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

门庭前，是一位老人，七十来岁的样子，眼神清明，精神矍铄，只是站在那儿就有一种不怒自威气质，但他的的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苍老感：“阿历？这孩子都长这么高了……”

“秦六爷？”艾历一惊，赶紧招呼老人进屋坐，一面解释道：“我刚毕业……寻思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再去找工作。您……还在看守电缆？”

秦六爷是艾历曾经的邻居，原本帮着电厂在这儿看守电缆，防止附近的流氓混混（十几年前这里曾有大量居民）偷窃铜芯电线，于是作息是跟一般人相反的。

秦六爷摆摆手，道：“早就不干了……这电缆，已经被厂里回收了……但是几十年的习惯嘛……改不了啰……总喜欢晚上溜达溜达。”难怪搬家时那么大动静居然没惊动他，三更半夜来敲门想是“溜达”回来看见了屋里有灯光，心中不免好奇。

说完，老人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根烟杆子，往铜锅里按着烟叶就“吧嗒吧嗒”抽起来。

秦六爷往板凳上磕了下烟杆，又开了腔：“你爸……怎么不见他？”

艾历表情微微沉重，嗓音低沉道：“他……去世四年了……”

老人闻言一怔，摇头叹息道：“也对……他那个病，没得治啊！”

“不是病死的。”艾历道，“四年前，他出了车祸，没救过来。”

“唔，死生有命。”秦六爷愣怔了一会儿，似是感叹般声音低沉道，“你爹，也算是没遭罪。”

……

秦六爷的来访，彻底消散了艾历的睡意，翻来覆去睡不着之下，他干脆爬起来洗了个澡，又坐在饭桌前准备补充下笔记。

度维，主要作用为量化独立维的程度，基本上相当于形容词、副词、量词和数量词的综合体。

逻辑维，顾名思义，连接句子成分，主要作用为……体现动作（动词）体现指代物体或人的位置（方位副词）、体现时间先后顺序……

至于术维，艾历对这个类别的符文的研究……很少。他认为这些术维，不是“人类”或者说“地球人”的逻辑和名词，无论是图形推理还是逻辑推理，都是无法解析这些含义，了……慢慢的……他也放弃了。

回过头来，对于木牌符文“生命”或者说“空间”的研究和猜想还未停止，艾历尝试用符文“激活”对木牌产生作用，结果是……失败。

符文之语没有近义词这种设定，“激活”也是“活动”、“作用”、“使运动”的意思，所以，在唯一一个使动符文失效这种情况下，艾历放弃了常规（对于他来说）操作。

不知不觉中，将符文作为解决问题的首要考虑，已经成为了艾历的固定思维，在“符文几乎万能”这样的理解里，他的依赖无疑是大多数人的选择……这样强大而忠实的力量，在某些人手中会发挥出更惊人的效果，更利于社会发展；在某些人手中，无疑是威力远超远超核弹的武器……

他可以轻易鼎力于世界势力，也可以拥有巨额财富，但是他觉得……没必要。

艾历并不是淡泊名利，视金钱如粪土，只是他心里有着自己的底线……当然，符文之语的价值不一定要通过“不义之财”来体现，而对于官方势力……他也不甘于沦为“教皇的奶牛”。

说到底，除了激发符文之语的特殊体质（或者说拥有古书？），他……到底是个普通人。

“一定有特殊的方法使用这块木牌！”艾历一寸一寸仔细观察着，掠过没每一处凹凸，指腹游走在花纹上下，行过那枚符文时，他感觉到了……吸力……

很微弱，但是真的存在。

并不是粘黏，艾历感觉到……指尖那种“刺痛”，仿佛血液要破开皮肤离体而出。

所以……是血液吗？

家里唯一的刃具是菜刀，艾历冲进厨房，小心翼翼地割开一小道口子，摁上木牌符文，然后吮着手指观察其变化。

血液像虫子般蠕动了两下，豆大的血珠慢慢渗进木牌……顷刻之间，一点不剩，就像从未有过一样。

过了两秒，木牌“嗡”的一声，荡漾出阵阵光华，艾历只觉得脑中巨响，眼前一黑，胃部痉挛，闭上眼手撑着脑袋想要减轻这种恶心感。

这种类似晕车的感觉来得如此强烈而突然，以至于艾历没有做好任何心里准备就哇的一声半跪着吐了出来，胃里的面条还没消化，全部悉数淌在黑色泥土上……恩？泥巴？

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的平原，紫色的平原。

那看起来是某种植物的根部，如同泡面般的紫色细长茎弯弯曲曲铺满了地面，只有薄薄的一层，密而脆弱，底下是黝黑的细软土壤，手感接近沙子。

一簇簇骆驼刺般的紫色低矮植物聚集成灌木林，延伸到视线之外，那些没有灌木的地方就暴露着它们的稍浅的紫色根须，俯瞰下，像半完工的“阴阳头”，深一块浅一块的。

“你别告诉我，这是异界什么的……”艾历不知怎么的很想吐个槽，他被压抑了四年的性格平淡而无趣，经历过数次“震惊”后，终于有点年轻人该有的生气了。

一低下头，就能瞥见一摊黄黄绿绿的呕吐物，还散着浓郁的酸味，艾历赶紧走远了些，观察着这个“异世界”。

这里，没有太阳……艾历透过疑似“雾霾”的一层不明气体层，依稀能辨认天上的发光物体……不是太阳，而是某种不规则的、占了半个苍穹的蓝色恒星，以一个光影为主体，侧生出大大小小的发光体……臃肿的体积仿佛长了恶性肿瘤。

温度……约有三十多摄氏度。艾历一身短打，在这里也能感觉到沉闷燥热的空气，极其贫乏的氧含量让他脑袋都是晕晕乎乎的，要不是刚吐过胃里空空如也，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来那么一次。

这个地方……有氧气？空气中没有有毒成分？而且温度虽然不算宜人，但也还能凑合……这就奇了怪了……地球科学家找了数百亿光年，都没找到另一个宜居星球，自己穿越一次就碰上了这等好事？按照艾历的理解，穿越这种事……穿越到恒星或者中子星上瞬间被蒸发才是正常操作嘛……就算穿到个有生命的星球，有毒大气、辐射、重力、温度不可能每个都按照地球人的标准去弄……小说中的主角一穿越异世界就是“中世纪欧洲”、“古代中国”这样的背景，你们置硅基生物于何地？你们置伟大的克苏鲁于何地？

他在这时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暴露在一个未知的、而且是很有可能有完整生态系统的位面……他担心的猛兽、文明，还有最恐怖的……病毒。

如果一位现代人穿越回古代，会发生什么呢？结果最有可能是，在我们的穿越者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时，他携带的现代病毒……成功带来了瘟疫……而穿越者，也因为天花，一命呜呼……

同样的道理，艾历惧怕的是……这个世界的病毒可能随时要了他的命，他身上携带的病毒也可能带来灾难……尽管他到这个世界不过十分钟，连这个世界的动物没见过。

艾历吸了两口混浊的空气，缓过神来，这次穿越，不是父亲的木牌的杰作吗？他留下这东西，总不见得当做个流放地，不高兴把人扔进来等死吧？空气重力什么的不勘测好，以他谨慎的性格是不会冒然建立通道的……话说，木牌呢？

艾历穿了身夏装，衬衫短裤，衣服不用说没衣袋，裤子口袋很浅，手上又没拿着……那丢哪儿了呢？

艾历在呕吐物旁搜索了半天，也不见踪影，就在他觉得会地球无望，想凭借符文之语来次异世界野外求生时，左臂突然一阵刺痛，就像他摩挲着那符文……那种血液要离体而出的感觉。

抚摸着左臂，艾历才发觉……手肘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刺青。

神秘花纹，符文之语。

“在这里啊……”艾历豁然，继而转疑，“那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痛……”

就他疑惑之际——

嘭！轰隆……

一声巨响炸裂在天际，由远至近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霎那间上空那雾霾一样的厚重气层被搅得支离破碎，只见天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堆闪烁的猩红的光点，拖曳着光尾如同没头苍蝇横冲直撞；它们的速度极快！只是数秒，就从视线极限所在位移到一千米的上空，艾历只觉得一股磅礴的迎面飓风几乎将他窒息，一个没站稳竟趔趄倒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这时，他才看清来者的真、面目。

怪物。

它的身体类似鲸，又小上一圈，全身血红，没有明显的首尾之分，一头较大的是暴露的坑坑巴巴的外骨骼，一头较小的布满着类似植物的腔管；它的中间部分像膨胀的气球，皮肤是一种皱皱巴巴的状态，却时刻在发光！是的，发光！没有火焰、没有闪电、甚至没有热量，却在发光！

那怪物似乎是注意到了艾历的存在，专门从远方赶来的……此时，它提溜着较小一端的软管，盘旋着降下高度……

刺青越来越疼痛……艾历只觉得这东西似乎在吸他的血……但是又没有一丝反抗之力……这几分钟内，就有了吐干胆汁的虚脱感……

在这种视觉冲击和肉体苦痛的双重折磨下，艾历眼前发黑，终于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