,那我干些啥啊?”

二叔来了精神,“给我说说,四川妹子怎么样?”

我笑了:“川妹子当然好啦,脾气火暴,长得漂亮,敢爱敢恨。我这么说,你就该知道你的发展方向了撒?”

路过阿克布拉克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上个世纪的村落,土坯房,远处连绵的雪山,山脚下青悠悠的。停车加油很有意思,都是向当地的牧民买汽油,结果比在加油站加油还便宜。蒙古包随处可见,爷爷一下车就和那些牧民聊得起劲。他们很淳朴,奶茶端上来,酸奶疙瘩摆了一桌子。

过了一会儿,爷爷骑上一匹马,溜达到我身边,“珉儿,你跟爷爷比比,看谁快!”

我来了兴致,“爷爷,我不是马背上长大的,可是也是条汉子啊。您年纪大,您先跑,我追您!”

我的话引得身边人哈哈大笑,爷爷也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来吧!”说着扬起马鞭。马嘶叫一声,就往草原飞奔而去。

我接过牧民的枣红马,用力一撑,双腿一用力,大喝一声:“驾!”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两匹马自由驰骋,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马鞭声仍回荡在耳边。爷爷控制马,从来不用脚踢马肚子。而我没有马鞭,只有用力踢马肚子。渐渐地,我追上了爷爷,和他并驾齐驱。我从没见过爷爷这么开心,好一会儿,他一收缰绳,落在我身后。我拉住缰绳,回身对爷爷说:“爷爷,你输了,哇哈哈!”

爷爷摆摆手说:“回去的路还没到呢,终点就是蒙古包!”

我不服输的精神又来了,爷爷马鞭未落,我策马而起,喊道:“驾!”

马如同一支飞箭冲了回去,爷爷此时马鞭响得勤,我踩直了马镫,双脚也在用力。我喜欢那种人马合一的感觉,不同于开车,我能感受到马的每一次跨越,配合我的每一次呼吸。那种感觉,只有在大自然中才能真切感受到。爷爷还是先冲到了终点,我不在意输赢,只觉得全身非常舒畅。

到了终点,我拉住缰绳时,顺势抓住了马鬃,马吃痛,一扬脖子,前蹄也跟着起来了。本来我希望好好秀一把人马合一的飞跃,结果悲惨的是,这马起得太快,我陆战靴的底下又太厚,没控制好,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我倒也机灵,落马一瞬间,顾不上背上的痛,抱着头滚了一圈,然后趴在了地上。我还没站起来,就听见不远处笑声一片。

我懊恼地站起身,“其实我不菜!”结果换来了更夸张的笑声。

我直起腰,才感觉到胯下如同火烧。我走到马侧,摸了摸马头,轻轻地拍了拍它,许是刚才跑得太激烈,它的鼻孔一张一合的。我笑了,说了句:“你和我心灵相通啊!”

爷爷过来拍拍我的肩,“嗯,不错。这才是我的好孙子!”

我笑了,还没等我答话,爷爷就回到了车里。花姐走过来,我暗自激动,难道她被我的马术打动了?我还没开口,花姐就冷冷地看着我,“你咋这么不懂事,你爷爷多大年纪了?万一从马上摔下来,怎么办?”说完也走回桑塔纳里。

我的心立刻从天堂跌到了地狱。小舅过来拍拍我,“小子,被骂了吧?让你再嚣张!”说着,跑去和牧民打哈哈去了。

我懊恼地回到烂面包车上,叔叔给了牧民300块钱,问了问路,跟着也上了车。车再次启动的时候,我看了看那匹马,它正在悠闲地吃草。我又看了看向我们招手的牧民,突然很想过这样的日子。

路开始有些难走了,柏油马路开始越来越窄,路面还有坑,感觉很不舒服。温度开始有些降低,二叔对我说:“冷了就把窗户关上,过一会儿就该热了!”

车开始爬上坡路,右边就是悬崖,看得人惊心动魄。车速不快,但是这感觉比玩过山车还刺激。随着温度的下降,我不得不把迷彩服穿上,抵御寒冷。车不时有些颠簸,我很紧张,二叔也似乎有些紧张。山坡上全是松树,空气中有股松枝腐烂的味道,夹杂着冷空气透进来。我点了一支烟,递给二叔,他没有接。我懂了,这是小心为上。二叔见我不停地搓着手,“车后有啤酒,冷了喝一口,可以挡一阵子!”

车在转弯的时候,我看见了高处的雪山,高耸入云。云绕在山腰,与雪交相辉映,看起来非常巍峨壮观。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车开始盘山下坡,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两边的山崖上,黄色的岩石突兀着,但是路好走一些了。二叔拿了一支烟,点着,抽了一口,说道:“你叔叔咋就那么闹心呢,这路不提前说一声,下去可真是车毁人亡啊,娘的,还好老子技术好!”

我不说话,看着地图,“我们快到喀拉塔克尔了,这个村子我还真没来过。”

二叔瞄了一眼地图,“跟上吧,到了再说。”

车没有直接开进村子,而是绕着村子走。这让我明白一个道理,路原本是没有的,第一个开路的那位绝对是最痛苦的。烂面包车因为这砾石路的颠簸,熄火了两次,二叔有些气急败坏,“娘的,老子的发动机多牛,居然给玩灭了!”

开始热了起来,似乎是出发以来最热的地方,眼前出现一条马路,看上去不经常有车过往,我们就这么连车速都没减就冲了过去。我有些诧异了,这是哪儿啊?黑戈壁?二十分钟很快过去了,车开得更快了,那条公路已经不在地平线上,周围的景色全变了。地面出现了一条很明显的分界线,有一座黑乎乎的山往远处延伸,地面上全是黑色砾石,间或露出黄土,不时有些杂草,感觉荒凉到了极致。黑色分界线的另一边是几处岩石山,山峰在太阳的炙烤下泛着白光,山上连能见到的杂草都没有,这应该就是爷爷他们要来的黑戈壁了,真是名副其实。这些是被风化过后的山貌,我想,再过个一百来年的,沙漠必然从此处开始延伸。

车压过地表的黑色砾石,发出“咔咔”的声音,不时有小石子敲打着车皮。我感觉到周身如同在被炙烤,迷彩服也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车里有些闷热起来。我喝了几口啤酒,感觉好了一些,“咱们这是去哪儿,阿里巴巴的宝藏吗?”

二叔也很纳闷,“你看啊,这地儿能出啥宝贝啊?”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似乎也感觉到了怪异,这一路上没有任何标志性的东西或者很不协调的事物让我判断是否有古坟,疑问开始出现在脑海里。谁会把坟建这儿呢?一时间,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古人争夺的无非是资源或者主要的通道,有利可图啊,可是这里,就是好几百年前,也什么都没有,人们图个什么呢?把人埋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根本没有风水,何谈以后啊?我看看那几座岩石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搞什么鬼啊?

车沿着山脚一直往里走,我感觉已经绕山一圈了还在跑,这是在找什么呢?好一会儿,车突然转弯,我才看到山峦之间有一条巨大的缝,缝隙的空间足够四辆车同时进出。车开始减速,里面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一线天,很凉爽也很干燥。这是自然形成的,我很惊叹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突然,爷爷的车开始加速,从中间冲到了最前面,跑出去不远,停了下来。他从车上跳了下来,往里面跑了进去,我们的车随即也停了下来,我们都跳下车追着爷爷跑进去。里面有些昏暗,空气中开始有些潮湿,还夹杂着一股怪怪的味道,如果我没猜错,这是古尸的尸臭味。尽管过去了很多年,但是这味道不是短时间可以散去的。

我看到爷爷站在不远处,就跑到他身边。眼前惊人的一幕,令我目瞪口呆,这景象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是个古墓群,至少有十座以上的古墓,因为埋得都不深,而且已经到了一线天的最里面,相对比较潮湿。这个古墓群居然被盗了,到处散落着骨骸,很多头骨被随意地丢着,古尸身上的衣服早已腐烂,应该是被挖出来时,经过很用力的拉扯后,又被踩在脚下,现在和沙土混在一起,周围还有皮革的碎片、陶瓷的碎片。可以看出,这里经过野蛮挖掘,棺材是被直接劈开的,这景象,实在让人揪心。

我望着爷爷,他脸庞通红,额头上青筋直跳。突然,他大喊了一声:“这他妈是谁?!”

我们都吓了一跳,我第一次听爷爷这么大声音,这声音顺着一线天激荡。爷爷蹲下身子,拿起一块碎铁片,上面的铁锈发着暗暗的红。他又抓了一把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转过身对我们说:“二子,你去看看门口的车印是往哪儿去的,跑不远!小花,你开我的车追!大力,你把枪带上,和小花一起去!”

几个人都没做声,叔叔走到爷爷身边,“爸,坏规矩了!不能……”

爷爷大吼一声:“你给我滚开!”

叔叔没说话,站到一旁,向二叔他们招招手,叫他们不要着急。等了一会儿,没见爷爷吭声,这时二叔从外面跑了进来,说道:“往阔斯托别去了!”

小舅一拉枪栓,就钻进了桑塔纳,花姐依然站在那儿没动。爷爷转过身,很苍老地叹了口气,“你们都回来吧,罢了!”

花姐他们慢慢地走了过来,爷爷率先往坟堆里走去,伸手捧起土,说了句:“唉,造孽啊!这哪儿是挖坟,这是掘坟啊!”

叔叔默默地指着铁锹,叫我们都拿过来。爷爷站起身,看看手表说:“十分钟!我们只有十分钟,处理好就撤!”说着独自走回了车里。

我接过铁锹,问叔叔说:“为啥只有十分钟,时间不是还早吗?”

叔叔说:“被人刚挖完的坟,万一他们出去就被人抓了,警察第一时间就会来看现场,咱们不是也就跟着完了?”

我恍然大悟,问道:“这怎么会被人先挖了呢?你们最近一次来是哪天啊?”

叔叔说:“两周前!”说着开始将铲土填埋。

我边干边问:“会不会是咱们这里面漏出去的消息啊?”

叔叔没有抬头,“不会的!”

我又问:“是不是大爷爷手下或者尹三爷他们干的?”

叔叔说:“不是他们的手法,我觉得,就是一伙新人。你看这拉棺椁出来用的工具,一看就是至少四个人以上,用的是最笨的办法,开馆都是劈的。宝贝拿出来后,还在门口碰坏一个!”说着指了指门口处一个不大的黄陶瓷罐子,“还有你看,这个坟挖的,有几处挖了一半没继续挖,是因为他们觉得不可能挖到东西了。”

爷爷从车里探出头,“动作快点,有话车上说。”

我们加快了填埋的速度,几分钟后,已经填出了一个不大的土包子,虽然有些骸骨还能看到,但是时间紧迫,能这样已经不错了。

上车后,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土包子,有种莫名的苍凉。这次换叔叔开烂面包车,我们的车照例跟在最后面,爷爷的车到了最前面。

我问叔叔:“这些都是什么人的坟啊?”

叔叔说:“一个流放的部落,上千年前的坟,也或许是响马的。我和你爷爷来看的时候,基本没有发现有女人下葬。”

他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我看他们支离破碎的物件和骸骨也猜了个大概。这或许真的就是一只响马队伍,如果他们死了,还谈什么风水,保密就可以,这块地方也算是得天独厚了。我苦笑一下,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报应呢?

“叔,按道理说,这响马或者流放部落,即便是败兵,窝在这儿,也该有点好东西吧。像他们这样的,应该没什么钱,下葬也不会有多少好东西。不过我想,多少应该还是有点的,大概藏别的地方了吧,要不咱跟爷爷说说,再找找?”

叔叔没说话,“时间不对,不能找!”

“咋不对了?难道再来一趟?”

叔叔似乎很不愿意再多说:“那伙人被抓的话,我们在这儿,太危险!”

我一下明白了,点点头说:“哦哦哦,我忘记这事儿了。”

我心里很纠结啊,这一肚子墨水,结果到该用的时候,老天却和我开了这么个玩笑,而且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回头看看那岩石山,还是孤零零的一片,与黑色的戈壁为伍,映照着夕阳的光辉,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回来的路上,和叔叔无话,半路上爷爷停下车,在路边抽了一支烟,我们都跟着下了车。谁都不知道爷爷在想什么,就见他一个人插着腰站着,望着远方的草原。叔叔靠在车旁,看着爷爷。花姐戴着墨镜,不时地理着长发。二叔抽着烟,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小舅坐在路旁,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我脑海里还浮现着刚刚那个墓群。

好一会儿,爷爷丢了手中的烟屁股,说了句:“走吧!小花,有空到乌鲁木齐几个老朋友那儿问问,看看有没有最近倒土的,都出了什么东西,主要看是不是认识的。不是认识的,就举报吧。”说完上了桑塔纳,我们跟着都上了车。

这次换小舅开车,我一上车就问:“老爷子发飙了?”

小舅说:“嗯,这事儿不吉利啊。好端端的就被人抢了先,还是被菜鸟抢的!”

我又问:“会不会是咱们里面走漏了消息?”

小舅说:“不会的。我们临出发前,你爷爷才会说去哪儿,就怕我们里面飘消息。”

我“哦”了一声,问:“你说那坟头是什么年代的?”

小舅说:“响马帮的吧,我也第一次见响马的坟头。”

我问:“你这么确定是响马帮的?”

小舅说:“这鬼地方难道还会是财主的?你说这群垃圾,掘坟也就算了,给人埋好不成吗?”

我说:“不会是出好东西了吧,挖出来着急走。”

小舅没说话,安安稳稳地开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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