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丹虽然有点怕事,但跟着嬴政混得久了,也有些身手。
两个孩子连翻几道墙,从巷子另一边的墙头落下,正好落在一对搜人的官兵面前。
嬴政大喝一声:“你们这些窝囊废!混账东西!来啊,来抓我啊!”
他喊完拔腿就跑,转头叫上同伴:“丹!快跑!”
姬丹迟了半拍,反应过来后立即奔开蹄子跟上他。
两人跟撒野的兔子一样,快得没边。
“小兔崽子!”
有两个士伍经不起激,就是要跟孩子置气,冲上去追。
姬丹不争气地栽了个大跟头,脸着地,被追上来的士伍一把拎起:“小混账,我看你活腻了!”
嬴政发觉伙伴被捕,当即掉头回来,还捡起几块石头大力扔去。
“狗东西!放开他!”
他大步流星,气势逼人。
小小年纪,好大的胆魄。
两个士伍不禁退缩了半步,竟下意识地把姬丹挡在身前做掩护。
姬丹转头咬了那人手,当即被甩了一巴掌,头晕目眩的。
“我让你,”嬴政停步蓄力,把手掌大的石头狠狠抡去,“放手!”
石头又快又狠地砸中一人脑门,他“啊呜”大叫一声弯腰捂着脸。
更多的士伍来了,心想他们怎么跟两个孩子纠缠了半天,一看才发现这俩不是普通的孩子。
“你是……”队率愣了一下,皱眉指着嬴政,“是秦国质子?”
一旁的姬丹捂着被打肿的脸,支支吾吾:“我、我是燕国的,是王子,你们不能……不能抓我们。”
这话声音小的跟没说一样,很快就被人拉扯到一边。
嬴政见到队率,眼里沉下浓重的杀气。
这个男人,来家里绑过她的母亲。
手里还有一块小石头,嬴政在心里计算着瞄准的角度和力度,能砸瞎他一只眼睛也行。
队率被个孩子这样杀气腾腾地盯着,很不爽,腆着肚子走到嬴政面前,低头俯视他:“刚才挑衅我们的人,就是你?”
嬴政毫不畏惧地迎上目光,手上捏紧石头:“是。”
“你可知,干扰官府办差,是要坐牢的。”
嬴政冷笑一声,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若是连孩童的戏言也要当真的话,我看你们赵国士伍还真是小心眼,鸡的心眼都比你们大!”
“你!”
队率两眼冒火光,想去揍这孩子,但跟一个孩子动手,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而且对手是这个邯郸小霸王,自己很可能要吃亏。
但对付这个孩子,有个好办法,可以挫挫他的锐气,叫他一个质子这么嚣张!
队率舒畅地呼出一口气,舔了舔嘴唇回味道:“你的母亲,啧啧,真是不错,不愧是邯郸第一姬,够味。”
我去你妈的!
嬴政怒火烧脑,目眦尽裂,猩红的血丝爬满眼球。
他迅雷般地投石,石头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啪呲”一声,队率的左眼忽然飙射出两道短暂的血线。
惨叫爆发!
石头准准砸进他眼眶,那里面哪儿还有什么眼睛,眼球被石头砸得爆开,石头就卡在了眼窝里。
他弯腰蹲下身,捂着眼睛痛苦咆哮,周围的士伍乱成一团。
有人跑去喊医,有人气急败坏,抓住两个孩子,一把放倒跪地,压下他们的头,抽剑就要砍。
“你敢!”
嬴政歪头斜瞪,眼神如烈火,慑人心魄,要把人活活烧死:“我是秦国质子!你们要是敢杀我,我父亲定会灭了你的国!”
“你就是个屁!”士伍唾他一口,“小畜生,秦国要是重视你,就不会把你丢在这边做质子!质子,就是任人屠宰的肉,没用的废物!”
长剑再次举起,嬴政坚信他们只是吓唬,想从自己脸上看到害怕的表情,来挽回队率的颜面。
其实不敢真的动手,质子就算性命被人随意拿捏,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士伍来决定生死,动辄就是外交事件,他们再愤怒无知,也不敢点燃这把火。
而猪队友姬丹可没意识到这点,怕得抱头痛哭起来:“别杀我!别杀我!我、我跟你们说件事,你们想听的!是你们要找的人!求你们别杀我!”
嬴政稍稍一愣,猛然转过头,暴怒道:“姬丹!你做什么!不要求他们!他们不会下手的!”
一个士伍来了兴趣,揪起他头发问:“你要说什么?什么是‘我们想听’的事?”
姬丹满脸泪,抽抽道:“你、你要先保证不、不杀我……”
“你只要说了,我就不杀,不然,”士伍举剑拍拍他脸,“就等着开膛破肚吧。”
“别别,我说我说,是你们要抓的那个——”
“姬丹!”嬴政破音。
姬丹吓得满头大汗,狠狠吞咽一口:“是那个小女孩,她叫小鹿——”
嬴政嘶吼起来:“姬丹!你要是出卖她就是出卖我!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等我做了秦王,就要灭了你的燕国!”
士伍摆摆手:“把他嘴堵上。”
嬴政被拖走,堵住了嘴,眼睛瞪得要吃人,把姬丹活剥了几层皮。
姬丹被他的吼声一吓,撕心裂肺嚎啕哭了起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士伍们心里厌烦,拍拍他脸:“你快说!不然真要杀了你!”
姬丹哭哭唧唧、抽着鼻子招出了小鹿儿的藏身处。
很快,官兵们在那间废屋里找到她,被绑着扭送去了市集刑场,和李氏夫妇跪在一起,准备一个一个送进铡刀口。
作为“酬谢”,嬴政和姬丹也绑着手被带去观刑,站在最前排。
被石头砸中眼睛的队率匆匆处理过伤口后也赶了来,头上裹了两圈布条,眼睛的位置洇着血,脸上血迹斑斑,冲着嬴政狞笑起来。
要行刑了,腰斩的铡刀很大,需要两个人同时下压。
第一个被送进刀口的是小鹿儿,她绝望地趴着,无力地抬眼看向曾经的伙伴。
姬丹不敢去看,闷头直哭,已经哭得没有力气。
嬴政死死盯着小鹿儿,他要自己记住这个画面,一辈子不忘。
两个刽子手喝着酒,嘻嘻哈哈走过来,挑肉似的打量着小鹿儿。
“哟,这姑娘可真瘦,轻松,我一个人就行了,给刀口开开刃,一会儿那俩老的,咱们再一起动手。”
嬴政斜瞪去一眼,把两个刽子手的脸孔也记了下来。
小鹿儿忽闪着睫毛,看着嬴政落下最后一串泪:“阿政……”
铡刀落下……
再然后,嬴政看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被腰斩的人,不会马上死。
……
……
断裂的尸首被拖到一边,等人拉来板车把这些东西送去城外扔掉。
嬴政逼自己看完了三个人的行刑,丢下姬丹兀自往那边跑去,才感觉到自己的腿已经迈不动步子了。
跌跌撞撞来到半个小鹿儿身边,大眼姑娘的眸子里再没了灵动的光彩,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
嬴政双手被绑在身前,只能用手指背去碰碰她死灰的脸。
接着看见她的衣服,衣襟上是自己母亲给她绣的小鹿图案,沾了血,像梅花鹿。
“我们说好的……”嬴政再也忍不住,埋头哭了起来:“今天要带你……去我家……我阿娘要唱歌给你听呢……”
这时,有几个文官模样的人穿过人群,在嬴政身后躬身行礼:“参见公子政,我等是秦国使臣,令尊现是秦国太子,派我们来接公子和夫人回家。”
“回……”嬴政缓缓抬起头,“……家?”
“是,夫人已在府上准备好,就等公子了。”
来人见他被绑着,立即过来解开,要搀他起身。
嬴政双手发青,使不上劲,他不要人扶,摆手挡开。
擦干泪,又把小鹿儿衣襟上锈着的那只小鹿,连布一并扯下,整整齐齐叠好,宝贝一样收进前襟。
俯身在她耳边轻道:“小鹿儿,你等着,阿政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他说罢果断起身,跟着秦国使臣离开。
经过姬丹身边的时候看都不看一眼,就像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那些属于少年时的美好,再也回不去了……
……
……
秦王政十三年。
嬴政二十六岁。
趴在案上睡着的君王忽然醒了,被梦惊醒。
好长的梦。
袖子浸湿了一片,原来自己这么能哭。
他苦笑一下,拿起案上的小鹿布片,轻抚着鹿身上的两个黑血点。
快了,赵国很快就要完了。
随即又想到母亲,他的阿娘,在嫪毐之乱后被发配去了雍城。
之后有二十七人劝说他不该对生母如此,有悖孝道。
结果二十七人被杀。
第二十八个,是一个叫茅焦的大臣,带着必死的信念来劝谏,终于让嬴政回心转意。
他在去年亲自前往雍城接回了母亲,重入咸阳甘泉宫居住。
不过接回归接回,他从没去看过母亲。
心里始终有道难以逾越的高槛,太多的事情,太乱的恩怨,堵在心里比山还高。
此时看着小鹿绣花,怅惘良久,他徐徐叹出一口气,有点想翻过大山去看看。
“来人,摆驾甘泉宫。”
……
……
政哥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
辣么,为什么要写这么多他的事?
我觉得,除了国家层面,嬴政和姬丹的重重矛盾也是刺秦的诱因。
他们曾经同在咸阳为质,两人少时交好,却因大势分道扬镳。
而童年的经历是成年后深植于心底的行为溯源,也是一个人基本性格的养成起点,足以影响一生。
你恨我我恨你,我要报仇你也要报仇,来来去去加上迫切的国家危机致使姬丹做出了要让嬴政去死的决定。
我也想从一个更全面的角度来展现“作者的”刺秦故事的前因后果。
荆轲,嬴政,太子丹,这三个人是刺秦的主要构成,后两者肯定要有独立的故事线。
但荆轲是本书一哥,还是要更大量地站在他的角度来进行。
他被一姐段灵儿关了几天小黑屋,终于要放出来了,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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