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一觉醒来,睁眼看到的不是自家雪白的天花板,而是两列以发黑枯黄木板作为框架,某种不知名的干草填充的人字形屋顶。
一阵风从床边低矮狭小、毫无遮拦的窗口吹入,窗外是茵茵绿草,夹着点点洁白小花,风拂在方回脸上,凉凉的,他猛地清醒,这一切绝非梦境,可此刻自己又究竟身处何方?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腰部隐隐有种撕裂疼痛之感,随即小腹中又有一股奇异的暖流扩散出来,将腰上的痛感消弥无形。
方回顾不得身体异样,比起身体上的一点小小不适,弄清自己目前身处的环境才是最要紧的。
眼前景象方回从未见过,就在他睡的这张床前,是一个泥筑土灶,土灶上没有锅,只有一个漆黑瓦罐。
在土灶对面,倚着墙角的地方,放着一个大木桶,上面漂浮一把焦黄的木瓢,看起来,似乎应该是个水缸。
方回对土灶并不陌生,虽说改革开放已经四十有一年了,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也马上就要完成了,贫困人口也马上就要被消灭干净了,但我们毕竟是个人口众多的大国,仍然存在一些落后贫困的农村,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然而令方回奇异的是,这是9102年,红旗马上就在紫禁城中飘扬七十年了,怎么还有人卧室和厨房在同一个房间?
没错,他一直没忘记,眼前一切,都是他在床上看见的。
再看自己睡的这张床,没有被子,没有床垫,就是几片破木头拼接而成。
环顾四周,没有电灯,更没有其他电器,家具是两个破木头打的箱子,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双层木架子,上面摆着三个陶碗两个陶罐。靠窗的地方还有一张木凳子,三只脚的。
解放这么多年了,就算是最偏远的山区,生活条件也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吧?
贫困人口到底怎么被消灭的?
这不是方回应该思考的问题。
他的问题是,自己到底在哪里?难道被人绑到某个原始部落去了?
话又说回来,眼前这屋子的艺术风格,似乎还真不太像华夏的。
看来消灭贫困人口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
方回点点头,对人民群众的生活状况表示放心。
可是,这岂不是意味着,我现在身处异国他乡?
一个悲惨的念头涌上方回心头。
永远不要忘记,你的身后是强大的祖国。
现在呼叫战狼有用吗?
当然没用,战狼也不会心灵感应。
太空战狼也不行。
“砰、砰、砰……”轻柔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引起了方回注意。
他有些惊讶,自己的听觉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灵敏了?
来人善恶不知,也许继续装睡是个更好的选择,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计较片刻,方回还是打算先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把自己带来此地,心中又存着怎样的打算。
他打起精神,直起了身子,朝门口看去。
“瓮牖绳枢”四字,用来形容眼前这间屋子,实在太贴切不过了。
那门就是一块用草绳系在柱子上的大木板,根本没有门枢一说。
来人推开门,背对着阳光,可方回还是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是一个“高加索人种”男人,褐色的头发,胡子拉碴,身上穿着蓝色的破衣裳,灰色的裤子有些短,只到他脚脖子。当然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这个男人光着脚,裸一截和裸半截没有区别。
就是这个人把我“绑架”到这里来的?
方回有些不敢相信,因为这个男人并不高大,甚至显得有些瘦弱,穿着更是显示出他穷困潦倒的事实。
方回心想,他可能只是一个马仔。
于是用英语问道:“你们的头儿呢?我想见他。”
对方听了他的话,瞪大了眼睛,一脸迷惑的样子。
方回知道了,他听不懂英语。
可是方回掌握的外语也只有这一门。
于是场面就尴尬起来,陷入了停滞。
少顷,褐发男子注视方回的腰,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脸上还带着些忧虑神色。
方回没有听出褐发男子用的什么语言,但他看出,面前这个男人似乎并无恶意。
于是方回伸出手,指向男人的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听不懂他说得话。
不过褐发男子的目光倒是提醒了方回,自己腰间的疼痛感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掀开盖在自己身上那床灰色的、打了许多补丁的、洗得发白的被子,低下头朝着腰部看去。
就在他准备掀起衣服,观察腰伤的时候,方回又是一愣。
此刻他身上穿着的,根本不是前夜睡觉时换上的丝绸睡衣,而是一身紫色“汉服”。
这身“汉服”也是丝绸质地,所以他方才他并未感到异样。
只是仔细观察之下却能发现,这身做工精良的“汉服”上有一大片黑色斑块。
那是鲜血凝结留下的痕迹。
这些是我的血?这身衣服又是谁给我换上的?
方回心中疑惑,手上动作却没停,花了一会儿功夫,终于把那条看上去就价值不凡的白玉腰带解开。
解带宽衣,方回终于看到了不断传来阵阵痛感的腰部。
这不是自己的腰。
方回很确定。
方回是个普通学生。
谈不上瘦,也说不上胖。长相普通,身材普通,肤色普通。
就是那种你在街上看过就再也想不起的人。
可是此刻呈现在方回眼中的,是略微泛黄的、充满光泽、仿佛玉质一般的、紧致而充满力量感的皮肤。
在玉质皮肤中间,一条蜈蚣般的伤疤,张牙舞爪地从腰部撕裂到肋间。
难道我穿越了?
募得,方回脑中升起一个念头。
这时候,那个褐发男子也走到了床前。
他看到方回腰间已经凝结的恐怖疤痕,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呼吸之后才平静下来。
方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右手撑住床沿,转动着身子下床。
褐发男子想要扶住方回,被后者拒绝了。
因为此刻,小腹处又有一股暖流溢出,沿着他腰间的伤口缓缓流动,将痛感都消除。
如此一来,方回就好受多了,他拖着有些沉重的双腿,缓缓前进,在褐发男子的目视之下,走到了水缸面前。
满满一缸水,清波荡漾,似乎还在向四周散发着寒意。
水面上,方回看到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是如此的陌生。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