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白原上的来客

2019-08-12 作者: 不吃虫的蛙
第一章:白原上的来客

老刀客江北风走在雪原上,脚下的雪被踩的发出咯吱的声响,背上刀把的黑色布带飘扬在空中。

他停下脚,抬起头,摘下竹笠,看着飘着雪花的天空,雪粒堆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将白发染得更白了。

他呼出一口白气,摇了摇头,伸手将头发上的雪粒拍落,取下背后双刀中的一把放到面前,从刀影里看了看自己的面容,又将自己凌乱的胡须整理了一番,咧开嘴,露出满意的神情后将刀插回背上,戴上斗笠,迈开步子向着前方一望无垠的白原走去。

就在他走了没几步的时候,左右两边的雪里突然冒出两个拿着兵器的男人袭向他。

他往前一滚,躲开攻击后顺势抽出背后的双刀,转身佝腰,迈开步子,一刀在前一刀在后,眼神不善的看着两位不速之客。

只见那两人一击失手后,也站在老刀客的前方,一个持着白色银枪,一个单手握剑,都戴着白色斗篷面罩,看不清面容。

老刀客眯着眼,看了看眼前两人的兵器,忽然笑了,“我以为来的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两位!怎么!他看不起我这老胳膊老腿,让你们来送死!”

“前辈,都督要你的人头,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单手握剑的人温声说道。一旁持枪的人却突然说:“周良恭,跟这老家伙费什么话,取了他的人头再谈不迟”说毕便率先向前冲去,周良恭无奈,只得快速跟上,一边跑一边说:“你左我右。”

老刀客神情严肃,如临大敌,不复刚才的从容。他看着向自己冲来的两人,后腿弯曲,突的发力,也向两人冲去。

旁边一棵秃树上蹲着一只孤鸦,它的头随着树下不断交错的身影一会儿偏左一会儿偏右,顺着它的视野望去,只见那三个人你来我往,在雪上时而跳跃,时而追逐,也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刀枪剑铁的交鸣声,它竟渐渐的合上了双眼,睡着了。

突然,一声凄厉的嘶喊将它惊醒。它睁开双眼,抖了抖翅膀,露出白色覆盖下的黑色羽翼。下方的争斗已经平息,一个人躺在地上,双手捂着脖颈喷涌而出的鲜血,只是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无法控制空中血雨挥洒着落下,将地上的白雪染得腥红。

另两个人一个坐靠着树干,一个站在他的面前,站着的人看着靠着的人说:“何必呢!明知是死,却仍要来送死,真是蠢的要命!”躺着的人神色苍白,呼吸短而急促,他低声的说:“来,一个人死,全家活,不来,一个人活,全家死。如果是前辈你,来还是不来?”

老刀客没有回答,他转身拾起被斩成两半的斗笠,看着它低声的问了句:“该去找谁缝呢!”说完便将刀上残留的血迹用白雪擦净,重新插回背上,瘸着腿,捂着肚子,歪歪扭扭的消失在了雪原的地平线上。

周良恭看着老刀客逐渐消失的背影,脑海里回忆起了他离开家时,门口妻子那殷切的眼神,孩儿嬉笑的身影。

她披着的还是几年前他送她的披风,今年该换了!鸿儿明年也该进学堂了吧!不知道先生的学问几何?还有院里的那株腊梅,现在也总该开了吧!唉,他发出一声轻叹,两滴清泪缓缓从脸颊滴落,渐渐的合上了双眼。

拖着一路的血线,老刀客走到一处破庙前。他打量着因被风雪摧残而摇摇欲坠的庙宇,抽出刀,犹豫着推开了门。门打开了,只看见一位躺在神像脚下的青年,他的神情缓和了稍许,可刀,却仍握在手里。

青年双眼紧闭,躺在干草堆上瑟瑟发抖,浑身不着寸缕,嘴里还时不时说着他听不懂的胡话。他在角落里坐下,取出疗伤用的布带和药品,咬着牙开始包扎伤口,完毕之后又取出酒壶和干粮,望着窗外飘忽的白雪独自沉默的饮着。

当他正准备和衣躺下时,却忽然看见那神像正以一副怜悯的眼神看着青年,青年的呼吸变的越来越弱,似乎随时便会消失。

他的视线不停的在神像和青年之间转换,眼露挣扎之色,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想通了什么,起身走到他的身旁,将他扶起靠墙,又脱下外衣给他披上,喂了几口吃食和酒水,强迫着他咽下后生起了一堆火,直到看见他的面色开始变的红润,呼吸也有力均匀之后,才大踏步的往庙外走去。

老刀客走后半个时辰,青年醒了,他紧裹衣服,双手抱着膝盖,看着升腾的火焰发着恍惚的呆,神情黯然。如果不是听见材火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屋顶有意外飘落进来的雪融化在火焰,那此处的世界好像一切的都是静止的,寂静得毫无生气。

青年拾起身旁的酒囊,狠狠的喝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水呛的他咳红了脖子。

门开了,是老刀客回来了,他看着醒来喝酒的青年,走到他的身前,将几件衣服扔给他,又取过酒,摇了摇,笑着说:“悠着点,就剩这点了!”

青年将衣服胡乱的裹在身上,看着他郑重的说:“谢谢”“不要谢我,要谢就谢它”老刀客说完便朝神像指了指。青年转头看了看神像,然后先朝着老刀客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又强撑着转过身体,跪在神像身下磕了三个。

老刀客看着他的举动,没有阻止,等到他坐定之后才开口说:“你现在只有半条命,剩下的半条我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再做决定。”“好,您请问,”青年回道。

“你是谁?”老刀客双眼紧盯着他,一手按刀一手拎酒,缓缓问出。

青年听后陷入了沉思,他没有看见老刀客按刀的手和感受到周遭的杀气,而是两只眼睛涣散的看着升腾的火苗,良久,才叹着说道:“我叫陈庄,一个俗气的名字,勉强算半个读书人,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也许是那个天上无聊的仙人开的玩笑罢!说着说着竟自嘲的笑了起来。

那笑,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如此无奈,点缀足了悔意。|

老刀客听闻后默不作声,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边将手从刀把上拿开一边笑着说:“这世上的人谁还没个秘密啊!我不深究,你说你算半个读书人,巧了,老汉我年轻的时候啊,也磨过几天的墨,勉强也算半个读书人!”又说:“就是这世道不好,命运无际,走了条刀口舔血的江湖路,要是当初坚持下来啊!保不齐现在也考上个秀才公嘞!既然是个读书人,那老汉就跟你说道说道。你身上这几件衣服是一个叫周良恭的人的,他死了,是我杀的。本来死者为大,不该这样对他,但另一个家伙的尸体已经被啃的差不多了,所以只能委屈他了。”

“既然你穿了他的衣服,受了他的恩惠,作为读书人自然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理。他家中有弱妻幼子,他这一死便成了孤儿寡母,他是个真正的君子,他来杀我,实力不济被我杀了,这是江湖人的理,也是我老汉的理,想必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但祸不及家人,以后有机会,还是希望你要尽力照拂一二。”

“这世道,没男人当家,她们难活。”

陈庄听着老刀客的话,没有觉得絮絮叨叨,毫不耐烦,反而在他说完之后郑重的说:“您放心,我都记下了。”

老刀客江北风看到青年不作伪,似是真的记下后便不再开口,仿佛刚才一下子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他只是端坐着,闭着眼,也不知是真寐还是假寐。

青年的心里装着事,也无心攀谈,索性便靠着墙,陷进火中的回忆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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