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湛和凌天瞧见小卢庄鼻涕流个不停,眼神也半呆半滞的,蔫地连句话都没有,当真是病的不轻。
因而他二人很是心疼地轮流将其抱起,边哄边轻拍着卢庄的脊背,让他可以尽量舒服些。
本不愿屈服的凌罗见公公和母亲一起前来,内心感到很是惭愧。
且小儿又咳嗽不止,她知道只有回了卢家,自己的孩儿才能得到更好的医治。
因而,这一刻,凌罗的心即便坚硬如铁也不得不又软了下来。
自己受多少委屈不要紧,可唯独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成了天崩地裂要命的大事。
于是凌罗在二老的好言相劝下半推半就地回了卢家,结束了仅仅持续半个月的抗争。
好在卢欧最听父亲的话,这一次他虽没对夫人低头认错,但好歹也做出了适当的妥协,对凌罗的态度柔和了许多。
几天后,在大夫的医治下,卢庄的身体明显有了起色,卢欧、凌罗夫妇俩在外人面前也算是重归于好了。
自此,二人心照不宣,不再干预对方的生活,彼此的关系算是进入了相安无事的阶段。
就在这事平息没多久,国家却真的要出大事了。
1884年五月,沉不住气了的法国政府向清政府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在七日内满足“撤军”、“赔款”等全部要求。
蛮横的法国人还扬言,如果中国不接受法国的提议,法国便要占领福州的港口作为“担保品”。
五月下旬,在孤跋率领下,法国军舰以“游历”为名陆续进入马尾军港。
钦差会办福建海疆事宜大臣张幼樵、闽浙总督何伯玉、福建船政大臣何子峨等由于对国际法的无知,不知如何处理,竟任由法舰违犯国际惯例,驶入马尾,甚至还给以友好款待。
与此同时,官员们命令各舰“不准先行开炮,违者虽胜也斩。”
于是,面对清政府的恩赐,法舰在马江者每日或四五艘,或五六艘,出入无阻,通畅自如。
它们与福建水师军舰首尾相接,并日夜监视之,前后为时月余。
此时的福建水师已经处于被法舰围困的状态。
战争一触即发...
沈康靖在写给父亲的家书中提到了马江的现状,沈念恩在回信中则告知他“国家大义为重,但也须尽量保全自己。”
其实,在沈康靖被召回福建前,家人多数都不同意他前来,尤其是他的姑母沈娇蓉,听说东南沿海情势紧张,多半会爆发战争,因而强烈反对外甥前往。
其姑父吴承昊和表弟吴凯康亦是不赞同其前往马江,毕竟兴和商行业务繁忙,吴承昊的腿伤还未养好,再少了沈康靖,商行就太缺人手了,运转有可能会出现问题。
而且,沈康靖的妻子李招娣更是心存不愿,丈夫常年奔波在外,对自己疏于关爱也就忍了,自己的丈夫便要去危险的前线,想着想着,李招娣就觉得特别委屈。
因而自沈康靖提及此事后,李招娣便少言寡语,不见笑脸。
可唯有沈康靖的父亲沈念恩一人支持他前去马江,毕竟船政学堂培养了他七八年,如此危急关头,那里急切地需要他,他前去相助实乃义不容辞之举。
沈康靖多年来最听父亲的话,他虽不像父亲是个胆魄超群之人,但也还算不得胆小怕事。
恩师信中言辞恳恳诚意相邀,因而思量再三后他还是决定动身赶往船政学堂,担负起临危之重任。
临行前一晚,他跟夫人促膝长谈,他反复强调自己去马江是做上一阵子的教习而已,如果中法两国真要开火,也轮不到他上战舰御敌。
李招娣听了这些话后,心里虽好受了点,可对于丈夫的远行她却依然心存隐忧。
哎,好男儿志在四方,他如果铁了心要去马江,那怕是谁也拦不住他。
想到这,李招娣深知自己只能夜夜祈祷,保佑丈夫早日平安归来。
见妻子终于不再愁眉苦脸,沈康靖拉过她的双手嘱托道:“招娣,我这一去估摸至少得要三五月,景枫就全靠你照顾了,他若是生病了,千万要记得给他喂药,你要是舍不得灌,就交给姑妈,知道么?”
“知道了,干嘛突然提喂药的事?不吉利!”李招娣白了一眼丈夫后,显出了一脸的纳闷不解。
“还不是因为你这人总不吃药嚒?上次病的那么重,怎么说你你都不听,就那么强挺着,景枫还小,他可熬不住,听我的话,千万别大意了。”沈康靖知道自己明天就要离家远行,因而今晚说完格外地温柔悦耳。
若是换做平日,夫妇俩肯定会在此事上争辩个十几回合,可今日二人无论聊什么都格外地默契合拍。
于是,李招娣大大咧咧道:“好啦,我心里有数,你就放心吧,再说了,我不吃,是因为我身体好,儿子那么小,能跟我比嚒?”
本还想绷紧嘴角的李招娣说完这话后,自己竟“噗嗤”一下乐出了声来,沈康靖瞧了也算是放下心来,接着很是暖心地将她揽入了怀中。
离家到了马江后,沈康靖第一时间便去拜见恩师陈英。
师生相见后,双双热泪盈眶。
当日傍晚,沈康靖便随了陈英去他家畅谈叙旧。
现年四十三岁的陈英生自福建侯官县,外形很是普通,面部上最突出的一处便是他那眉毛,十分浓密不说,再长一点便可连成长长的一字。
如今的陈英已经升至战舰“福星”号的管带。
当晚,饭桌上还有一人,名叫王达宗,既是陈英的学生,也是沈康靖在前学堂的同窗好友。
王达宗与沈康靖虽同一年入学,可他却是班里面最大的学生,当时已经十六岁,足足年长了沈康靖近四岁。
那会上学时,沈康靖最愿意同他这个大哥哥玩耍,二人在前学堂读书时,就同吃同住,几年后再见,二人自是十分激动。
如今二人都已成家,且王达宗已成了两个男孩的父亲,因而样貌、心态都不免有了些沧桑之感。
此前他同沈康靖类似,毕业后去了香山做航运生意,这次紧急关头也被恩师陈英召了回来。
酒过三巡后,醉意渐浓的王达宗摇着杯子先是说道:“师父,早知我当初听你的话,留在船政学堂多好,我跟康靖不同,毕竟人家家大业大,回去子承父业那是自然。”
接着,他又幽幽地感慨说“而我就靠自己一个人,在香山搞航运,日子可比想象中的要艰难的太多了!”
“要面对同行的尔虞我诈不说,还得提防着狗官们时不时设下的陷阱。”说完,王达宗“当”的一下撂下了酒杯,内心的不平溢于言表。
陈英闻后摇了摇头,干巴巴地挤了个笑回说道:“这年头在哪都不好过啊!当个教员不仅得低那帮洋人一等,还要经常被上级训斥,这不,我后来都不教书了,直接去前线开战舰反倒感觉更自在些。”
听到这,沈康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不多时,他攥了攥拳头,紧张地插话道:“可是陈先生,开战舰要是太平年月也就罢了,而如今法国人蠢蠢欲动,还有英国人和美国人在一旁虎视眈眈,这万一真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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