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二只肯拿背影面对司徒珍,同秦听韵那里一样,当年犯了许多错如今都已经无法弥补,计算他愿意弥补,那些人只怕早就不再这人世了,所以他同样无颜面对司徒珍。
“众人?你说的是个笑话么,怎么在我听来却是如此可笑呢,一别多年你却还如当年一样,幼稚可笑一脸不经世事的模样,你以为世上那么多事都可以通过你随你爹爹征战的那几年那样,好就是天下太平,不好则可大战一场,这么轻易的解决么?那你也太小看老天了,我如今已是自顾不暇的闲人一个,哪里还有多余的闲心去管你说的那什么众人的生死,况且我又为何要管,我在西征路上遭遇歹徒埋伏险些死在死人堆当中时,谁又管过我的死活,我躲在缝隙间也好,逍遥自在也罢,那又如何与他人有何相干!”
“你终于承认你是赫连祁了么?我真奇怪,心心念念盼望着你能回应我说的哪怕一句,当真回应我时,我却并不觉得高兴.....
那你是为了谁来的,那个叫做秦听韵的女子么?你是不是对她动心了?呵,也是你这几年过得只怕不是人过的日子,难免心生寂寞,我可以理解。
但你若是要说当年西征那件事上,没有人管你的死活,我却不以为然,你可知道,当年你西征前去不过几日后,贤妃娘娘就火急火燎的来找我,说什么你此去定有危险,叫我联合司徒家的势力前去营救你,她说的情真意切,我却不肯相信。只因为那时,她已经不怎么受宠,再加上你们之间......又是颇有渊源和间隙的,我不敢轻信了她,随意说了两句就将她打发走了。后来又听说贤妃再去找了赫连祉,也是为了说此事的。
那之后,你也肯定猜到了,我们因为我们的不信任,错失了救你的良机,贤妃却也遗憾而死,临死前原本有机会求皇上开恩,她却因为心死了,不肯说半句求饶的话。
这恐怕是报应吧,当日、你那样对她连她的亲骨肉都不肯放过,我想她是不会再帮你的,没有想到......可是你说什么,没有人管你的死活那就是你的不对了,还有很多人盼着你回去,包括我在内,我也在这众人中。你我虽然没有夫妻之实,可是即便是我疯了之后入了冷宫,别人却还是管我叫做太子妃,你既没有休了我,我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齐二终于缓缓转过身,眼神里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大错已铸成,不论是你也好还是我也好,我们或许都错了,那些我以为原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原来也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皇帝每隔着几百年或许要换一个,只要他真的为百姓谋福又有何不可呢?
他做皇帝,或者是我做皇帝又有什么不一样?我不会再因为他人的期待而活了,至于秦听韵,我只希望你少去招惹她,她对于我而言是不同于任何一个人的。至于你,珍儿,欠你的今生恐怕无力还你了,只好等到来世再说,你若要恨我那就恨吧,若是这样能够帮你快些忘记我,如何都好。”
齐二说完的时候,就已经片刻都不打算多留的匆匆离去了。只剩下司徒珍愣愣的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想哭却发现心内早已没有任何眼泪可以任由她取用了,于是她只好用笑容来取代。
她知道的,无论他是赫连祁也好,齐二也罢,不管他经历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不管他如今还不是不是当年的那个皇太子,在寒冷的京城中却仍旧还有那么一些人在等待着他的归来,且愿意为之付出哪怕是生命的代价,当然司徒珍便是其中的一个。
齐二义无反顾的往前走去,身前身后并无人影相随,有的也只是同他一样寂寞伤感的那道自己的影子,耳边仍旧回荡着司徒珍的控诉,脑海已经乱成了一团线,扯也扯不开、
“哼,你管这个叫做为难?我还以为你历经波折仍旧隐匿于市不肯见我,不是因为你心有大志筹谋在即,便是心如死灰甘愿就此庸碌下去了此残生。看来,我高估你了!可是你知道么?你就算不肯摘下面具,我却也能一眼认出你,你的背影你的身形,你的一切的一切,都与别人太不相同,我还是发现的太晚,聪明的太晚了么?当初你的尸首找到之时,我去辨认过,只是以我之力何以能辨认出一具白骨的差别?眼泪却实在没有少流……”
“我拼命驱散开要带走你尸骨的人,生怕你被他们带走。我守啊,守啊,居然在灵堂守了整整三日,不吃不喝,脑子里只记得要留住你这个唯一的念头。
后来他们说我疯了,说太子妃司徒珍因承受不住太子尸首被找到的事实,疯了……我不管,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反正我没疯的时候他们也不喜欢我,我不需要求得别人的肯定,尤其是我憎恶的人。
我那时只记得一件事,也只怕那一件事。你可猜的中所谓何事?……呵,我不过是怕你没死,若是你没死而世人都以为你死了,将你忘却了,教你一个人有家无处归,有路走不得,教你一人孤独的苟活。你该怎么办?我由于心何忍呢?
我不怕他们叫我疯子,我怕的不过是他们忘了你,忘了这宫中还曾有过一个叫赫连祁的太子,而他原本是要准备登基称帝的。我怕因为如此,就连同我对你的记忆都开始淡了,然后开始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存在过,或是怀疑,我真的爱过你么?还是那只是我的幻觉罢了。
四年了,整整四年,你走了四年,我疯了四年。可这四年里,我没有一日不在逼着自己回忆你,所以我想,其实他们说的很对,我的确是疯了,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赫连祁,赫连祁,赫连祁!你忘了我是谁不要紧,你可以告诉我,我不怪你,但你不能骗我,我从嫁到太子府那一日起你就开始骗我,死时也骗我。我如今也不计较这些了,你骗我置于此境也好,你骗我虚度时日对不起爹娘也罢,只是……难道到了此时此刻你都还要继续骗我么?
我不过十九岁而已,我的人生却已在你身上白白浪费了四年,只怕以后是再也浪费不起了……”
他已经一次又一次的浪费了别人宝贵的人生,那时的司徒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而贤妃也才是十七而已,说是上天对待她们不公,还不如说是齐二那时对她们都太心狠了,所以她们如今才会变成这样,可是司徒珍为何到了此时还不死心,如他齐二这样没用至极的人,还有什么值得众人等待将期待寄托在他身上的呢?
福伯说的真是对极了,凡是同齐二有纠葛的女子,不论曾给齐二带来过什么,让他丢失了什么,可事实证明她们中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所以哪怕只是万一的概率,他都不愿意尝试,爱上秦听韵已是觉得对她不住,又怎么忍心她受那撕心裂肺的苦楚呢。
心中每次忍不住想要将一切告诉秦听韵的时候,心里就会跳出来另一个满目疮痍的自己对他说,自己已经不能再给予她任何东西,所以也不该还不断了这份念想,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路并非是齐二选的,却偏是他要走的。
他害怕,有朝一日,若是真到了针锋相对的时候,他心里就只有一点余念希望有机会能够达成,那就是,希望秦听韵不要怪他谎话连篇,不要怪他心冷似雪,因他当初说的每一句谎话背后,都隐藏着自己内心深深的恐惧,他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相告,却也并不代表他对她的那份爱意用少了真心。
可如今上天却仍旧不喜欢他,当年上天不愿意见他过于嚣张,夺去了他身上的黄袍,如今上天更是不愿意听他说谎,所以叫秦听韵无意中知道了一切的过往,这些可都是秦听韵当面问过他的话,但当时他还信誓旦旦的说出与事实相悖的答案,那时他回答的有多自然,如今秦听韵对他就有几分厌恶了吧。
几个月前习惯的徘回于相府内,在一夜不眠不休的待在于她的屋顶上,待到回去时,虽然的伤口警觉酸痛难堪,却偏要等到秦听韵睡下他才肯放心离去。如今那地方只怕再也不能进去了,因为就连简单的谎话他都已经不再会编了。
比起自己自作多情前去救秦听韵却要刻意隐瞒她的事情来说,齐二隐瞒的过去再被秦听韵知道的那一刻所带来的冲击应是更大些的,他从不曾告诉他一切过去的往事,她问起时也只会敷衍隐瞒,所有所有的罪行加起来更是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之前也许还能妄想,如今莫说妄想,连想都已经成了不可能的。
“斗胆提醒您一句,千万别忘了,除了您的身份和过去之外,于您身上还背负着一个无辜孩子的命不是么?这个才是您不能和秦听韵姑娘在一起的缘由!别的人,可以说是间接死于殿下的手中,那孩子却是……秦姑娘平日里的为人是如何一副热心肠这些,你不是不知的,若是她知道殿下当年为了皇位让一个原本可以出世的孩子夭折了,且了解了各种缘由后,只怕秦姑娘不会肯轻易信任殿下分毫了。”
当日齐二如被泼了一盆凉透的冰水,从头至脚都在冒着寒气。脑子里的画面走马观花似的显现出来,却还不足以令他完全清醒过来。如今可不就是遭了天谴,终于将这些恶果统统轮到了他身上来,当时不死心种下的恶果,如今却都要自己一一品尝,饶是他自己都想打骂自己一句“齐二,你真是罪有应得!”
可笑的是,司徒珍居然提及当年贤妃曾经为了救她而四处奔波,却因为他们关系的疏远,没有人肯轻易信她。西征之前,贤妃来找他的时候,被他决绝在门外,她苦守了很久,最终只留下一封字条才悄悄离去了,她叫他不要去西征。
是齐二亲手推她入了皇宫那个地狱,最后之时,她竟还能记挂着齐二的安危,时刻为他着想,原来那段生不如死的时间里他总以为是老天爷不肯开眼,才会让他陷入这样境地,到这时恍然大悟过来,不开眼的只有他自己一人而已。
他不愿相信贤妃,所以间接令他失去了一切,他不愿意对秦听韵说谎,他还是说了,最后是不是连他从未真的永远过的秦听韵,连见她一面的机会都要自此失去。
错了,便是错了,这恶果除了他,也没有人能替他分担。这一次他终于信了命,也认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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