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云宛央的情绪都很不好,脑子里一直想着簇云临走时决然的神情,她真的很想将人留下来,却也知有些事不能妇人之仁,以免留有后患。
孟九卿踏进屋门时,就看到云宛央倚在软榻上发呆,眼睛看着窗外的风景,却是一眨不眨,显然心思不在这里。
随手屏退了小丫鬟,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
孟九卿走到云宛央的身边,在她的腿边坐了下来,感受到有人来,云宛央这才回过神来,“簇云找过你了?”
孟九卿点了点头,“她没有执迷不悟,而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你应该为她高兴。”
云宛央心里明白,但还是无法开开心心地点头。
孟九卿拉起云宛央的手,“刚刚,张家人全部被斩首了。”
云宛央的身子一颤,是啊,今儿个是张家人斩首的日子。
“十三娘刚刚也老找过我,她……也要去关外了,正好与簇云结伴而行。”孟九卿一边说一边思量着,“孟楼一下子少了两员大将,真是有些伤元气啊。”
孟九卿故意将话题说得轻松一点,但云宛央的脸色却是越来越不好。
“她们都在为自己的将来做选择,不论是簇云还是十三娘,之所以选择离开就是因为爱。但是她们知道,这份爱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与其以后因爱而恨,不如及时收手。”
“感情能控制吗?”云宛央仰头问孟九卿,得不到任何的回答。
“如果感情能控制,在你陷入为难之际,或许我是不会去的。如果感情能够控制,灵珊也不会活得如此辛苦。九郎……我很心疼她们……”
孟九卿将云宛央抱进怀里,他家的小娘子心底柔软又善良,看不得任何人受苦、难过。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感情的事全看造化。”孟九卿哄着云宛央,随即拿出地契,“城外有座铁矿,这是地契,以后就归你打理吧。”
云宛央来了精神,有了铁矿就可以打造兵器,既可以赚钱又可以自保。
“九郎,如果我想私自打造兵器,可会触犯法律?”云宛央小心翼翼地看向孟九卿,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就是觉得,现在是战乱时期,兵器是各个国家都要用着的,咱们有了铁矿就可以自己打造兵器,一来可以储存兵器自保,二来也可以卖给其他的番邦赚钱。”
关于云宛央的这番想法,孟九卿之前也是了解一些的,可他当时只是觉得这丫头在说笑,没成想她真的有这样的打算。
这是触犯律法吗?
这是灭九族之罪啊!
孟九卿清了清喉咙,想了一番措词之后,说道:“娘子啊,铁矿除了制造兵器之外,也还有其他的用途,咱们可以往民用的路子想一想……”
云宛央摇了摇头,拉着孟九卿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九郎,兵库里的那些设备还有多少能用?是不是都有很多已经陈旧了?如果真是这样,日后打仗要用什么兵器和铠甲呢?我知道朝廷有自己的兵器锻造厂,可是他们的兵器锻造的并不怎么样,与其这样,不如你跟皇上谈一谈,引进咱们家的兵器或是铁啊。”
孟九卿张大了嘴巴看着云宛央,如今这不是自己的娘子,就凭她刚刚那些话,他可以直接将人拿下。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她居然也敢说。
还说的这么堂而皇之、理直气壮。
“宛央”孟九卿给云宛央递了杯茶,一边缓解着自己惊讶的情绪,一边解释道:“这种事,谁说都是掉脑袋。你说的这些情况确实存在不假,但现在北齐还算是安定,并不属于紧急战时,不需要征集民间矿产,所以咱们也不可以上奏说这些话。还有,这件事你同我说一说也就罢了,切不可同旁人再提起,这是沙头掉脑袋的。”
云宛央很想告诉他,再过一两年,大规模的战乱就要爆发了。北齐因为兵器储备不足和陈旧的问题给将士们的安全带来了很大的隐患。
上一世,因为这件事,皇上怒杀了许多朝臣,但那时已经晚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问题,也不会导致那么多将士无辜惨死,更不会有孟九卿亲自上阵领兵打仗一事。
云宛央还想再争取一下,奈何孟九卿抱住她,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云宛央也知道自己的这些话现在看来是有些大逆不道,若是再说下去,恐怕孟九卿就该对自己起疑了。
“九郎,这个矿产你想做什么?”云宛央打算循序渐进。
“原本就是炼铁然后卖给大的买家,至于他们做什么,那是他们的事。”
云宛央想了想,朝廷有自己的兵器锻造厂,自然也有自己的铁矿,“那好,铁矿就先这样。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孟九卿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真怕云宛央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他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巡矿,就在城外不远,我派人护送你,不会有问题。”
“真的?”云宛央顿时开心了,能亲自去了解一番,那是最好不过的。
云宛央抱住孟九卿的脖子,在他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我家九郎对我真是太好了。”
“对你这么好,就只是亲一下?”孟九卿带着蛊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痒痒的特别撩人,激起云宛央浑身的酥麻。
“你……总得让我休息两日……”
云宛央是在三日之后去的铁矿,羽伶、羽飞和青风一起护送,水秀坐在马车里时不时地挑起帘子看着周边的风景。
云宛央则是抱着一个果匣子时不时地吃上一口,主仆人甚是惬意。
“小姐,您早晨不是刚刚吃过饭嘛,怎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吃了这么多的桂花饼,也不怕撑着啊。”水秀这么说着,急忙倒了茶水递过来,“要不,咱们到下面走走吧,您要是真撑着了,也没地儿找大夫啊。”
水秀瞧着云宛央还在大吃特吃的模样有些发愁,她家小姐开心的时候喜欢吃、不开心的时候也喜欢吃。
平日在园子里吃一些也就罢了,现在要去城外的庄子,若是半路吃坏了肚子或是吃撑了,想找个大夫都没地儿。
云宛央心里明白,她现在不喜不怒,只是紧张而已。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亲自去庄子探查过,但是跟在祖母身边的那几年,耳边也时常飘过一些风声。
说是庄子里的管事仗着自己执掌一方,对待下人多为跋扈,对待主家却又是极尽献媚。这样的管事在外面做的时间久了,十分的精明。如果主家对庄子的事务不是很熟悉,也是很容易被蒙骗的。
云宛央现在有些后悔,她此番前来最应该带着的是张伯,可她却偏偏忘了这茬。
这可怎么办?
云宛央放下手中的果匣子,靠在车璧山发愁。
水秀瞧着她的神色知她心里有事,也不敢轻易打扰,可见她这个姿势保持了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可是有烦心事?”
云宛央将心里藏着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水秀转了转眼珠子,挑起车帘向外看了一圈,随后冲着她说道:“您往常不是说,羽伶和羽飞是孟楼培养之人,而孟楼培养出来的人都各有本事吗?或许,他们略懂庄子上的事务,也说不定啊。”
云宛央噌地坐了起来,顿时来了精神,冲着车外喊道:“羽伶、羽飞,你二人可有熟悉庄子事务的?”
俩人骑马在马车两侧护着,听着云宛央这么一问,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羽伶答道:“少夫人,我们二人对庄子上的事务和查看账务都略知一二。”
云宛央顿时欢呼雀跃了起来,这一路上的担心终于松了口气。
“一会儿到了庄子之后,这些事务就交给你们了。”云宛央终于将心里的这个大包袱甩了出去,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起来,连带着刚刚吃撑的这件事也有些反应了,“那个……马车先停一下……我吃的有些撑,想下去走一走。”
云宛央和水秀一直在路上走着,待一行人到庄子时,已经是傍晚了。
庄子那边早已经得到了主家派人过去查看的消息,从晌午就一直派人在门口守着,一直未见到人,还以为是不来了呢。却没想到,临近傍晚时,才看到一行人从官道上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奴才姓吴,是庄子的管事。在此特迎少夫人,少夫人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又累又饿,不如先用饭吧。”
云宛央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四处张望了一番。
因着是夜里,四周的精致也看不真切。
但是院门口挂着一排的红灯笼,很是气派又好看。
云宛央看向说话之人,五十岁左右模样,身形略瘦,一张精明能干的脸面,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处处透着精光。
他的身后站着三排人,男男女女都有,各个年纪的都有。衣着朴实、干净,脸上都是欢喜的神情。见着云宛央朝他们望去,便齐齐地低头行礼,“见过少夫人。”
云宛央笑了笑,看向管事的问道:“吴管事,这些人是……”
吴管事侧了侧身,指向身后的那些人,介绍道:“这些都是庄子里的下人,负责庄子里的所有的事情。至于那些佃户们……白日里原本也都在这儿候着的,我瞧着天黑了,以为少夫人不会来了,所以让他们回去了。”
云宛央笑着点了点头,是她路上吃多了要消食,所以才将时间拉长了许多。现在又是傍晚,谁家不都得回去做饭啊,哪儿能一直在这里等着。
云宛央径直朝里走去,吴管事在身后带路,顺势吩咐一旁的人准备饭菜。
云宛央刚将那些点心消化干净,一听到要吃饭,立刻摆起手来,“吴管事,我现在还不饿,也不想吃饭。不如先把那些账本拿来吧,我先瞧瞧。”
吴管事冲着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云宛央将他的小神情都看在了眼里,但她也不担心对方会耍花招,毕竟自己身边都是高手,还能怕几个粗使下人?
吴管事将云宛央等人带到了一处干净的院落,刚刚坐稳,之前走的那人便捧着一摞子的账本走了进来,方才了厅子里的桌上,“少夫人,近期的账目都在这里。”
羽伶和羽飞上前简单地翻阅了一下账本,确认了一下日期,方才说道:“账本先放这儿吧,待少夫人查阅完毕,再传唤你们。”
吴管事见状也不敢造次,只得点了头,随即离去。
待他们一走,羽飞将房门关上,这才同羽伶细细地看起账本。
青风在门外守候,水秀在房中照顾着云宛央,院子里静悄悄的。
吴管事等人在院外不远处偷偷观察着。
“管事,我瞧着少夫人年纪不大,她会看账本吗?”
“是啊,我之前可是听说她在云府时费横跋扈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些东西?”
“我瞧着啊,他们就是故意弄得神秘兮兮的,让我们紧张,其实啊,什么都查不出来。”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吴管事冷哼道:“咱们交上去的账本都是事先处理好的,凭她是谁,还能看出这里的弯弯绕?”
吴管事抖了抖衣衫,“走吧,咱们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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