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转身以后

2018-04-15 作者: 黎安
第169章 转身以后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福伯会把那段尘封的往事对着秦听韵娓娓道来,才知道有些事,原来听旁观者和当局者说的,竟然可以变成毫无关系的两件事。

听老人家口述那段经过也许听的人,说的人,都算大不得容易。

那年西巡路上三千精兵浩浩荡荡,踏过关外的土地,踏过大片荒漠,跟着毅然走向了荒漠。西巡西巡,说的好听些就是和关外的小国家小部落建立关系,方便日后互通有无,士兵们不知道,他们的国家已是富饶辽阔,再也没有什么是需要别人供给的。那么这路又是为何而起?者有无的无指的怕是如无底洞一般填不满的人心吧。

福伯说在祸事来临前的日子里,总是格外的舒畅。断壁下,他们伴着黄沙饮酒歌唱过,围着绕然的篝火直到天亮,再继续赶路。

再后来,灾难的突如其来使得三千壮士一个不剩,都将尸骨埋在了沙土间。福伯幸免于难不是因为敌人不杀长者,他碰巧在军队遭遇突袭前带着马儿探路去了。

回来时面对的就是满地鲜红,寸草不生的大漠戈壁上密密麻麻躺着的无数具尸体,那些都是昨夜欲他一起喝酒谈天的兄弟,他这把老骨头没死,年轻的却死在了他前头。

听到废墟中传来断续的哀嚎时,他顺路找了过去,用双手将叠着的尸体一具具拨开,这才见到了他的主子,可他险些没能认出他来。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他就仿佛老了几百岁,脸上身上被分不清谁是谁的献血洒满,若非辨认出他那双眼睛,福伯也不敢相信他就是太子殿下。

“我还记得很清楚,当时在沙漠里背着公子走的时候,他不肯离去的样子。虽然已经发不出声音,可他还是紧紧抓着我的衣领眼神里都是哀伤,后来我才听清楚他说的是“救人”两个字。可我做不了什么,确切的说我无能为力,当日身后的土地上推满的尸体就是公子口中苦苦哀求的原因,那些人里没有一个活口……我只想着要救走公子,却也难以开口告诉他三千士兵都已阵亡的事实。”

“是谁做的?他……可曾看见了什么?”秦听韵踌躇着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她急于知道会是谁将这些无辜的人都杀害殆尽。

“至高无上的权利往往要靠着无数条人命堆砌……狠不下心也就难成大事了。老朽斗胆告诉姑娘这些,并非有意想要陷害姑娘赖着你入伙,只是你既然已经知道公子的身份,那就更不该因为一知半解误解了公子,公子本是个苦命的人。”

“福伯请放心,我的嘴向来牢靠的很,胆子倒也大得很。我的秘密你们知道的也不少,也不失为一个牵制我的好办法,日后这店交给你们也算是我做的一件好事,我不会害了我的朋友,正如福伯不会害我一样。”

说来说去,想必福伯也不过是害怕齐二的身份被秦听韵知道后加以利用罢了,他一心为了齐二还是一心为了复仇?秦听韵糊涂了……

待到要走时,福伯恳求秦听韵,之后若是可以的话希望她不要再来打扰齐二,毕竟他们是处于不同方向的人,若硬要搅和在一起只怕会更两败俱伤。

福伯还说他知道秦听韵不会为了一个齐二就背叛了整个丞相府,正如齐二也做不到为了儿女私情抛下大义于不顾。

秦听韵听完只是感激的笑笑,她很羡慕那些分得清利害关系的人,譬如齐二这种人。只就连福伯提及的儿女私情里也没有半点秦听韵的踪影,所以何来后面的那些抛却和不顾呢?

要是秦听韵说,她可以做到为了齐二不顾一切……只怕换来的会是周围的嗤之以鼻吧。

离开时,没有和来的时候那样犹豫不决。她像极了刚好经过此处的路人,只淡淡撇了一眼稠庄的大门,便就此而去。

也许从此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令她心动令她担忧,令她五味陈杂令她喜极而泣……这个人,相府中没有,王府中更没有,只在别居时才能看到。可是她却再无法踏足这里,见他一面了。

缘尽时,秦听韵仿佛大彻大悟读了几百经卷般,最后也只能游说自己,莫强求,莫勉强。

步行慢些,花去了她们多半的时间,到了相府门口时见到每日都见的那两只面目可憎的石狮子时,没来由的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这里是秦听韵从前的地狱,今日她却迫不及待的想要跨过这道门走进去,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存亡关头的人一样,急求一处可以躲藏的土地,纵使是地狱又如何,总比心如刀绞的天堂要强上许多。

一夜未归没能入睡,自己却全无困意可言。神经末梢似有万千蝼蚁撕咬着不肯罢休的侵袭着她的思想,想不得会痛,忘不了会惧,何其难也。

府中的人倒是看透她心情不佳似的,明智的选择了无视秦听韵的出现。这样也好,省得还要费力去遮掩什么,假的看多了造多了就连自己都会疲累倦了。

回到房中前偶然经过沿途的花园,此刻的气氛里安静的让秦听韵不由得有些有些喘不过气来。

看日头该是接近午时了,一路上所见的树木皆是挺拔秀气,花草遍地,无不在处处彰显着植物的美丽,以至于秦听韵内心里极不应景的悲伤都显得那么的无处安放。

闭眼试着想起半年前此时自己所在的城郊老宅中,那又该是如何的美景,竟不需花朵陪衬点缀只在抬眼看时就已经妙不可言,如今再睁开眼,不管她怎么看看到双眼疲累不堪,都不会在见到站在老树下默默擦拭着竹笛的那个白衣公子。

这个轻易就能令秦听韵或者别的什么人自惭形秽的男子,这个入画生花似的人,却偏偏难以与她有一丝牵连,到底她心里还是放不下的。

此时正是众人乐此不彼赏花的季节,秦听韵对于季节变化本就习以为常,不再注意了,也是缘着重生到了此处后自己身份尤其特殊,更不易去欣赏什么美景。

打那花团锦簇的缝隙间,寻宝似的发现了一株突然冒出的藤蔓,那藤蔓不屈不挠的缠绕在还在成长的树桩上,身上的脉络清晰可不见,虽是缠绕着的却又好像可以随时与树分离。

她也就一时起了兴趣,将这意外的所见告诉了环姜,“你瞧那藤蔓,看着傻里傻气的,树会越长越大,它却不会,只会随着时日渐长慢慢将自己给绕死进去,实在是不知好歹呢。”

也许时间改变一个人在外貌,而情却能轻易将人的思想都给改变。从前环姜虽也甚少赞同秦听韵那些大胆的言论,可有一样是环姜无法否认的,她觉得秦听韵身上的灵气是比身边的人中任何一个都要多的,她可以进退自如的在浊世上为所欲为且身为女子,这些已是不易了。可今日的她却要评判起一株无辜的藤蔓来,藤蔓的倔强只怕是刺痛了秦听韵同样倔强的本性。

绝望是一生只有一次,就不会再历经了么?奢望是奢求一次不得满足后,就能立刻清醒了么?正因为不是,所以人生才会显得艰难。

世上的人事若有毁灭的一刻,环姜相信到了那时,不论天涯海角海枯石烂都会跟着一起腐烂消散,那么在此之前,也只有情字可以利用难舍二字勾引着心瘾不断发作,让人在等不到世上的最终一日就会被自己逼着投入了劫难,做了亡命魂。

“外头燥热,小姐一宿未眠,还是先行回到闺房休整的好。”

秦听韵没有再说话,她不是为了为难环姜才会如此,心事皆非因她而起又凭什么责难无辜的人。

到了午时接近用午膳的功夫,环姜累的在椅子上倚着胳膊打瞌睡,秦听韵则是卧在床边睁着那双大眼睛,里面空洞洞的像是被人挖空了灵魂。

“这屋子可真邪门,我走在府中一圈就这里最是凉爽,不知道是不是此处风水太好冬暖夏凉,还是这里头怨念太重了呢?”

秦灵音!

听到她的声音就能让秦听韵条件反射的起身,简直比任何惯性都有用。也许她今日又是来找秦听韵的麻烦,也许她今日来的不十分凑巧,因为秦听韵的心情坏到了一个极点,坏到了没有心思再去装疯半傻。

“相由心生,二妹长得漂亮自然到了何处都能感觉冷意。”秦听韵慢条斯理的整理者衣口,头也不抬的抛过去这么一句,环姜一下子惊醒,左看右看睡眼还未完全张开呢,就又开始操心起秦听韵来了。

“那是当然……”秦灵音不知不觉入了圈套被秦听韵牵着鼻子走着,反应过来的时候秦听韵已经先行一步跳出了这一篇,自顾自的拿了个葡萄就往往嘴里塞,环姜一心想着要如何替她解释才好,进而将端茶迎客的礼节忘得一干二净。

“你是说我内心歹毒,充满怨恨所以才会觉得这里冷?秦听韵!你这个疯女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出言侮辱我!”

“哟,环姜?你可知,最近这世道不甚太平,今日连那小妾生的都敢来欺负人了,世风日下如此不知羞耻之事自己都做尽了,倒也好意思说别个侮辱她,岂知,要是一个人生来低贱,同她说话都该算是抬举她了,真是恬不知耻呢……”

秦灵音这下终于有些开窍,没有先怒火中烧的回骂过去,而是仔细端详着秦听韵,她现在不紧不慢说话的口气,和眼中狡黠的笑意,处处都在印证着她现在并没有发疯这件事。

“二小姐息怒啊,大小姐最近常常这样一会儿像是好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哭一阵儿笑一阵儿,我也是没法子了……”

“住嘴!谁要你开口解释的,莫非你是她腹中蛔虫所变?我没有眼睛不会自己看么?”秦灵音步步逼近秦听韵身旁,而秦听韵却纹丝不动仍人专心的吃她的葡萄。

环姜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千万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了。上一次好歹有个齐公子能被叫来救秦听韵,这一次只怕是直接去往绸庄都未必请得动他大驾,没了救星援助若真要出了大事,环姜该如何是好……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