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客江北风身死的第二日,陈庄打听到了江北风的墓地并和秀儿一道带着祭品前去拜谒。
他只带了几瓶酒,秀儿却带了好几样吃食,她说那是今日早晨师傅告诉她的,又说她没敢叫师傅一起,怕她伤心。
陈庄站在碑前,将酒从碑上缓缓倒下,顺沿流进土里。秀儿摆弄好之后,又烧了几张纸钱,“公子,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她轻言问道。“你先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秀儿先回去了,回去的时候深深的看了他几眼。
陈庄独自立在墓前,看着“刀客江北风”几个大字,不禁回想起了这一个多月以来与他相处的种种。
“哎,你活着的时候,有些话不能跟你讲,可你死了,好像讲了却又没什么意义了!也许是我憋得太难受了吧,还是想跟你聊一聊.老实说,我不怎么喜欢你。因为你太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了,丢了命也要去追求那些江湖人所谓的道理,道理跟自己的命比有那么重要吗?可我又不得不佩服你,佩服你真不愧是个真正的侠客。我也想像你一样当个让人敬仰的人,尤其是让那些貌美的侠女们爱慕。恐怕我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了,因为我太惜命,你也别笑我,我承认自己自私,为了活命我可以放弃尊严,尤其是在这个命不怎么值钱的鬼地方。我讨厌这个地方,无比的讨厌,不过还好遇见了你,让我抱上了你这条大腿,现在有机会可以在这跟你谈什么尊严,我知道,你从来没信任过我,可即使如此你也没有追问过我的来历或者一刀杀了我了事。”
“对不起了,我的来历是不能告诉你了,哪怕现在你已经走了,因为我准备将它带进自己的坟墓里,不让任何知道。”
“你知道吗?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仅次于我的父母,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在见到他们,要是还能见到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他们,不再让他们吃苦受难。你放心,你的仇我会替你报的,我会找到他,杀了他,送他下去见你。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到,因为我从来没杀过人,但我会努力的。就说这些吧!喝酒,看,我给带你带了好几瓶呢,以后想喝酒了就托梦告诉我,我给你捎过去,管够。”
一阵轻风吹过,几片树叶缓缓的从树梢滑落,落到石碑的身旁,陈庄的低语也被风儿轻轻带走,不知道有没有飘进某个人的耳朵里。
即将要落下的夕阳被天边的山头遮住了一半,只剩下半边的日光将碑影覆盖,包裹住了面前坐着的青年,它仿佛在怜惜、劝谏,跟他说:“其实,你大可不必活在目标里。”
陈庄回到了客栈,第二天午后,客栈主人,江北风的遗孀柳婉儿找到了他。“老头子在离开之前跟我交待过,想问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想留下来,不知道可不可以!”陈庄将再三思虑后的想法告诉了她。
“如果你想好的话,店里还缺个账房先生,工钱和日常用度都是不缺的,就是有些委屈你,你什么时候想走了,告诉我们一声就行,不用在意。”说完她便起身步履蹒跚的往楼下走去,“谢谢”陈庄看着这位好似一夜之间便又老上许多的老人真诚的谢道。
陈庄自那日后便做起了客栈的账房先生,因为世道不易,平日里客栈的生意有些冷清,所以他的工作也相对容易些,可也正因如此,他才得以有更多的时间来更好的观察这个世界。
半月后的某一天下午,陈庄正低着头算账。“兄弟们,说好了,咱们今日可要不醉不归啊”一位声音粗犷,脸上带着刀疤和止不住笑意的中年汉子说着话走进客栈。这汉子身作黑色常服,腰带一把弯刀,身后还跟着四个人,他们也都各自配着刀,只是他们的刀却与前者的有些区别,不似前者的花哨。
这四个人依次进来,细望过去,用高矮胖瘦与之相对应,倒是再合适不过。
他们先是寻到一处中间的位置,中年人在其余几个人的推让之下率先居中落座,随后高的和矮坐一边,瘦的和胖的各独坐一边。
他一边坐下一边对身边的店小二说:“小五,把你们家最好的酒和最好的菜都拿上来,不用给我省钱,今日我请客。”店小二小五笑着说:“好嘞,徐捕头您稍等”。
其余几人听闻后纷纷笑着说“让大人破费了”的话,他哈哈的一笑之后说,“今日这里没有大人,只有兄弟,你们这样说是不拿我当兄弟咯!”
话音刚落,他左边的瘦子急忙说道:“大人说的是,今日这里只有兄弟没有大人!来,咱们先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恭贺大人荣升本县总捕头。”
其余几个人也纷纷效仿端起面前的茶杯,口中说着祝贺,将茶一饮而尽。瘦子放下茶杯之后又紧接着说:“本来啊!前几日您高升,合该我们兄弟几个设宴来恭贺您的,这不是咱们不仅职位低下,这个钱袋子还薄,结果还得您来破费,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行啊你个郑滑头,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啊,等会儿你先自罚三杯”中年人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行,您开口了,我郑大虎就算拼着醉也要先喝它三杯,”郑大虎拍着自己瘦弱的胸脯豪气千云的说道。
过了一会儿,酒菜上齐,众人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酒过三巡,郑大虎看着徐捕头面露酒意,端起面前的酒杯,笑着说:“来,大人,职下再敬您一杯,这以后啊,我们兄弟可就跟您一个碗里喝酒了。”
徐捕头端着酒,先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其余众人,得意的说:“兄弟们放心,只要我姓徐的破碗还在,诸位都有酒喝”话落众人又是举杯敬酒,可他语气一转,语重心长的说到:“酒,大家自然是少不了的,可是我这酒碗端的稳不稳当,兄弟们可得上心呐!”
众人听了这话,自然是拍着胸脯保证,谁要是跟捕头大人过不去就是跟他们过不去,舍了命也要保住大人的酒碗。
从这些人进门开始陈庄便关注着他们,他一边算着账,一边听着他们的交谈,可听着听着便失去了兴趣,索性用手支着,伏在柜台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忽然,一声惊叫将他拉回了现实,只见那瘦子郑大虎不知何时跑到了另一桌,腰刀已经拔出了一半,脚下还踩着一个捂着肚子挣扎的男人。
他面前站着一对抱在一起的母女,母亲担忧的看着地上那个男人,女孩则躲在母亲的怀里瑟瑟发抖。“高娘子,莫要担忧,你家丈夫好得很!我家大人只是想请你过去喝一杯酒,绝无他意。”郑大虎看着那个叫高娘子的女人笑着说道。
高娘子将眼神从地上移到郑大虎的身上,恨恨的看着他说:“郑大虎,你良心被狗吃了,信不信我去告官”“告官,我家大人就坐在那儿,你要去告他吗!”郑大虎一边笑着说一边朝着正襟危坐的徐捕头哪里指了指。
就在女人犹豫不决快要答应的时候,老妇人柳婉儿下楼来。
她对着徐捕头缓缓的说:“徐捕头如今已经贵为一县总捕了,保不齐以后还能步步高升,为了将来,总是要爱惜一下名声的,就不要与他们计较了吧!”
徐捕头看着她下楼来,便知道这酒是喝不成的了,又心想,这老妇是那“五湖都督赵安之”的师母,他此前离去时派人来打过招呼,不好做的太过,便借坡下驴的说道:“也是,多谢柳展柜的提醒,看来这酒是喝不成咯,诸位,咱们下次再来,告辞。”说完便掏出银钱付了账,给郑大虎打了一个手势,带着人走了。
陈庄看着那位高娘子对着柳掌柜不停的说谢谢,然后牵起女孩扶着男人离去,始终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掌柜上楼去了,秀儿走到陈庄的身旁,有些失望的说:“公子你怎么不去帮帮那家人呢!”“我去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地上多躺了一个人罢了,而且有掌柜在就没什么大问题。”陈庄在账本上记下刚刚那笔酒账,沉静的说到。“那你也不该什么都不做啊!万一师傅和那家男人都不在,就剩下那对母女怎么办!”她还是有些生气的说。
陈庄听到最后一句时,握笔的手停在了半空,在心里自问到,“是啊,就剩下那对母女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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