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黄昏纪元

现实中。

韦汐缓缓睁开眼，摘下贴在太阳穴处的深度沉潜装置电极。

狠狠地在大腿上掐了一下，痛觉与游戏中截然不同，韦汐不自觉间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失落。

在这个时代，虚拟现实与真实世界的界限已十分模糊，特别是在TOW发布之后，这一现象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韦汐并不怎么喜欢玩游戏，在他十九岁——也就是去年之前，甚至没有玩过一款深度沉潜游戏。

由于一些原因，他选择开始接触虚拟现实类游戏，并在这段时间里，显露出了不俗的天赋。

到了现在，韦汐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TOW了，并且越来越排斥真实世界的自己。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可在那个虚幻的世界里，他是叱咤风云的强者；在现实中，他却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柴，找不到人生的价值，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这个世界非常完美，完美到全球五十多亿人，哪怕什么工作都不做，也能无忧、幸福地生活；这个世界太过完美，它剥夺了大部分人奋斗的目标和欲望，以及前进的途径。

揉了揉脸，从这种无聊的情绪中摆脱，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莉卡，韦汐笑道：“好了好了，我这就过去。”

作为一个宅男，韦汐并不清楚国安部是干什么的，有什么权利，不过从名称来看，也能知道这是官方的高级部门，况且看莉卡一脸着急的样子，自己还是小心为妙。

自己天天呆在游戏中，这次深度沉浸更是有两天之久，总不可能违法犯罪吧！

韦汐伸了个懒腰，迈步向门口走去。

人工智能管家莉卡则消失在空气中，待到韦汐走到门口，便自动为他打开机械房门。

在这个时代，人工智能已经是能够批量生产和私人定制的东西，也是人类社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莉卡负责控制这栋房子，照顾韦汐的饮食起居，也可以现出AR虚像与他交流，可以说是和韦汐第二亲近的“人”。

房门缓缓打开，韦汐看到门外的一名警员，顿时眼前一亮。

这位警员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身上制服贴合无比，尽显干练，黑色马尾秀发直垂到腰部，遮住了完美的背部曲线。

至于另一位男警员……他直接无视了。

韦汐吹了个口哨，嬉皮笑脸道：“这位美女警察，找……”

“韦汐先生，你涉嫌参与国际刑事犯罪活动，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话还没说完，女警员便将一个印有“国安部”三个大字的黑色小本举到韦汐脸前，生硬地打断了韦汐的话，声音清冷。

韦汐叹了口气：“虽然知道没用，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证据呢？”

韦汐在心中冷笑，有些愤懑和无奈，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吗？眼前的处境，和一年前何其相似！

美女警员想要再度开口，那男子赶忙提前出声，赔笑道：“夕月，王哥不是说了要客气点，赶快道歉！”

韦汐看了一遍两人，这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的，闹的是哪出？

被称为夕月的女子狠狠地瞪了同伴一眼，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挤出一个笑脸，配合其清冷的外表，倒是有一种可爱的反差萌。

“其实，您基本上是没有嫌疑的，不过我们队长有些事想要和您了解一下，希望能够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哈！”

韦汐摸了摸鼻子：“我要是说不呢？当然，如果美女肯求我，还是可以商量的。”

韦汐笑得一脸灿烂。

被称为夕月的女警员气不打一处来，求助似的将目光投向同伴，唉声道：“我们还是去申请逮捕令吧！”

眼见谈判陷入僵局，那男子不得不开口：“韦汐同志，我们真的需要你的配合，而且我保证，这件事对你百利而无害，只要走过这一趟，我们绝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当然，如果您拒不配合的话，也许我们就不得不采取一些强制手段了。”

男子也是笑得一脸璀璨，可话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韦汐淡淡一笑：“也就是说，我没得选了？”

“您可以这样认为。”

顿了顿，韦汐突然歪着头问道：“你们跟霍修什么关系？”

“霍修？”女警员眨了眨眼，满头雾水，“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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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韦汐已经坐在了自动驾驶的磁悬浮警车上，两名警员一左一右地坐在一边，通过他们的自我介绍，韦汐了解到，男警员名为邹伟，另一位则是林夕月，隶属于国安部七支队。

虽然还有“城市”这个概念，但在这个时代，城市已完全不同于一两百年前。由于食材工厂的普及和交通运输的发展，人类不再需要大片的农田，也不需要聚集在一起以获取服务，现在的城市，通常指的是围绕着一些重要的中心点建造的房子集合，传统的城市，已经只剩下一些历史古城了。

这是韦汐近两个月以来第一次出门。

这十分钟里，他们已经驾车走了不下百里路程，路上行车寥寥无几，一些有名的商业街也少有行人，最多的是智能采购车，为宅在家里的人采购各种东西。

韦汐透过全景天窗望向天空。

车载闹钟显示的时间是13:07，正午时分刚过没多久，太阳高高的悬挂在天空中央，数十亿年来，皆是如此。

可终究是有些不同的。

哪怕没有任何的防护，韦汐也可以直视太阳，因为阳光的强度甚至弱于一些大功率的电灯；而在他视野中，世界一片暗淡，再过一个小时，就会变成黄昏般的景象，将世界渲染成暗金色。

望着天空中的太阳，韦汐喃喃自语：“果然比一个月前更暗，再过十几年，真的就要进入永夜了吗？”

邹伟正在虚拟触屏上操作着什么，闻言抬起头，微笑道：“怎么，不喜欢？”

“我又不能改变什么，而且现在就算是太阳完全熄灭，又能有什么影响？”韦汐耸耸肩，低声道，“可是，如果有光明的话，谁会向往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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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纪元，起始于原本公元纪年的2085年。

那一年，世界各地的天文台几乎同时报道了一件事：太阳的光强正在断崖式减弱！

虽然太阳有着周期性的变化，但这样的剧烈减弱并不正常，经过一个多月的观测、讨论和争执，天文学界达成了共识，向公众公布这件事。

最初的几年，这个消息引起了极大的恐慌，末日论大行其道，各种异端邪教趁势兴起，还爆发了几次激烈的局部战争，整个世界乱成一锅粥。

然而几年过去，太阳仍然不断暗淡，人们不得不接受这一个沮丧的事实。

冷静下来的人们逐渐开始思考未来，终于有了这样一个想法——

现代的人们，真的离不了太阳吗？

自古以来，太阳为地球提供了生命所需的光和热，几乎是地球上所有能量的来源。

可在21世纪50年代，高效的可控核聚变成功实现后，人类可以说拥有了无穷无尽的能源，太阳的地位已不是那么重要。

那么，只要不发生其他异变，就算太阳真的完全熄灭，又能如何？

人们最为关心的，终究还是生活中的油盐酱醋，仰望星空的人固然会有，但终究只是少数。

到了现在，一百多年过去，人们已彻底接受永夜的未来。只有极少数的人，还在继续探寻着希望，或是想要知道异变的真像。

韦汐自然不是后者。

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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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个小时。

车辆停在一栋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建筑物前，韦汐走下车，心念微动，视网膜上便投影出相应的资料，当然，都是网络上公开的信息。

国安部七支队，位于天江市，在权限上高于省公安厅，直接向国安部总部负责，主要任务是解决跨国犯罪问题和，维护国家安全。

百科上只有寥寥几语，虽然相关的搜索结果很多，却难辨真伪。如果莉卡在的话，还可以进行一下分析，可根据相应规定，家用人工智能不能“出来”，韦汐不愿出门，这也是原因之一。

“好了，别看了。这儿又不是龙潭虎穴，肯定吃不了你。”

韦汐扭头看去，却见林夕月走了过来，笑着对他说道，露出可爱的虎牙。

另一边，邹伟嘴中一直碎碎念，好像是在联络他人。

韦汐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呦，美女，总算肯和我这个嫌疑人说话了？”

刚才在车上，林夕月一路上一言不发，坐得离他能有多远有多远，搞的韦汐一头雾水，自己好像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

如果说她就是那种冰山美人的性子，韦汐也能接受，可现在，自己不过是说了句打趣的话，林夕月就满脸通红，这又是什么情况？

韦汐叹了口气，女人心海底针，自己连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都看不透，更别说一个警员了。

“韦汐，王队让你自己去他的办公室，等下会有云台带你上去，我们就不陪着了。”

林夕月跺了跺脚，刚想发作，却只听邹伟这样喊到，顿时转怒为喜，抽了下鼻子，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看王哥怎么收拾你！”

韦汐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实际上，他从林夕月的话中听出了危险的气息，但总不能在这里露怯。

能被自己人评价为“恶人”，这位“王哥”肯定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或许对方没有恶意，但不定会用什么手段逼自己合作。

云台降了下来，韦汐犹豫一下，还是咬着牙踏上去。

底下两人看着云台越升越高，相互对视一眼，竟是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就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呢？

十几秒后，云台来到四楼的高度，韦汐惊奇的看着墙壁自行运转起来，片刻后，便打开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门”。

还能这么玩吗……

韦汐有些无语。

云台将他带入屋中，旋即，墙壁中的机械装置又运转起来，将屋子完全封闭。

屋中只有一人，正俯首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在这个年代，居然还在用纸笔，算得上是稀有物种。

这应该就是那位姓王的支队长，只是和韦汐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对方至少应该是三十岁以上的男子，不说虎背熊腰，身材壮硕肯定没跑，而且必须很有威严，不然难以压服手下的精英。

可实际上，屋中的人却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青年，身材消瘦，还带着一副宽边眼镜，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

感受到韦汐的到来，王队抬起头，对他微微笑了笑。

一股无穷的压力朝着韦汐排山倒海般压来，恍惚间，韦汐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仿若凝固，但下一刹那，又极其剧烈地奔涌起来，不过一两秒的时间，韦汐便几乎用光全身力气，脸色苍白的看着王队。

不知不觉间，这一异状便消失了。

是对方久居高位的气势压迫使我产生了幻觉？还是他们专门用于审讯的精神冲击设备？

不，都不像，那种血液被操控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联想到自己经历过的一些事，这位“王队”有这样的能力也不奇怪。

王队见韦汐恢复过来，便直入主题：“韦汐，你想成为英雄吗？”

“没兴趣！”

对方很直接，韦汐也懒得虚与委蛇，看情况，他们是想要自己做一些事，不管是什么，必须先拒绝，因为绝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英雄这两个字，便意味着艰难、奉献与牺牲，这个世界从不缺少英雄，可韦汐自认为还没有那样的精神境界。

“为什么？我们对你一直以来的行为进行了分析，你不是那种甘于平凡的人。你的心中隐藏着雄狮，可并没有草原任你驰骋，所以你将内心伪装成人畜无害的小猫。”

男子推了推眼睛，反射出危险的亮光：“或者说，你已经隐藏了太久，久到你都以为自己是一只小猫？”

“现在，便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你重拾骄傲、光荣与梦想的机会。”

沉默了片刻。

韦汐惨然一笑，道：“那我需要付出什么？我的生命，够吗？”

眼镜男突然叹了口气，语气却更强硬：“既然如此，我们就换个谈法。”

他从抽屉中翻出一张照片，递给韦汐。照片上，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正比划着拍照的手势。

韦汐脸色顿时难看许多。

王队缓缓道：“你的妹妹，韦霜凝，于一年前不幸感染了人造病毒，该病毒会不断侵蚀神经末端，导致大脑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这种病毒很难清除，但你应该清楚，并非毫无可能，只是治疗费用很贵。”

“只要你同意……”

“交涉成立，我同意了！”

韦汐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一字一顿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