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我非常郁闷。我去看了爷爷,他心情时好时坏的,只要二叔在,他的好心情就没了;小舅在,他的好心情也会没了。我在的话,爷爷心情是不好不坏,可能只有叔叔在,爷爷才有好心情吧。不过爷爷的身体恢复得相当快,有时还能自顾自地打上一段太极拳。爷爷非常不喜欢拐杖,每次他发脾气的时候,都会拿拐杖砸人,就这一周,我见他砸坏了两把。
不过,从爷爷砸他们的身手看得出,他恢复了,而且开始倚老卖老起来。本来茶杯就在书房,我去了,他就会喊:“孙儿,帮我拿下茶杯!人老了,身体不行了!”
我倒没什么怨言,就是跑跑腿而已,不过爷爷似乎很高兴使唤我。这几天,我有时候也和爷爷一起探讨挖坟,我们之间似乎有了一些默契。我们用一些小石头摆个造型,代表山水,之后就开始分析坟摆哪儿最合适。爷爷常按照经验,也就是新疆坟局的特点摆,我呢,正好相反,按风水局摆。有时,我和爷爷的意见大相径庭,我说我的道理,爷爷就用他的道理反驳我;而他说他的道理,我就用我的话反驳他。结果每次我都被爷爷说得无话可说,后来我才知道,爷爷根本就是风水局的高手,而我更像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瞎晃荡的家伙。
这一周,对我来说,收获是很大的,因为晚上除了给花姐发短信,就是恶补历史,爷爷书房的书似乎给了我很多帮助。我在和爷爷探讨的过程中,也帮二叔说了不少好话。我当然会去问二叔要一顿晚饭,或者到他那拿几包好烟抽抽。他这几天也没怎么喝酒,有空就蹲在店里,或者折腾他的车。小舅就很会消磨时光,动不动就找不到他了,给他打电话时,要么是在唱歌,要么就是有事,晚点再跟我说。
日子倒也快,一周很快过去了。那天晚上十二点,我给花姐发完短信,花姐回了一句:“我到了!”
当时我正在床上,打算睡觉呢,这下好了,睡不着了。我偷偷爬起来,想溜出去,不想老爸正在客厅看电视,我刚准备出门,就被叫住了。老爸说:“这么晚,别出去了!”
我说:“我买包烟。烟……没了!”
老爸说:“冰箱里有,买什么啊?”
我说:“我抽不惯玉溪什么的,还是雪莲王好抽。呵呵,我很快回来!”
老爸有些怒了,“还出去啥啊,回来!那些烟,除了你,没人抽!”
我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找什么理由不好,非找个这么不靠谱的,我灰溜溜地跑回屋。在屋里徘徊了半天,我决定给花姐打个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电话那头的花姐似乎很累。我问道:“姐,你累了吧?要不我去陪陪你?”
花姐说:“太晚了,我刚回来,挺累的,先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啊。”说完就挂了。
我的心这才算放下,不能让心爱的女人知道我是因为老爸不让出门见不到她,这样她会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一般。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反正睡一会儿,醒一会儿。
第二天相当忙碌,又是准备年货,又是收拾家里的东西。一直到晚饭时间,我发现还有一堆衣服没洗。时间很快到了很晚,我愣是一点时间都没挤出来。我又给花姐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乖乖,该不会生气了吧?这简直是没法过年了。我给她发了条短信,说今天收拾了一天屋子,提前祝福她新年快乐,最后说我想她。
发过之后,我又觉得太老套,可是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这真是……父母在客厅很开心,很大声地说些什么,和闷在屋里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就在这时,一条短信来了。我一看是花姐的,她说:“珉儿,早点休息。晚安!”
这是个什么情况啊?花姐在干吗?我止不住好奇,给她打了过去,她接了起来。听声音,她似乎很疲倦。我忙问:“姐,你不会也收拾了一天的屋子吧?给我打电话啊,我帮你收拾?”
花姐说:“我在做事,才回来!”
我现在听不得这两个字,就急切地问:“好姐姐,给我说说嘛,你去做什么了?好歹也得让关心你和爱你的人知道你的去向啊。”
花姐那头顿了一下,接着说:“行了,我累了!以后你会知道的,我去洗澡睡觉了。”
我很无奈,深深的无奈,但是至少知道她在家,这也算一种安慰。我走出屋子,和老爸老妈一起看起了电视。
大年三十,一个热闹的日子。早晨收拾完毕,老爸在家准备着大年初一朋友来的菜品,老妈换了新衣服,准备过新年。我估摸着花姐会到爷爷家,因为今天全家人都要到爷爷家,一起过年。我一大早就跑到爷爷家蹲点,爷爷算是康复了,人也精神了很多,大清早没事就在那儿打太极。我就在客厅把电视节目拨了一圈又一圈,此时的爷爷家就只有我和爷爷,保姆早在大年二十七,就把屋子收拾干净,回老家了。
就在我打算安心地找个节目耗下去时,叔叔敲门进来了,提了不少菜。我知道今天主厨怕就是他了,但他不是我关注的重点。我跟他打了个招呼,继续看电视。中午的时候,小舅提着午餐进来了,二叔跟他前后脚到了。两人都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二叔今天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时地自己跑到卫生间抽烟。我知道,在爷爷面前不能抽烟,我也只敢叼着,不敢点,所以我们只能去卫生间抽。爷爷和没事人一样,太极打完就去了书房,没见出来。
我戳了一下二叔,“哎,你咋啦?怎么魂不守舍的样子?”
二叔似乎吓了一跳,“没事儿,没事儿!”
我也没有追问下去,但是我知道他肯定有事。小舅呢,今天出奇的勤快,帮着叔叔忙里忙外的,按照以前的话,他就是个坐享其成的主儿,今儿怎么都挺反常的。正说着,敲门声响起,我本能地跳起来去开门,结果发现是我老爸老妈。这不是急死人嘛,我又回到了座位上,有点失望,干脆一边瞟着电视,一边给花姐发短信。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短信还没发出,敲门声响起。我打开门,可不就是我朝思暮想的花姐吗?她穿了一件黄色羽绒服,牛仔裤配着一双长靴,低调中不失高贵。
我慌忙把她让进来,她手里正提着一些礼品盒,就递给了我。她换了鞋子后,跟我老爸老妈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进了爷爷的房间。二叔不知道搞什么鬼,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就那么看着花姐进了爷爷的书房。这下,我确定他有什么事瞒着我了。
我拉住二叔,“你说吧,你到底什么事儿,别骗你侄儿啊,我有分寸。”
二叔看看我,欲言又止,又溜进卫生间抽烟去了。我来了兴趣,走过去一把拉住小舅,把他拉到阳台上,点了两支烟,递给他一支,“小舅,你知道二叔有什么事吧?”
小舅正要抽烟,听我这么一说,马上要进屋,“我咋知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把拉住他,“好你个小舅,连我都骗!你赶紧说!”
小舅干脆趴在阳台上,长长地吐了一口烟,“你二叔吧,平时被你爷爷骂得少,这不,一下接受不了了。他啊,要忤逆一次了!”
这“忤逆”两个字说得重极了。我赶忙捂着他的嘴,转身把阳台门拉上,“你刚才……说什么?忤逆?我听不懂!”
小舅回头看了我一眼,“你记得他上次说要自己去挖冬季坟不?这小子估计是花了血本了,结果被你爷爷一巴掌拍死了。可这小子不死心,我估摸着,今天他要跟你爷爷爆发一下吧。”
我大吃一惊道:“什么?他……他要强行去?”
小舅撇撇嘴,“我不知道,这可是你说的啊!行了,行了,你别挨着我,我忙着呢!”
我一把拉住他,“好歹一家人,你没劝劝他吗?”
小舅一把丢掉抽了一半的烟,“人拐到死胡同里,那是能劝的吗?他还问我去不去呢!”
我眼珠一转,“我知道你肯定不去,要不今天你就跟着二叔,给他打气了。你真是聪明啊,一个人忙里忙外地赚感情分。哎呀,你咋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呢。”
小舅被我说中了,瞪了我一眼,“我跟你说,我还是那句话,人拐到死胡同里,拉不回来!你咋就知道我没劝呢,人根本听不进!”
正说着,我看见二叔从卫生间出来了。我松开小舅,“个死大力,我回头再和你说!”
我赶出去,想把二叔拉到阳台上好好谈谈,可我刚拉住二叔,爷爷就和花姐从里屋出来了。爷爷心情似乎很好,“小子们,吃饭啦,吃饭啦!”
二叔看了我一眼,我赶上一步,凑上去说:“爷爷身体刚好,你别乱来啊!”
二叔又看了我一眼,没说话。酒桌上,花姐在我旁边,我在爷爷身边,我老爸老妈挨着爷爷,二叔正好坐在我对面。我盯着二叔,就希望他能看我一眼。我像过电影一样,把他这几天的表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果然不对劲儿得很。我真该死!我早该知道他心里有事,二叔也真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可是眼下,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这可急坏了我。他这要是说出来,爷爷身体刚好,还不得给气倒?!
爷爷端起杯子,捋了一下胡子,“啊,新年了!咱们家这一年也算过得平稳,除了几个人,其他的都表现不错!啊,我呢,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吧,哈哈,来吧,干!”
酒过寸肠,心事重重,我哪有心情去体会这酒的甘美。我就盯着二叔,已经忽略了身边的花姐,连她给我夹菜,我都没注意到。直到花姐捅了捅我,用眼光指了指我的碗,我才意识到她给我夹了菜。我端起碗,看着二叔,就吃了起来。期间,我多么希望他能去上个卫生间,我好好跟他说说,可是他却稳得和泰山一般。
酒过三巡,满桌子人互相给了红包。二叔给我红包,我接红包时,顺便掐了一把他的手,他瞪了我一眼。就是那一眼,让我知道我不用再和他说了。他的眼里有一种怨气,一种难以解释的东西,跟着了魔似的,看来小舅说得对,他是拐到死胡同里去了。我无奈地坐下,有些痛苦地吃着菜,都没注意到红包已经被我捏得皱皱巴巴的了。
花姐注意到这个情况,轻轻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我避开爷爷,把嘴贴到花姐的耳朵上,“二叔这个混账,要和爷爷呛火!”
花姐美目圆睁,“什么意思?”
我说:“他想去挖冬季坟!”
我一把握住花姐的小手,“姐,一会儿,二叔跳起来的话,我来收拾他。这小子不想要命了,爷身体刚好,气不得!”
花姐很奇怪,没有反抗。我看得出她也在想着什么,我又说:“没事儿,花姐!”
其实是真的有事了,我手心里全是汗,爷爷似乎也发觉了异样,冲着我说:“大过年的,你们嘀嘀咕咕干什么?!”
花姐本能地把手抽了出去,我暗暗地抽回手,心头的喜悦一闪而过,很快又被二叔的事缠住。我笑着说:“我打算给爷爷敬酒来着,就是不知道咋样开口,这不找同伙一起打沙子枪来着嘛!”
说着,我端起酒,“那姐,咱们就一起吧。”
花姐乖巧地端起酒,我们两人祝福了一下爷爷,干了一杯。这似乎点燃了周围的气氛,大家开始挨个给爷爷敬酒,这下越发让我紧张了。到了二叔,他端起酒,“爸,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我吧,这儿有事要和你说。”
爷爷看着二叔,二叔不知在看哪儿。我见此时机,忙说:“其实吧,爷爷,我知道二叔要说啥,哈哈!”
爷爷见我笑了,忙问:“哦,你怎么知道他要说啥?”
我笑笑,“他啊,要给我找个婶子!”
这是我的灵机一动,但是我话一说完,整个场子都安静了下来。我心一下悬了起来,心里暗暗祈祷,二叔,你千万不要给我掉链子啊,千万别说你要去挖冬季坟!
二叔站在那儿,愣住了。
他似乎下了决心,“珉儿,你别胡说八道啊。爸,我想说件事!”
我当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侧着脸对着花姐直摇头,但是我还有一线希望,希望二叔能临时编个瞎话,不要气爷爷。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有点吓人。那一瞬间,耳边除了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的喧闹声外,全家人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二叔一个人身上。二叔端起酒杯,“爸,我……敬你一杯!”说着一仰脖子,把酒喝了个精光,又接着说,“爸,我还是……还是打算去挖冬季坟!我……”
爷爷突然一拍桌子,把杯子端了起来,大吼一声:“你给我闭嘴!”
我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二叔,你坐下吧,爷爷身体这刚好,你……”
二叔低着头,声音很小,“我可以不要任何人帮忙,我自己去一周!我就带面包车走,人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爷爷把杯子冲着二叔一扬,“啪”的一声,茶水洒了二叔一身。看来,爷爷是真的怒了,手指都有些颤抖。他指着二叔,“不肖子孙!不肖子孙!气死我了!”
我着急地说:“二叔,快跟爷爷认个错啊!”
二叔站着不动,老爸老妈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叔叔站起来,也拉着二叔。
爷爷说:“你个畜生!”说完就左右看着,找拐杖。
我忙扶着爷爷,他一把推开我,我没留神,一下倒在了花姐身上,花姐扶住我,我赶忙站起来。爷爷没找到拐杖,盛怒之下,冲着桌子一挥手,跟前的菜全部甩了出去。爷爷指着二叔,连话都说不出来,突然,他又指着花姐,“花儿,你对这个畜生说,那边什么样的!”
花姐似乎很从容,理了理头发,先将洒在她身上的花生米一粒一粒地放在桌子上。我最倒霉,大部分的菜都弄到了我的身上,也亏着我,帮花姐挡了不少。
花姐一边收拾着,一边说:“你上次说完,老爷子就安排我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我连夜赶了过去,并且在那儿守了五天。期间有三拨人马来挖过,其中两拨人马打了起来,没有死人。最后一拨人马到的时候,挖了一天,什么都没挖到,就出了一块石板。最后,这一拨人马连石板也运走了!”
爷爷怒眼圆睁,胡子也一动一动的,二叔似乎不是很相信,看着花姐。花姐根本没有看二叔,接着说:“这根本就是个陷阱,卖消息的人是春天就把石板埋下去的,还是残板,等到入冬,泥土结硬,不是高手,根本看不出道道!”
我听了也很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原来这卖消息的,还有这么垃圾的人。二叔惊得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眼神就盯着桌子上,有些呆滞。
爷爷站着,突然转身冲我吼道:“都给老子滚开!咳咳——”
我大吃一惊,赶忙站起来。爷爷怕是被气得咳嗽了,我一把扶住他,“爷爷,二叔就是一时钻牛角尖,您……您别动怒!”
爷爷一把甩开我的手,吼道:“滚开!”
我和花姐闪到了一旁,爷爷进了书房,“砰”地关上了门。小舅此时偏偏拿起扫把、簸箕,开始打扫爷爷弄到地上的菜,我看着来气,但是此刻最关心的还是二叔。
这顿年夜饭是打我出生以来吃得最难受的一次。屋外炮竹齐鸣,一家人都静静地坐在电视机前,春节联欢晚会很好看,但是没有一个笑的,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花姐一个人默默地收拾着一切,我帮着她。花姐递给我一个开水瓶,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知道她是要我去给爷爷茶壶里加点水。我蹑手蹑脚地溜到爷爷书房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音。我轻轻打开屋门,看见爷爷坐在躺椅上,闭着眼,皱着眉。我轻轻地叫了一声:“爷爷,喝点茶吧!”
爷爷没有说话,我打开茶壶加满了水,静静地看着爷爷。突然间,我感觉爷爷苍老了许多,原来红润的脸膛此时有些苍白。
我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就慢慢地退出了书房。一家人似乎都在等我说些什么,我耸耸肩,撇了撇嘴,又去帮花姐收拾屋子了。
这一晚,一家人都不平静。直到我们离开,爷爷书房的灯还是亮着的。二叔没有走,我不知道他留下来到底要干些什么,我猜他是想让爷爷原谅他。
这一晚,我没睡好,给花姐发了一条短信,说都怪我,我应该早点劝劝二叔的。
花姐很快回了一条,就说不是我的错。
那晚我很晚才睡,半夜还爬起来看起了电视。明明很搞笑的小品,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老爸半夜起来了,坐在我身边问:“珉儿,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你爷爷怎么发那么大火儿?”
说实话,我现在很想找个人说说。我对老爸说:“二叔从卖消息的人那儿买了一些坟头的消息,想自己去挖,爷爷不让。这不,他今天又提起了,闹的这个事儿!唉——”
爸爸看看我,“你二叔就这个脾气!从小就这样,不服输,倔犟!感觉自己不行的时候,他就闷着脑子学,他要是认为自己可以了,那是一定要去折腾一下的,这也算是个教训吧!”
我没有接话。要是我跟老爸说,我也在挖坟,而且忙几天就是个十几万,无价之宝都被我送人了。我不知道老爸听了该是个什么表情,其实我倒是羡慕起他了,有自己的小公司,每天有个奔头,而我呢,每天想的却是怎么把这没洗过的钱,花个精光。
我说:“二叔,唉,怎么以前没看出,他还有这个性格呢?”
我看了一眼老爸,老爸似乎在回忆着儿时的事情。他说:“小时候,你二叔用弹弓不小心打了别人家玻璃,被人家抓着,弄到你爷爷那儿了,你爷爷把他打了一顿。你二叔不服气啊,天天练弹弓,而且是偷偷摸摸地练,练得很准,后来他觉得自己差不多了,跑地里用弹弓把那家人的牛眼珠都打瞎了!后来他跑回来,在家里装着很用功地学习,就没被人抓住,这事儿还是他后来告诉我的。他啊,就那个倔脾气,认死理!”
我一听,原来二叔还有这么一段丢人的往事,听着倒也好笑。老爸说:“珉儿,你大年初六走,就不在家多待几天吗?”
我回过神,“是啊,学校还有一堆事呢,学习重要吧。”
老爸看看我,“也是呢,那你飞机票买好了吗?”
我答道:“下飞机就订好了!老爸,我不在的时候,你和妈都要照顾好自己啊,别委屈着自己!”说着我就想哭。
老爸笑笑,“我们老两口委屈个什么啊,你在外面,钱不够了就说。”
我连连点头,老爸又陪了我一会儿,就回屋睡觉去了。我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坐着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是被屋外的炮竹声吵醒的,感觉还是很困倦,就又回到床上,睡到了中午。我刚在家里吃了点饭,就接到小舅的电话。小舅说:“珉儿,你干啥呢?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都不接!”
我说:“昨晚睡晚了,才起来。咋啦,有事?”
小舅说:“你有空还是来你爷爷家看看吧。”
我忙问:“咋啦?爷爷不会被气倒了吧!”
小舅说:“那倒没有,有事的是你二叔!”
我:“二叔?二叔咋啦?饮弹自尽啦?!”
小舅骂道:“你在那儿胡说八道啥呀,不过,他被我们送医院了!”
我大吃一惊,心里暗暗地呸了几声,大过年的真不吉利。我说:“你别挂,我这就来医院!”
我换上鞋子,出门打上车,又问:“咋啦他,不会被爷爷打的吧?”
小舅说:“二子挺会想的,玩苦肉计,在你爷爷那儿跪了一夜!我们早晨来,这小子站都站不起来了,是被你叔叔扛到医院去的!”
不过小舅这么说,倒在我意料之中。二叔这脾气,倒是像极了爷爷,我以为他应该和爷爷好好谈谈,说说心里话,第二天一起吃个早饭,喝个茶,一家人还是一家人啊。不曾想,现在却要到医院看他了。
到了医院,小舅正在床边打着盹儿,二叔正沉沉地睡着。我踢了小舅一脚,小舅看看我,“知道你进来了,坐!”
我说:“二叔什么情况?”
小舅说:“从拉进来,一直昏迷到现在!”
我说:“他不会就真这么跪着吧?”
小舅说:“那可不,拉过来的时候,小腿整个都肿了!”
我说:“小舅,你早就知道,咋不给爷爷讲呢?”
小舅说:“我给谁讲?给你叔叔?你叔叔不打他嘛。给你爷爷讲?那我不是触霉头嘛。”
我有些生气,“你倒好,趁机赚感情分!”
小舅不高兴了,“我那是不给人找事儿!我要是掺和进去,老爷子不是更生气了吗?!我还不如乖乖地干活呢。”
原来……原来小舅是这么想的,正想着,爷爷进来了,吓了我一跳。我赶忙站起来,看见花姐和叔叔站在他身后。爷爷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到了二叔床边,两指掐住二叔的手腕,眯着眼。一会儿,他睁开眼,看了我们一眼,又看看二叔,冷哼一声,道:“一群不肖子孙,哼!”接着转身离开了,花姐跟了出去。
叔叔没走,“还没醒吗?”
我是没回过神来,“我刚来,爷爷咋来了?”
叔叔说:“还能干吗?看看他呗!”
小舅说:“到现在还没醒呢!看老爷子的架势,他应该没事儿吧?”
叔叔没吭声,走到床边,试了试二叔的呼吸,“睡着了,没事儿!你们就守在这儿吧,我先回去了。要是他醒了,给我打电话。”说罢也转身走了。
我和小舅互相望了望。我说:“这……这是个什么事啊,来了又走,还骂了一句!什么意思啊?”
小舅想了想说:“凭我对老爷子的了解,这算是原谅他了?”
我说:“不能吧?你看昨天爷爷发的那火!不过还好,他没气出毛病来。”
我们两人都点了点头。我接着说:“小舅,我再过几天就回学校了,这边你还要多担待点!”
小舅看看我,“走,咱们出去抽支烟,我有话对你说。”
我跟着小舅出了病房,点了一支烟,递给他,又给自己点了一支。小舅说:“对了,小花那边,你什么打算啊?”
我说:“我能咋办?走一步看一步呗。我是一腔热血,人家不冷不热啊。”说着,我深深地吐了一口烟。
小舅说:“小花吧,从我认识她起,她就这个气死人的表情。当年我记得有人追她呢,她根本不理人家,那人好像还纠缠过,被你爷爷找人收拾了。但那人还挺绝,还不撒手,好像被小花暴打了一顿,也没听有个下文了!”
我有些意外,“不会吧,还有这个事?”
小舅点点头,“哎,你要真喜欢小花,我给你支一招,保管能行!”
我好奇起来,“你说什么招?”
小舅说:“那你再挖坟,挖出像金石这样的宝贝,可得考虑一下我哦!”
我瞪了他一眼,“你说吧,出息!少不了你的。”
小舅“嘿嘿”一笑,“你吧,去找你爷爷。小花就听你爷爷的,你爷爷答应了,她敢不答应?再说,你爷爷就不想抱曾孙儿吗?”
我再次瞪了他一眼,说道:“去去去,我以为什么高招呢,全是损招儿!万一爷爷不答应,我这么一说,那可是没有回头路了啊。而且我又不愿意放手,万一我再坚持一下,把爷爷给气病了,那我可是咱家的罪人啊。就算爷爷没被气病,那到时候躺在医院里的可是我啊。”
我丢了烟屁股,搓搓有点冷的手,就往病房里走。小舅赶上来,“珉儿,这样,我呢,有空探探你爷爷的口风,帮你一把吧。”
我赶紧拦住,“算了,算了,你可千万不要给我找麻烦啊!我这现在麻烦就够多的了,要是真搞个事出来,爷爷到四川揍我,我可只有举家外逃了!”
小舅说:“那你总不能拖着啊。小花……可是厉害得很啊,不过你眼光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斜了他一眼,问:“咋啦?”
“小花的功夫,想要你命,可就是眨眨眼的事儿。你爷爷当年要她跟你大爷爷手下的一个特种兵学了一年吧?对,对,就是一年,她回来就把我给揍了一顿。啧啧,那身手,吓人得很!你可想好啊,以后残废了,别说我没劝过你。”
我乐了,“我要是你,就不好意思说,绝对是你以前老欺负人家。活该!还有啊,我的事你别给我添乱,我自己来!”
就这么聊着,我们一直待到下午四点多,这个大年初一就这么耗在了医院。还是我先发现二叔已经醒了,他就那么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我正巧一眼看到了他,才发现他已经醒了。我走到他身边,他仍旧目不转睛的。我向坐在一边的小舅招了招手,小舅过来一看,惊叫道:“人醒了,叫大夫!”说着就冲出病房找大夫了。
我轻轻地问了一句:“二叔,没事儿吧?”
二叔轻轻地摇摇头,“珉儿,我是不是真的不是这块料啊?”
我说:“别这么说,你只是没掌握好方法而已!”
正说着,小舅领着大夫闯了进来。大夫开始给二叔做检查,我被小舅拉了出去。小舅说:“珉儿,大过年的,也一天了,你回吧。我觉得,二子第一个见到你不太好,你回吧!”
我愣在了那儿,忙问:“你说什么呢?咋会不想见我?!”
小舅说:“珉儿,我也是刚想明白。你二叔到今天这样,这么固执,听不进别人的话,和你有关的!”
我急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舅一把搂住我,把我往外拉,“你小声点,你想,你在四川搞那么多事,还带个金石回来,你二叔多半有点……有点那个,你明白吧?所以嘛,你还是别在他眼前晃了!”说着,他就往病房里走,还远远地对我说:“我给你说的,记住了啊!”
我整个人呆在了那里,这是个什么情况?我忘记了我是怎么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我打了个车,也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花姐家。我敲开了花姐的门,她正在收拾着屋子,把我让了进来。我坐在沙发上,一脸茫然地看着花姐。
花姐给我倒了杯茶,问我:“怎么了?跟丢了魂儿一样!”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深深地刺激到了我,我的泪水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花姐有点意外,“怎么,一个大小伙子还哭上了?”
我说:“花儿,我……我把二叔害了,呜呜……”
我感觉自己伤心欲绝,也没有留意花姐什么时候坐到了我的身边。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低声地说:“不哭了,不哭了,没什么的!”
这句话简直是拧开了水阀,我感觉自己把从小到大的泪水一下哭完了。花姐递过纸巾,我接过,连同花姐的手一起握着。花姐没有反抗,就那么让我握着,这……我意识到这个情况的时候,心中突然没来由地觉得开心,这个开心迅速传遍了全身每个角落,宛如暴风骤雨之后,第一缕阳光一般,就那么洒在了我的心上,让我整个人很快变得阳光明媚起来。这下可好,我想哭哭不起来,连想笑的心都有了。
我对花姐说:“姐,我不该拿狗头金在二叔面前炫耀,他就是看到我挖出了狗头金,才这么倔的。”
花姐站起身,理了理长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怪不了别人,魔由心生,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早晚会出事。这次未必不是好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花姐。一会儿,我说:“这个事吧,我觉得爷爷是不是处理过分了,好好的年也过没了!唉——”
花姐说:“你爷爷处理得没错,如果不让他长这个记性,后面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你不了解你二叔吗?”
我想了想,是啊,以二叔的牛脾气,哪儿会轻易放弃。再想想,爷爷过来看他,也是对他的爱,希望他能明白吧。我对花姐说:“姐,那我走了。小舅估计还没吃饭,我去给他弄点吃的。”
我穿好鞋,直起身时,花姐离我好近,一个邪恶的念头涌了上来。我一把抱住花姐,心想哪怕再被打一顿,也值了。意外往往就发生在意料之外,花姐没有打我。一会儿,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喃喃地说:“好了,快去吧!”
我闭着双眼,轻轻地抚摸着花姐的长发,这种突然间的幸福就这么不期而遇地来到。曾几何时,我脑海中渴望的场景就这么发生了。
人会因为得到而变得胆大。我轻轻地扶着花姐,看着那双美目,是如此可爱。花姐眼神有些飘忽,我就那么侧过脸,吻了上去。我不敢去看,也没有去想,就这么吻了上去。唇与唇接触的那一刻,我的心却越发平静,好柔软,好温暖,我轻轻地动了动唇。
接下来的一秒,花姐似乎很紧张,她在挣扎。我又坚持了一下,那种感觉,换了任何人都不会想失去,我深深地吻着。我甚至想要把这个感觉永远地刻在脑海里,那滑软的温唇,那超越幸福的飘然,让我心灵深处不断悸动。这时,花姐往后退了一步,我回过神,尽管我不想睁开眼,可还是睁开了。花姐没有发怒,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好了,乖,快去吧!”
这和想象中要说的完全不一样。我下意识地“哦”了一声,退出了门外。门轻轻地关上了,我愣在门口。这一切是我在做梦还是就这么发生了,这就是顺其自然吗?这是什么呢?
站在楼下,我还没回过神来,我舔舔嘴唇,甜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徘徊。我突然后悔起来,我干吗要说走呢,如果我不走,如果我不说去给小舅弄吃的,如果我当时就抱着花姐,说不定……幸福和后悔纠结在一起,那种滋味说不清,道不明。
我给小舅提了个拌面,结果到了医院却发现小舅和二叔正在吃病号饭。我气不打一处来,丢下拌面就开始哼哼。小舅见了,“你咋跑这儿来吃饭了,不怕病菌啊?”
我说:“怕得要命,唉,你就坏我的事吧。”
小舅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气鼓鼓地打开拌面,独自吃了起来。我一边吃,一边又想起了刚才的一幕,结果又开心起来。哇,这个吻是不是默许了呢?是不是可以说我就是她男朋友了呢?
我想着想着,不禁暗自笑了起来,没注意被呛了一口,呛得我一阵咳嗽。小舅给我倒了一杯水,“你小子今天是咋啦,神经兮兮的!”
我说:“没事儿!对了,二叔能走路不?”
二叔看看我,“还好,明天出院吧。唉,大过年的,难为你们了。对了,珉儿,你得帮我个忙!”
我一边喝着水,一边说:“啥忙?你要闹腾我去找爷爷让你去,我可不干,我怕被爷爷骂!”
二叔苦笑一下,“珉儿,你去我爸那儿看看,看他气消了没。”
我松了一口气,夹了一筷子面,塞进嘴里,“这个还行!我一会儿就去,你好好躺着,想吃啥就说,我给你买。”
正说着,叔叔进来了,手里拎着水果,进门就问:“二子,你咋样了?”
寒暄过后,叔叔说:“你把老爷子气得不轻啊,老爷子身体刚好,你这不是……”
二叔说:“我知错了!我这也是想着让咱家越来越好不是吗?”
我不想在这儿继续掺和,倒真有点惦记爷爷了,就站起身,“叔叔、二叔、小舅,你们聊着,我去爷爷家了,回头打电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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