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质子宫的热度

2019-09-16 作者: 柴门犬
第162章 质子宫的热度

在韩非和愤怒的女人之间,荆轲和蒙毅果断选择了韩非。

他们把回将军府谢罪的事情暂时押后,派了驿馆的小伙计去报个平安。

接着打听到韩非被软禁在城西的兴平宫。

它还有另一个名字,质子宫。

也就是看管各国质子的地方。

美其名曰“宫”,其实是一片筑起垣墙的里巷,条件只比普通民宅要好上一点,也宽敞一点。

质子们分门别院居住,每道院门都有重兵守卫。

只要稍加观察,就能发现这些宅院的风格也有等级上的区别。

最次的是夯土,条件很苦,住着最不要紧的人质、也最不受重视,随时可能会被杀掉的那种。

这种质子多半是由别国为了求和主而动送来的,没有尊严,质子也就不会被善待,比如燕国太子丹。

送来的质子与囚犯无异,只能在院子里活动,每天等人来送两顿饭。

好一点的木构房屋、院里种树,只是屋舍、家具老旧、杂草丛生,没人打理。

这里住着寻常质子,通常是两国谈拢条件,互换人质,所以不能轻视。

他们可以在士伍的跟随和看管下进城四处转转,还可以进酒肆、女馆风流一下。

最好的院子只有一座,与普通房型离得较远,前前后后几间屋子,有下人照顾,还有专门的厨房,俨然一座富户大宅。

屋子级别最高,看管的人自然也非常重要,比如韩非。

秦王昨晚亲自送他入住,还嘱咐下人好生照看,二十亩的院子,里里外外总共五十人的守卫,把这里围得像铁桶。

虽然韩非被赦免,但细作之身是毋庸置疑的。

嬴政不打算放他走,如果韩非不肯为秦国效力,那自己用不上,也不会给别人用,就这么一直养着得了。

城内许多文人士子得到风声,一大早结伴而来,围在韩非院门口要见韩子。

韩非之前一直被秦王的马车接来送去,普通人很见上一面。

现在听说韩非可能要被一直留在秦国,激动万分,拿着各自的文章想要来讨教。

荆轲和蒙毅赶到时,这群士子正在和院里的管事搅和。

“韩子现在是戴罪之身,没有王上命令,谁都不可以见!”管事高声宣布。

一人不满道:“秦王不都赦免了吗?韩子何来有罪之说?有罪的人应当被关去王狱才是。”

众人附和。

“就是,谁不知道昨晚是秦王亲自去王狱接来的韩子?这样都算有罪,那没罪的人,岂不是要飞到天上去?”

“你说韩子有罪,拿出证据来啊?就算是秦王,也不能光凭猜测就判一个人有罪吧,秦律难道都是摆设不成?”

“秦王这样关押韩子,难道不怕引起天下人的众怒吗?”

当时的一国之君并不像后世的皇帝那样地位崇高不可冒犯。

因为国家太多了,七个国家七个王。

民众只要有点见识,就会认识到君主其实离自己并没那么遥远,批评、讽刺也不鲜见。

而且这帮人大多不是秦国人,才会“秦王秦王”地喊。

真正的秦人在耕战国策的深刻熏陶下,要么勤勤恳恳种田,要么老老实实当兵,要么就是一心一意走仕途升官。

总之老秦人都很忙,很少有像这样没事干、以士子自居晃来晃去的。

当世的士子分两种,没有孰优孰劣,只是人各有志。

一种是在齐国稷下学宫的、那些专注于精进学问的人。

他们著书立说,把自己的学术理论写成长篇大论,以此来影响世人。

另一种,就是以学问投机而单纯为自己谋求仕途的。

而秦国势头最盛,来咸阳的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做官。

咸阳士子正是当年秦王下逐客令的对象,李斯最初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想在秦国谋求升迁机会。

但不是人人都有李斯那样耀眼的才华,而被吕不韦相中、一路高升。

得不到重用的人,满腹怨气又不甘心回国,就这么在咸阳耗着。

这边蹭蹭宴会,那边蹭蹭辩论会,在圈子里混个脸熟。

总盼着有一天,自己能和当年的商鞅、张仪、苏秦、范睢还有现在的李斯一样被人赏识,然后从小人物翻身逆袭。

然而机遇之所以是机遇,就是因为它的稀缺性。

翻身逆袭、名留青史的永远只是绝少部分,绝大部分人都会被历史车轮碾成粉末,灰也不剩。

这些士子不在自身找解法,而把不受重用的原因归咎于:蹭得不够多,认识的人也不够多。

就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放在结交名人上面,争相攀附当世的红人。

俗称:蹭热度。

结果实在的成绩没有,空练就了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

练得好了倒也算一门本事,就像当年的张仪。

伶牙俐齿的士子,嘴皮一碰,笔墨一写,就能把白的变成黑的,把正的说成反的,让人忌惮,让人厌烦。

韩非不光在秦国,在整个七国中都是倍受追捧的人物。

齐国临淄的稷下学宫虽然辉煌不比从前,但依旧能人辈出,各个巧舌如簧、笔胜刀剑。

要是这场小风波传到那边去,一定会引起铺天盖地的口诛笔伐。

无关法家或是哪个学派,只要跟秦国有关的,就要喷。

秦国被喷了几十年上百年,被喷得体无完肤,本也不必在乎这些,兵力才是硬道理。

但此时的秦国,攻赵受阻,今年刚经历过一场十万兵被全歼的大败,气焰被削弱,还没有到那种可以完全无视别国评论的地步。

因为这些话语可以为几国制造出一个共同的讨厌目标、一个同仇敌忾的对象。

稍不留神,他们一拍即合站到一边,一齐将戈矛对准秦国。

还是那句老话,秦国最讨厌合纵。

那不就是以多欺少吗?哼。

秦国曾经吃过几次合纵的亏,十几年前信陵君就让秦国无法东出函谷关,而只能派细作入魏挑拨离间方才化解。

花钱就是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

但那些官员简直是个无底洞,一次比一次贪婪。

要完金子要珍珠,还要这样那样的玉器、犀牛角、象牙、虎皮豹皮……

很费钱啊。

秦国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所以嬴政在听说这些士子又开始聚众喧哗、哔哩吧啦后,左右衡量,决定不去招惹他们。

随即往韩非的院子派去一个传令吏,带去一条足以平定士子情绪、也足够吸引人才的、一举两得的诏令。

“从今日起,韩子院允许各国士子入内交流学习……”

传令吏一条一条念着,关于这座院子以后的各项制度、规矩,进去的人可以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以及开门关门的时间等等。

在场众人寂静无声地听着,琢磨着这秦王大概是要效仿稷下学宫,弄了一个……

传令吏念到最后一句:“……是为法学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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