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飞雪

甘泉州清河郡，涫县。

柴世嵘收回伸出窗外的手，将手中的雪花碾碎，看了一会唇角一勾。

“六月飞雪，怕是有冤魂作怪。”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余光瞟着正对面默不作声的黄皆。黄皆正在心里唤着装死的喰，可惜无论怎么喊叫都得不到回应，心里正冒火，听到柴世嵘的话，不免抬头瞪了他一眼。

他现在能动的也就只有五官和底下的脖子。

“冤魂？”光一个眼神自然吓不到面前那个年轻公子，稍稍冷静后他皱了皱眉，开口问了一句。

柴世嵘点了点头，小声念叨一句“似乎是要在这耽误些日子。”

接着，他走到车厢边挑起帘子，向外头两人问道：“涫县可有天师府的信徒？”

“有的，五年前有一个叫李修的试符童子满了年岁，就回了家乡，他家乡正是涫县。”外头一位恭敬回道。

“打听打听，我们大概要在这打扰些日子。”

“公子，不回山里么？”

“降妖除魔本来便是天师府的本行，碰上了总是要管的。”

“可是小天师......”

“我自会去解释。”柴世嵘见他还有犹豫，眉头挑起一丝不满，“怎得，我使唤不动你们了？”

“没有没有，属下不敢。”两人异口同声，连连摇头。

“最好如此。”柴世嵘念了一句，回身钻进车厢。

涫县倒是没有被旱灾影响太多，大概也是因为位于北方的关系。不过这酷暑之日突下飞雪的确让这里的县民战战兢兢，这世道，鬼神之说大有市场，游方道士比比皆是，而普通人也只能躲藏在家里，盼望天日早些回复正常。

这也让一行人的寻觅出现了困难，在大街上很难捉到人问话，看到一个，还未开口别人就转身逃也似地跑了，到了后来，一位汉子终于憋不住了，撕下伪装，看见一个立刻跃过去，手臂一抄便将人截了过来。

“你可认识李修？”他恶狠狠地提问。

许是认为遇上了强盗，这人被按着肩膀，低头听着他凶神恶煞的语气，吓得半天开不了口。

“俆兵山，有点正派弟子的分寸。”车厢内响起声斥责，接着一只手探出，将人拉了进去。

柴世嵘也不看吓得发抖的这人，双指一划，口中默念，这人眸间一道光华掠过，呼吸眨眼平稳下来。

“李修可在你们这？”他的语气倒是温和了不少。

“您问李大人？”

“李大人？他是官？”柴世嵘微微一怔，一丝怒火泛上眉间。

天师府弟子无论在山上还是下山的，都不能踏足仕途，这是古往今来的规矩。

不过这县民摇了摇头，开口道：“这倒不是，不过李大人可比县太爷有用，清河郡五县，基本都听他的。”

“倒是够威风。”柴世嵘面色恢复如常，随口说了一句，继续问道，“他住在哪？”

“前头的报春街33号，那可是大宅子，不过您要找李大人可是来晚了，他最近躲到潦县去了，从三夫人死了后就没回来过。”

“这是为何？”尽管心里有了丝猜想，柴世嵘依然问道，边开口边观察黄皆的脸色。

黄皆也是凝神聆听的模样，大概也有了和他相同的想法。

“听说......三夫人变成了厉鬼，在这县城到处飘着，您看这天......”

柴世嵘于是接着细问。

原来，那李修下山后不久便靠着在天师府学得本事发了财，接着便转行入了商道，也亏他运气好，赚到财帛万两，又娶了四房妻妾。未曾想，前些日子第三房小妾也不知为何投了井，并在之前写了一封血书大骂李修。

她一死，这涫县便开始下雪，越积越厚毫无停歇的迹象。柴世嵘心想，李修也曾是天师府弟子自然知道这情景为冤魂作祟，但没料到他一看这番景象竟然直接跑了。

孬种。他在心中骂道。

柴世嵘虽然不分好恶，也会滥杀无辜，但他心中仍有一条准则，那便是天师府的人自然要降妖除魔。

“俆兵山，你去潦县把那废物叫过来见我。”他向车厢外喊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朝外头一丢，接着把手掌微微在县民眼前一晃，一息后这人便倒了下去。

“陈顾，你将这人随便找个地方丢了，我们下车去那宅子看看。”

一炷香后，柴世嵘与黄皆宋鲤两人站在了被锁死的李家大宅之外。

黄皆恢复了行动，但也仅仅如此，身上时不时还有电流的刺痛。他也不再试图与喰联络，拉着面色苍白的宋鲤的小手，斜眼看着身旁的年轻公子。

“这么久了，饿了吧？”柴世嵘身子一侧，温和地对宋鲤说道。

宋鲤身子一颤，害怕地往黄皆身边缩了缩。

柴世嵘也不着恼：“等那废物来了，想吃什么就跟他说。”

“别废话了，开门。”黄皆冷声道。

“真心急啊你。”柴世嵘失笑道，手掌轻贴住紧锁的大门，掌心与门板间顿时紫雷闪动。

“轰！”大门破裂，顿时阴风扑面。

黄皆赶忙把宋鲤藏到身后，面门直直被阴风扫过，感觉自己的面孔瞬间僵硬了许多。

不过这股阴风只是一阵，掠过后就消失无踪了。

“怪不得不敢住。”柴世嵘朝里头一望，唇角勾起不屑。

宅子里是有人的，但是都是死人，几名仆役站在地上，身上裹满了霜，保持着打扫的姿势一动不动。

地上有几片树叶翘起，被冻得与地面连成一块，保持着翘起的样子。

三人一前一后走进李家宅子。黄皆鼻翼微骟，却没闻到鬼魂特有的臭味。

“已经不在这了。”柴世嵘自然发觉了他的动作。

“你要是想它们过来，我可以把这姑娘身上的封印解开，到了晚上，附近的冤魂自然会过来了。”

黄皆目光一缩，再次握拳。

“调侃而已，不要紧张。”

“你想做什么？”

“嗯......想要你帮我一把。”柴世嵘脚尖碾了下地面，“咱们有些地方还是可以合作的，比如除妖这种事。看这里的样子，这冤魂大概已经快游过苦海，将要成魔了。”

修仙修道，跃龙门而飞升；魑魅魍魉，过苦海而成魔。

“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帮她回头是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