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拾起一把铁锹,走到叔叔身边,帮着他将洞口的土抬到一边。叔叔说:“挨骂了?还是大坟不挖吧?”
我说:“是的,呵呵,没事儿!”
叔叔说:“你爷爷是对的,他挖了四十多年的坟头,没出过一次事,这不是巧合!”
我看了看叔叔,点点头。他接着说:“挖大坟被抓到,基本上这辈子都完了,而且下面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要是费了大半天劲儿,却人财两空,不划算的。”
我说:“知道的。”
二叔不知从哪儿也蹭了过来,“珉儿,你大爷爷,就那个胖子,有次要你爷爷一起挖大坟,你爷爷没去。结果塌方,死了两个,残废了一个,而且挖进去是个疑棺!差点没把他气死,赔了不少钱,所以啊……”
我说:“老大们,我知道了,我不会挖大坟的。”
正说着,小舅在下面喊了一句:“挖通了!”
说着,就见地洞下冒出个戴着呼吸面具、脑袋套着个塑料袋的人,“下面坟有点大,空气不好,得把洞扩宽!”
爷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我先下去看看!”说着戴好呼吸面具,戴了一顶防水帽就下去了。
叔叔要跟着下去,爷爷说:“你就在这儿给我打着探灯就可以。”
我问小舅:“下面多深?”
小舅说:“一米多,不深。”
我问:“棺椁大吗?”
小舅说:“奶奶的,见鬼了!石棺!而且外围就像涂了层泥巴,还结实得很啊。”
我点点头,一会儿爷爷上来了,拍了拍身上的土,去掉呼吸面具,“二子,大力,你们两个想办法下去,在盗洞正对着的另一边挖,把两边挖通。你们把绳索挂好,挖一筐土就拉一下绳索,让我们知道你们在下面还喘气儿。”
爷爷回头看了看,“哈拉提老弟,你和你儿子从上面往下打,尽快挖通。要保证挖通后一个小时内完活儿。另外,还有几个要挖,速度!你们只有半个小时。”
我一想这工作量,刚开始时用了一个多小时,现在要半个小时,几乎不可能啊。但是二叔和小舅已经穿戴好,下去了,一会儿就听里面传出闷闷的挖洞声。哈拉提伯伯带着买买提江倒也配合得当,一起挖着,还时不时丢一筐土。我看着哈拉提伯伯的汗水就跟下雨一样,顺着脖子不断地流下来,穿着的白色衬衣早已湿透。我和叔叔拿着个大布片,不时地在洞口倒些水,又不断地冲洞口扇着风,为了让下面通风。
绳子很有节奏地拉动着,这代表下面的人呼吸和体力都没什么问题。爷爷在外围不停地看着表,还催我们快点扇。一会儿,小舅爬了上来,说道:“不行了,太累了!下面土倒好挖,就是上面扇下来的土,在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啊!”
爷爷叫叔叔下去,还嘱咐他多带些水下去,还说注意不要弄坏东西。叔叔抱着一桶水就下去了,和小舅的速度比,他就跟打了鸡血一般。过了一会儿,哈拉提伯伯吼叫着:“挖通了,挖通了!胡大呦!”
我凑过去一看,洞口能容下两个人,下去的道是上宽下窄,还有点歪。可能上下在挖的时候,也是靠感觉在挖,挖通了再调整的,从上面往下看,就像个滑梯似的。
哈拉提伯伯伸出手,一把把叔叔拉了上来,二叔则简直是被叔叔拉扯着上来的。哈拉提伯伯对爷爷说:“你的两个儿子嘛,亚克西(很棒)!”
二叔上来后就躺在地上喘着气,叔叔一把扯掉他的呼吸面具,给他灌了几口水。爷爷走到他身边,把他眼睛翻开看了看,拍拍他的肩膀,“行了,你休息吧。不错!”
我看着爷爷,看他重新套好装备,我也就跟着套好了装备。爷爷侧着身子,下去了,我从另一头也跟着下去了。我估计,目前为止,体力最完整的恐怕就是我了。我是从叔叔他们反打的盗洞进去的,头朝下,因为我记得耗子哥说,这样下去,后面的人拉你上来,比较好拉。结果没想到,下去后,里面全是黄土,弄得呼吸面具的眼罩上全是。我擦了半天,呼吸面具里还是能闻到土腥味儿。
我看到了,一共有两个棺椁,看不出是哪个年代的,居然是石棺,里面孤零零的就两个棺椁。我打着探灯,左右看着,墙上不知道是因为年代久远还是因为叔叔他们挖得太猛,只能看到红色的一些印记,其他的就十分模糊了。坟墓的内壁就是黄土,不时还有很多往里凹陷的泡泡。爷爷蹲在一边,冲我说:“珉儿,看好了,如果单打开一边的盗洞,那墙上的东西就可以看到了,要想留着墙上的东西,就必须用胶布全部贴下来。但是两边通就没用了,都不见了。”
我点点头,爷爷继续说:“这个石棺你了解不?”
我摇摇头,真的是没见过,就听耗子哥提过几句。这个石棺又十分怪异,因为根本就不是长方形的,而是圆形的。我说:“这个下葬得有点着急吧,你看这棱角都不弄整齐,而且如果是模子的话,这个模子造的壳也真有点差哦。”
爷爷说:“这不是修整不齐的样子,傻小子,你看这边上,根本就没有修整过,这代表古人根本就没有修的意思。”
我擦了擦镜片,对着探灯,终于看清楚了,是没有修过。我问:“那……那为什么呢?”
爷爷说:“我想应该是里面有木槽,陪葬什么的都在棺椁里。傻小子,新疆最早的古人是不埋葬的,而是让牛车自己拉着尸体,尸体什么时候掉,就算葬哪儿了,牛车谁捡着送谁。”
爷爷挪到两个棺椁之间,我也往那儿挪去。爷爷接着说:“后来觉得埋了比较安心,但是古人讲究个浑然天成,我想大概是祭祀三天,第一天在棺椁上抹泥,第二天在棺椁上造型,第三天直接下葬。”
我听着奇特,这样下葬倒是第一次听说,没见到里面的人,就判断不出是什么年代的。我说:“爷爷,这个怎么打开啊?”
爷爷没说话,摸着小一号的那个棺椁,足足绕了一圈,才说:“跟上面的人说,送八支撬棍,两个榔头来!”
我费力地爬了出去,给他们转达了爷爷的意思。很快,东西顺着我这边的盗洞滑了下来,爷爷接过一支,用手丈量了一下,用撬棍一端顶住往上,顿时灰尘飞扬,连探灯照打过去都很模糊。听见一声很沉的“咚”后,爷爷自言自语道:“嗯,差不多了。”
接着我学着爷爷架撬棍,古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让这泥土的硬度接近石头了,我敲了好几下,才弄出一个小坑。但是越往里打,越容易,很快,撬棍就在圆棺上嵌成了一个“井”字。爷爷说:“走,我们上去。”
我跟着爷爷上去了,叔叔在外面接应着。爷爷一上去就说:“哈拉提老弟,要用你的捷达了。”
哈拉提伯伯对儿子挥了挥手,买买提江就往车前走去。哈拉提伯伯在一旁说:“哈哈,这一趟嘛,我的车算是要报销了,这一路上真难走啊!”
爷爷笑了笑,让叔叔和二叔从车里拿出装铁的塑料袋,我才想起来那会儿找手机看到的东西。我凑上去一看,好家伙,全是铁索,还有一个小臂粗细的铁圈。爷爷随后叫叔叔和二叔下到坟里上铁索,我担心这坟要是贴合得紧,万一马力太足,将坟包直接拉出来可咋办呢?
叔叔打好铁索,很快就上来了。我帮着把另一端挂在捷达车屁股上,之后就见二叔找了个宽大的毛毯又下去了。我问叔叔:“这下面要毛毯干啥?把古尸包上来?”
叔叔说:“万一用力过大,这上面坍塌,至少不用清理太多的土。而且毛毯起缓冲作用,就算拉起来,坟顶也好过些。”
我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爷爷看了看车屁股,吼叫了一声:“谁?还不把铁圈套上?!”
我大吃一惊,又犯错了。爷爷解下车屁股上面的铁索,将铁圈套上,就见铁索越来越紧,渐渐绷成了一道直线。爷爷从铁圈处直接将铁索挂在了车屁股上,我才明白,这铁圈的作用就是让下面的撬棍受力均匀啊!
我到一边问叔叔:“叔叔,你觉得奇怪不?你说这坟不到两米深,那几百年前,这坟不过离地下也最多一米多,搞这么麻烦的坟,图个啥?”
叔叔说:“原因多了,防盗、仪式、习惯?嘘,别说话,要启棺了。”
爷爷站在离盗洞很近的地方,挥了挥手,小舅将捷达的油门踩到了底,尾气夹杂着扬起的土,弥漫在空气中。爷爷冲着车往上抬着手,意思是叫叔叔让车更用力。轮胎在原地开始打滑,铁索绷得很紧,突然,车熄火了。我知道是小舅松得太快了。
车又发动了一次,接着空气中开始有胶皮的味道了,乖乖,下面的坟包可真是贴得紧啊。突然,有一根铁索松动了,接着是第二根,爷爷赶忙示意停下。就在第三根铁索松动的时候,坟包上端震了一下,我感觉到地面似乎也震动了一下,接着坟包上方扬起了一阵尘土,两个盗洞就跟着喷出一阵土星子。我吓了一跳,爷爷捂着脸飞快地跑了过来,并冲我们招着手,这……这什么意思啊?
叔叔眼疾手快,吼了一句:“大家往后退,戴呼吸面具!”
爷爷退到离坟包大概十米开外,戴好呼吸面具,把身体压低,说了句:“都别靠过来!”
叔叔把我拦在身后,小舅和二叔也在远处趴低了身体,往爷爷那儿张望。我看看哈拉提伯伯他们,结果没想到他们更夸张,已经跑到小土坡下面去了。
我喊了一句:“爷爷,我来帮你!”就撒丫子往那儿跑去,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诈尸了,终于让我赶上了。我顺手抄起地上的铁锹,爷爷手里也拿着个铁锹,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不时地低下身去看。我到他身边,也学着他低下身去看,结果啥也没看到。
好一会儿,烟尘散尽,爷爷站起身,慢慢地走了过去。我小声问了句:“爷爷,咋啦?”
爷爷说:“好像坟塌了!”
我舒了口气,只要不是诈尸,比什么都强。爷爷走到了坟边,我靠上去一看,铁索软绵绵地趴在地上,一处盗洞已经塌方了,另一处还好。
爷爷绕着坟头转着看,也停在了没塌的盗洞口,不时地往里打着探灯。这时,叔叔他们都凑了过来,谁都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要下去,一塌方就算是陪葬了,不下去吧,下面的坟盖子是打开了,而且就是打开的盖子碰到了上方的坟顶,导致了一边塌方。这真是赌博啊,赌的就是命!
爷爷几次站起身,我感觉他也在取舍之中。几分钟后,他站起身,“你们给我拿几根撬棍来,我下去!”
叔叔直接说:“不行,爸,我下!”
我说:“爷爷,我去吧。我知道下面具体情况,我能处理。”
二叔说:“好了好了,爸,我下。我身材最小,我下比较适合。”
爷爷看了看我们,“你们几个小子给我上面待着,老子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多!闹腾个啥?要是有个啥事儿,你们连坟地都省了!”
小舅看了看,拦住爷爷,“老爷子,算了。您养了我这么多年,咋样这次该我下!”
爷爷吼了一句:“你个兔崽子,给我滚一边去!你出事我就开心了?!”
小舅依然拉着爷爷,“我去!上面需要您,有情况您给我说。我命硬,您不要我下去,我也不要您下去!大不了,我们都不挖了。”
爷爷满脸通红,青筋直跳,伸出手就要打小舅,说了句:“兔崽子,你要造反!”
但是小舅却出奇镇定,站在一旁,闭着眼,伸着脸。哈拉提伯伯在一旁看着,赶忙上来拉住爷爷说:“鬼哥,算了。孩子嘛,可以呢,让他去吧!”
我看到了爷爷皱着的眉头,手死死拉着小舅。我走到小舅身边说:“舅,下去后小心点!”
爷爷好一会儿才松开小舅,“下去自己小心,撬棍上方顶板子,不要勉强,不行就撤!注意找塌方点,还有如果一旦……不行就往棺材里滚。一定要小心!”
小舅笑了笑,“我在局子里都没啥事,下面还收不了我呢。你们等好!”
因为怕塌方,我站在盗洞口,往里打着探灯。小舅准备妥当,戴面具前,就向我们每个人点了点头,下洞子前,还拍了拍我的肩膀,“打好光,我下了!”
我用力点点头,蹲在洞口,双手握着探灯。小舅半个身子下去了,隔着呼吸面具,他看了我们一眼,之后整个人就下到了盗洞里。我浑身绷紧,这一米多深的路,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生死的一线之隔。我承认,我很违心地说要下去,如果真的要下去,或许我已经吓得动弹不得,但是就在小舅下去的那一刻,我有种冲动,我想和他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爷爷在不远处来回地踱着步,抽着烟。
盗洞下面,光的尽头,依然是漆黑一片,偶尔能看见小舅冒出半个后背。我时不时向下轻轻喊一句:“小舅,怎么样了?”
小舅从后面伸出手摇摇。我咬咬牙,向爷爷说了一声:“还没好。”
天空更加阴晦了。我调整了下呼吸,擦了擦面具上的泥土,接着干脆趴在地上,半个身子伸进盗洞里,尽量让探灯将下面照得清晰点,但是这种脑袋淤血的感觉很不好。下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在撕扯布条,又像是动物在撕扯肉块。我有些紧张,喊了句:“小舅啊,你怎么样了,要紧不?”
我话音还没落,就看见小舅在一步一步往后退。我赶忙退了出来,一伸手,把小舅拉了上来。小舅的胸部一大块湿漉漉的,我吓了一跳,喊了起来:“小舅,你……你流血了!”
小舅低头一看,往胸口擦了一把,之后在地上蹭了蹭,站起身说:“不是血,是坟头里的水银!”
又是水银!水银,至少是楚国之后才开始流行的。我才注意到小舅手上还拿着个物件,看他走到爷爷身边,把手里的物件放在了地上,“看,不要摸,上面有古怪。”
爷爷掏出一块湿巾捂住嘴,低下头去看。这个物件说白了就是一根棍,很奇怪的棍,什么材质的看不出来,棍身是淡淡的红色,还有些镶嵌物,似乎是石头,但是完全没有光泽,还有点发黑,是水银长期作用的结果。棍身整个是扁圆形的,长度不到一米,棍头处长了铜绿,而且腐蚀得非常严重,几乎一碰就碎。棍的另一头分开,远看就像是鹿角。我第一个感觉是这个是古人用来叉肉烧烤的,最令人吃惊的是,这棍身上还残留着一块手指骨,完全发黑,一块残破的指甲深深地镶嵌在铜绿处。我看着那块手骨发呆……爷爷一边看,一边问:“你下去的时候什么情况啊?”
小舅擦了擦汗,抓了把土在胸前抹着,好好的防水服被弄出黄黄的一片。他说:“我们打进去的撬棍直接把贴合的坟撬开了,还有三根撬棍没起到作用,撬开的的石棺里面有套棺,这个棺乖张得很,里面是个方棺,方棺周围全部是木板!”
爷爷“唔”了一声。小舅接过二叔递过的水,狠狠喝了一口,“方棺已经被撬棍弄坏了,整个棺材上面是红黑色,而且味道难闻啊。”
爷爷听完,直接拉过小舅,翻开他的眼睛看了看,之后没有说话。小舅揉揉眼睛,“撬开的棺材里面,才是最邪门的,里面根本不像人腐烂之后的,而是……”
小舅想了想,才继续说:“像是就放了一个骨头架子进去,因为整个骨头一碰就碎,而且全是水银,都黑了!”
爷爷睁大了眼睛,皱着眉头。我也开始皱起了眉头,没道理啊,古人很尊重死者的尸体,就算是战俘的,也会埋掉。要把人剔成一副骨头架子,再埋好,试想,需要多大的耐性和什么样的心性啊。
爷爷把这个棍翻了过来,令人吃惊的东西出现了——蝌蚪文,一直延续到铜绿的腐败处。爷爷对哈拉提伯伯说:“老弟,你看看这个文字你认得不?”
哈拉提伯伯简直是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他看着这个棍,一手用湿巾捂着嘴,一边睁大眼睛的样子十分滑稽。好半天,他直起身子,擦擦汗,“我……我看不懂!这个文已经很老了,很像维吾尔语,不过嘛,不是。没见过!”
爷爷点了点头,望向小土坡的方向,“哼,那就清楚了。拿人做守护,重棺啊!”
似乎爷爷知道里面是什么了,这让我来了兴趣。我问:“爷爷,什么是重棺啊?这个守护是什么意思?”
爷爷盘着腿坐下,“这是个权杖,或者叫审判杖。回鹘人的辅政级别喜欢用这个,或者叫皇帝的老师,可以骑马时当马鞭,可以在皇帝不好好学习的时候,敲皇帝的脑袋。后来慢慢地,这个东西就成了权力的象征,只是出现在这里……”
哇,这个东西这么厉害?我问:“这个是金的吗?”
爷爷看了一眼,“是含有金子的,合金吧。”
我有些吃惊,低头看了半天。爷爷拍拍小舅的肩,“你敢不敢再下去一趟?这一趟,只怕是要比上次还要小心啊。”
小舅倒也不推辞,站起身,就往盗洞处走。爷爷说:“记住,下去后,就找方棺周围的木板。木板被腐蚀了,应该很好弄开,宝贝都在里面。”
小舅大吃一惊,“啊,是这样吗?那……那我该怎么拿?”
爷爷看了看他,掏出一支烟,塞在他嘴里,“不着急,先看看木板的受力点。这东西年月久了没有力道,全靠的是那石棺的贴合力,但是木板没抽好,石棺也会倒,明白?”
小舅狠狠抽了一口烟,“好的,抽木板前看受力点。”
爷爷边说边比划说:“最靠近棺壁的木板,是腐败最严重的,应该是这样的。你往那儿下手,弄个脸盆大小的洞就可以。”
小舅点点头。爷爷继续说:“看什么好拿就拿什么吧,你只有下去一趟的机会了。天要变了,时间不够了。”
小舅狠狠点点头,“我这就下去。”
说着戴起了呼吸面具,爷爷嘱咐道:“千万不要贪心,找最有价值的就可以。”
小舅很快又下去了,这一次还是我在边上。小舅拿下去不少油纸,还有黑色的塑料袋,我看着他一点一点消失在黑暗中。我知道要出东西了,回鹘的东西倒是第一次见。
小舅下去不到五分钟,就听到一阵闷响,接着有土星子飘了上来。我大吃一惊,吼了一句:“小舅,你没事儿吧?”
我第一个反应当然是下面掉落石了,小舅会不会……我正在着急的时候,小舅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摆了摆,我松了口气,接着一块板子丢在了洞口。我知道这是棺材内壁上的板子,果然,腐烂的程度相当严重,木头已经糟掉了,但是上面还有着些红色印记。嗯,不知道是什么颜料,这么久了还保存得这么好,连水银都没有把它腐蚀掉。
接着就听见下面有些声响,我有些紧张。为了不让自己紧张,我尽量不去看下面。我侧过头,看见哈拉提伯伯和买买提江正在处理那审判杖,包得十分小心。爷爷蹲在地上,叔叔和二叔在抽烟,时不时地往这边张望。风遗尘整理校对。
我抬起头看着远方,在小土坡的一侧,我看见了花姐。阴晦的威风正在慢慢地疯长,却影响不了那牛仔帽下花姐动人的长发。突然间,我心情缓解了许多。
这时,小舅喊了句:“珉儿,打好灯光,对着左边,有东西,我要点儿光!”
我赶紧把探灯对着盗洞底部,我的手挨着地,防水服里很热,脖子里的汗水直淌,感觉已是在下雨。乌云越来越多,让我感觉随时都可能雷声隆隆,我朝下面吼了句:“小舅,加快速度啊,要下雨了。”
爷爷老远喊着:“快什么快,慢慢弄,下雨怕什么?!”
我又朝下喊:“爷爷说了,慢慢弄,不要怕下雨。”
一会儿,买买提江走到我身边。他穿了一身长裤长衣,脸上挂着个毛巾,“珉,我来,换你去休息。”
我看看表,果然过去很久了,下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买买提江换下我,就趴在地上,不时地往下看。我心里感叹一声,真是厉害,不用呼吸面具就敢在坟头前晃荡。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根本不知道这坟头里的危险,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我摘掉呼吸面具,拿着一瓶纯净水就倒在头上,接着跟二叔要了一支烟,蹲在离洞口不远处就开始抽。又过了几分钟,我起了个年头,问:“爷爷,他不会是缺氧了吧?天哪!”
爷爷大喊一声:“你扯什么淡啊,你知道他在下面干吗呢,安静地看着!”
话音未落,就见绳索动了一下,哦,起宝贝了。我快步地赶上去,叔叔换下买买提江,二叔拿着个黑口袋,我紧张地趴在洞口,见小舅慢慢地从下面退了出来,双手捧着个物件,油纸包着的,外面还套了好几层黑塑料袋。我接了东西过来,小舅又低下头进了盗洞。
我掂了掂重量,双手能够抱住,有点沉,但是感觉很软。我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古人的衣服?还是骸骨……可感觉都不是。小舅抱着这个物件上来的模样,让人觉得那不像是个简单的物件。这什么东西,过去上千年了,还是软乎乎的?我递给爷爷,爷爷也很诧异,但是知道后面继续有宝贝起上来,就只用手指了指依维柯。
我把黑塑料袋放上车,就又赶到盗洞口。接着出来的宝贝仅拿油纸包着,我凑上去一看,没把我吓死。如果不是从土里出来的东西,我真的会以为是小舅在跟我们开玩笑。这宝贝长相和男人的命根儿一样,上面还雕刻着漂亮的花纹,底部平时应该是竖立放置的,很平,是石头刻的,有着淡淡的黑色。虽然一只手就能拿住,但是这个东西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总不会这下面埋着个淫贼吧。我有些好奇,但又不好意思问爷爷,据我所掌握的文献资料,我还真没学到过这个物件是用来做什么的。我不敢问,怕问对了倒还勉强能尴尬接受,要是问错了,不被人看成流氓也得看成色情狂。
接着又上来了一双靴子,靴子上面有漂亮的金丝。金丝没有发黑,绣成马的样子。靴子前端翘起,进脚处的开口很大,保存得非常好。靴子里面是皮毡,表面有些小小的红色石头做装饰,从靴子的样式看,下面躺着的该是女人。
接着,一条样式复杂的项链上来了。看来,小舅那十几分钟就是脱人家项链和鞋子什么的了。我接过项链,因为没戴面具,隐约闻到有股子松香的味道,但是哪里敢多闻,全部一股脑儿地放进了车里。
接着一伙人全部上去帮着拿东西,我又一次感觉自己多余了。再次拿上来的东西都是些比较精致的盆盆罐罐,每一个都是密封起来的。我对陶瓷一直提不起兴趣,对这些最有兴致的就是哈拉提伯伯和买买提江了。两个人什么都想上去看看,什么都想帮帮忙。我脱了防水服,换了身衣服,只觉得索然无味。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花姐,开始往小土坡上跑。一口气跑到小山坡顶上,我紧了紧牛仔帽,就开始四处张望,终于在小山坡背面一处凹地看见花姐正仰卧着。
花姐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条牛仔短裤,雪白的腿让人浮想联翩,牛仔帽盖在脸上,双手抱胸,怀里是一把英吉沙。我尽量小声地挪到她身边,然后坐下。
她知道我来了,就把牛仔帽往上推了推,问了句:“他们埋土没?”
我说:“还没有,不过已经出宝贝了。”
花姐眨了眨眼睛,弯弯的睫毛真美。我又说:“花姐,这一下午你就这么坐着?”
花姐没有说话。我说:“刚才挖出来个好玩儿的东西。”
花姐还是没有说话。我接着说:“好像是一包肉,嗯,也好像是太岁!”
花姐侧过脸看了我一眼,我以为能让她感兴趣一下,没想到她什么反应都没有。我接着说:“花姐,我这一趟回去怕是要回学校了,我会想你的。这话说得早吧,可是我担心,回去你们一忙,我就没机会说了。所以,想现在说。”
花姐闭着眼,微微点了点头。我接着说:“我还想说,花姐,我……”
就听着山背后“轰隆”一声,该死,我这“我爱你”还没来得及开口,咋啦啊?不对!不好,出事了,坟塌了!
我大喊一句:“不好,坟塌了!小舅!”说罢一个弹身,飞也似的往盗洞那儿跑。就在这时,一颗豆大的雨点砸在我身上,我大吃一惊,这是多么不好的预兆啊。这颗雨点砸出了我的泪花,我更加拼命地跑,心里暗暗念叨着:小舅,千万别出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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