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瑶瑶就别生我的气了,嗯?”洛云商挑了挑眉。
启程回京的日子定在了月底,洛云商就说京中一点也不好玩,待在郡主府陪妹妹。洛云兮虽然不曾拒绝,可这几日对他始终是不冷不热的,也不多话。
洛云商知道妹妹已经不气了,只是还摆着那个架子,便只能耐心哄着:“瑶瑶,你看,我用草叶给你编了个蚂蚱!”
洛云兮瞧了一眼:“嗯,挺好看的。”
“瑶瑶,我给你寻来新的绣线了,颜色特别好看!”
“嗯,哥哥放着吧。”
“瑶瑶......我联系上九殿下了。”
“嗯......什么!”洛云兮猛地抬头,随即咳了一声:“那又如何。”
“口是心非。”洛云商道:“我虽然不喜欢他,但这件事你误会九殿下了,凭他那个智商能干出来这种事嘛,其实都是皇上的主意。”
“与我何干。”洛云兮用鼻音轻轻哼了一声。
“唔,用这件事给他一个教训也是好的,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连我的妹妹都敢欺负。”洛云商道:“那下回他来找你,我就把他打出去。”
“诶!”她下意识蹙眉。
“你看,你还是念着他的。”
他趴在案几上,很无趣地玩着草蚂蚱。
“郡主,邬小姐来了。”
邬怀晴一身浅绿色罗衫,袖口轧了金线,进来笑道:“民女给郡主请安。”话音落下,才意识到这屋中多了一个人。
“你是瑶瑶的朋友?”洛云商偏着脑袋瞧了她一眼。
洛云兮淡淡道:“妹妹别怕,这是家兄。”
这话说的,他像是洪水猛兽一般。
邬怀晴对上洛云商一双眸子,面上红了红,道:“我是来找郡主玩的,上回说起来的屏风给郡主拿过来了。”
“妹妹客气了,当日不过一个茶盏,怎么就......”
“郡主就收着吧,这也是家父的意思。”
蛮人败退,太子倒台,趁着动荡不安之时所有心怀不轨之人都已经露出了马脚而被皇帝暗中逐一拔除,还包括朝中那些倾向太子的大臣,基本都以结党营私的罪名发落。经过一番大换血,朝中风气截然不同。
这也就是洛云商所说,重新来过。
而按理说邬怀晴作为一个棋子,这个时候却并未消失,想来多半是被放弃了。
两个人闲话了一会,洛云兮便道:“皇上下旨,再有不到半个月我就要动身回京城,往后再见妹妹怕是困难,这个东西就送给妹妹了。”
递过去的是一个吊坠,下面坠着牛角形状的白玉。
邬怀晴接过,心中虽是喜欢,可更多是忐忑,这东西是蛮族喜欢的装饰,她受到的教导都是要彻底和原来的生活断绝联系,这会抿了抿唇:“这东西倒是奇特,多谢郡主了。”
洛云兮也不拆穿她,过了一会把人请走,对洛云商道:“皇上打算赶尽杀绝吗?”
“那些重要人物不剩几个了,或许还有漏网之鱼,眼下还在继续查找。”
她点点头,又问道:“那洛懋正呢?”
洛云商知道妹妹虽然对洛懋正死心了,可不是还有几个小的,洛莹儿洛恫等人,便道:“当初流放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皇上已经为他翻了案,不日就会回京城,只是没办法再做永安侯,只随便给了个小官职罢了。”
“嗯。”洛云兮示意自己知道了,柳氏的孩子起名叫洛蓬,生的圆润胖乎乎的,只是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月底时,她按期抵达京城,先去拜见了皇帝和安贵妃,那二人见着她都是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洛云兮都只当是没看到,她可没忘了,这二位当初骗她骗得很带劲。
有许多熟人如今都见不着了,就拿皇后来说,长春宫与冷宫无异,她半辈子应该都会呆在那里。还有明河郡主,也因为政治问题被发落。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着人去找青黛,她在玉宝阁当了个厨娘,负责店铺中一干伙计的吃食,自从她上手之后那些伙计做事一日比一日勤快,王掌柜都有些舍不得她走。
青黛看见洛云兮,眼泪登时就下来了:“小姐......”
“不哭不哭,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是我的不是。”洛云兮轻轻拍着她,也是心疼地厉害。“咱们进去说话吧。”
永安侯府四个字换成了安平郡主府,里面基本的布局都没有太大改变,洛云兮熟稔地走到原先的揽月阁,几个婆子,正在门前扫地一见到她几乎是扔了手里的扫帚上前行礼:“老奴给郡主请安。”
“不必多礼。”她心中也是诸多感慨,在水月榭时无论那里的风光多好,始终没有眼前这番温暖的感觉。
屋子里面打扫的很干净,摆设都是原来的样子,洛云兮拉着青黛坐在美人榻上,用帕子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不哭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好容易这边哄好了青黛,珍珸半沉着脸进来道:“小姐,九殿下来了。”
这是沈易卿难得正式登门拜访,洛云商眯了眯眸子:“他还敢来,平白骗瑶瑶为他担心,瑶瑶你放心,我出去揍他。”
洛云兮斜了他一眼:“哥哥不觉得臊得慌吗?”
“我...我与他怎能一样,我是迫不得已的!”
沈易卿进来时兄妹还在斗嘴,他本就是来赔礼道歉的,说起话来底气都不足,也不敢大声劝人,只在中间拦着,洛云兮被哥哥一套理论说得心中的委屈劲又上来了:“哥哥若是觉得我无理取闹,那便不要来哄我就是!”
洛云商似是气急,运起内里向沈易卿拍去。沈易卿没有防备,只来得及侧了侧身子,那一巴掌打在肩膀的位置,他登时一口血喷出来。
“你做什么!”洛云兮看见殷红的血迹心跳停了一瞬,赶忙掏出帕子来给他擦,然后将人扶着坐下。
沈易卿半是疑惑地抬起头,恰看见洛云商冲他眨了眨眼,身形一晃消失在屋内。
“瑶瑶。”他一把拉过洛云兮的手:“你别生我的气了。”
“眼下还说这个做什么,哥哥下手真是不知道轻重,疼不疼?”
他眨了眨眼睛,点头,然后又很虚弱地摇头。
“我去给你倒杯茶漱口。”
沈易卿的手却不松开,他道:“你也别生将军的气,他都是为了你好,这些我都能看明白的,方才是个意外罢了。”
洛云兮想了想:“嗯。”
洛云商在暗处露出一个笑容,这家伙还算聪明,没有浪费他的一番良苦用心和那看上去严重其实一点也不疼的伤。
次日,戚娴来访,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整个人看起来都富态不少,一身桃红色襦裙,发髻上簪了红玉石榴步摇,聘聘婷婷走来:“云兮妹妹。”
如今她被安贵妃收作义女,虽说名义上还是安平郡主,可俨然已经是半个公主了。
洛云兮将人迎进去奉了茶,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她的肚子上。
戚娴下意识轻抚着小腹,察觉到她的目光就道:“如今我身子越发沉了,太医说这应该是个女孩,殿下已经给拟好了名儿,就取一个单字婳。”
“沈婳,是个好名字。”洛云兮伸手轻轻触碰,唇角带出一份笑意:“那我是她的姨母了。”
“你要是乐意,作她的干娘都成。”
“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事:“戚老夫人可还好吗?”
“许是年纪大了,前几日才传来消息说是卧榻,可惜我身子不便不能回去,你若要去看也帮我问句安。”说着摇摇头,叹了口气。
“嗯,我大概明日就去。”洛云兮又问:“你那个庶妹记得是叫戚怡来着,她又如何?”
“她啊。”戚娴不屑的哼了一声:“早些时候看上了人家书塾里面一个先生,哭着嚷着要嫁,还生了私奔的念头,结果人家先生回乡去了,她就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现在还在府里待着呢。”
“还成,起码比我那个二妹妹处境要好多了,现在不是她挑人家,人家只怕还挑她呢。”洛云兮低下头笑了一下,折腾了洛婉纤这么多回,自己都有些乏味了。
戚娴就道:“不说这些事情了,咱们来打叶子牌吧,我手痒得很,偏偏偌大个王府里也没人陪我。”
“好啊,青黛也坐下,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话刚出口,就觉着熟悉,可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就先招呼着拿出叶子牌。
两人一直打到天色尽黑,戚娴险些就要留下陪她一起睡了。
沈言启如今对她生了几分不自知的真情,眼见这个时候人还没回来,一急就亲自出去找她。
“胡闹,你知不知道你还怀着身孕!”沈言启见着人立刻放下心来,可面上却就蹙眉道。
洛云兮福身:“臣女参见六殿下。”
“让安平郡主见笑了。”沈言启无奈地看了戚娴一眼:“她还要回去喝安胎药,先不在这叨扰郡主。”
戚娴笑了笑:“臣妾与云兮妹妹玩着一时间就忘了时辰,劳殿下忧心,只是这安胎药就免了,臣妾胎相安稳,少一次也不会怎样,殿下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坐下玩啊。”
沈言启一阵气结,合着她就是故意的,可话也说重不得,只柔声哄道:“你若是不尽兴,明日本宫亲自送你过来成不成。”
洛云兮好笑地看了两人一眼,倒是对戚娴放心很多,开口道:“臣女听闻孕妇临近生产之时脾气就愈发古怪起来,今日见到娘娘,才知道果不其然。”
“你也打趣我。”戚娴抿唇笑了,她懂得把握分寸,这会便放下手里的叶子牌,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娘娘慢走。”
次日,洛云兮一身流彩云锦挑线裙,发髻上簪了金海棠珠花步摇,手腕上扣着珊瑚八子臂钏,颈间是汉白玉珠璎珞,腰间坠着一块紫色的玉佩。
戚府老夫人看起来憔悴不堪,因着抱恙无法起身行礼,只在榻上哑着嗓子道:“臣妇给郡主请安。”
“大家都起来吧,外祖母,云兮来看你了。”这话便是在说明今日她不用安平郡主这个身份。
王氏用帕子拭着眼角,世事无常,上回相见她还是个不大的小姑娘,如今再见,已经出落得玲珑有致,身量窈窕。
戚老夫人眼眶里面含着泪水,洛云兮上前坐在她榻前的软凳上,道:“外孙一直惦念着祖母,只是不想......”
“好好,你有这份心意老身已经心满意足了。”
“还有娴表姐,她因着身子沉了不能亲自来看您,让外孙给您带一句安。”
“她是个好孩子,戚家亏欠她许多,老婆子我也只能下辈子再偿还了。”
王氏忙道:“老夫人快别说那些晦气的话,娴儿心中知道您对她的好。”
老夫人摆摆手,转了话题:“戚家梅树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好,可最好的还要数我院子里那两株。等到时候,你与娴儿一人一颗,把这梅树移植了,莫要让它凋谢。”
洛云兮点点头,强忍着喉咙的酸涩。
戚府的梅花今年开的格外早,当枫叶刚染上一层浅浅的红色时,梅花已经菡萏欲放,风渐渐得多了几分寒意,吹得枝条与花苞摇曳生姿。在那一个夜晚,第一朵梅花舒展了身子,也就是在那一个夜晚,戚府老夫人殁。
那株梅树依言挪到了揽月阁,也不知为何今年的梅花要比以往炽热浓艳许多。
七日后,六皇子封王,封号为恭亲,新诞生的小郡主皇帝亲赐封号承德。安贵妃在皇帝面前求来一个恩典,让恭亲王暂时留京,明年开春再前往封地。
洛云兮去看过一次小小的沈婳,有些瘦弱,就显得一双大大的眸子漆黑明亮,见到人便含了几分笑意。
洛懋正一行人已经抵达京城,洛云兮暂时没有心情去管他们,只让青黛带了些东西过去,再看看几个孩子,据说他们已经恨透了自己,或许这种情感应该称之为嫉妒。
洛云兮怀里抱着手笼,望着窗外的梅树发呆,今年她盼着下雪,可这雪却迟迟不下,眼看着梅花已经开过了第一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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