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第二天的夜晚听见大海的声音,听见葡萄酒杯撞击的声音。
我害怕着它们破碎会震破我想象中的耳膜。
白天没有病人的时候,我试图写一点东西,但是注意力无法集中。
分散注意力的东西实在太多,人类从物质匮乏到物质剩余,却不知道为什么只剩下匮乏感。
连续三天,我听到奢华的音乐声和炎热的气息,我从人们交流的话语中发现这些声音来自迪拜。
周四晚上,我在来自迪拜的声音里听到了姜峰的声音。
我从姜峰的声音中清醒过来,惊慌失措,打开从洪灯那买的所有监控,整理,播放,聆听。
什么都没有。
我打开房间里我能找到的所有的灯光,光线仍然不足以让我安心。
人在害怕的时候,就想睡觉,我却害怕睡觉。
我给姜峰打了电话,他说,他的确在迪拜出差,让我不要担心,他一切都好。
去迪拜出差,无异于享受人生,美酒、美女、美车,应有尽有。
我羡慕姜峰,一个法医竟然也能有如此美差。
深夜,我不仅羡慕,甚至嫉妒。
以往,这些声音想要怎么出现就怎么出现,但是周四晚上,因为姜峰的声音,我努力集中注意,竟然在低意识状态下成功跟踪到了姜峰。
就好像在一捆五颜六色的棉线中找到那一缕蓝色的线,从线的任何一端开始,我都能找到姜峰。
我享受着他享受的生活,泳池,夜光,人类的奢华集中在迪拜的方寸之间。
那块人类用手双手创造的陆地上纸醉金迷。
听着一切,我好像也在那个金碧辉煌的世界里,直到七七的尖叫声打破人类天际线的建筑楼顶,闯入我构筑的私密世界之中。
七七的声音再次出现时,我已经知道,我所听到的就是正在发生的事,不是过去的声音。
我听到七七的哭声,她处在危险之中,我怀疑有人正把她关在某处隐蔽的住宅内,她受到威胁,正处在惊恐和呓语中。
我努力分辨周围的声音,试图弄清楚究竟在什么地方,头痛无比,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弄清。
第二天,我为这件事困扰不已。
第三天,我已经能很容易找到七七的声音,我就像一个拿着望远镜的偷窥者,月夜当空,我就用自己的耳朵偷窥七七的声音。
那天晚上,我听见她说着很奇怪的话,像梦里才有的低吟,我感到自己拼命想要说话,可是也像梦一样,被困住,无法开口。
“有人吗?”
七七独特的声音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
她用的一直都是中文,准确说,这一次她用了我们这里的方言。
“姜峰?是你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如细弱发丝。
姜峰吗?不是,我不是。
我在心里说着。
“我知道这里有人,他们囚禁了我,带我出去,姜峰,是你吗?”
不是,我不是姜峰,姜峰在迪拜。
为什么七七以为姜峰在她身边?
是因为七七一直想着姜峰吗?
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
白天,我给姜峰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失眠的时候听到了七七的声音。
手机上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但是最后,姜峰就说了一句很短的话,“别乱想了。”
我是个催眠师,我知道我没有在乱想,我相信我是最能分清意识和潜意识的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七七似乎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身边有人在窥视着她。
她把逃离的希望放在这个看不到摸不到,甚至对她而言根本不存在的幻想之上。
我没有办法解释她这种幻觉和我能听到她说话之间有什么联系,但这件事我没有办法放下,尤其是,我清楚知道七七身处危险之中。
可是,我只有在午夜十分才能知道她的状况,有时候就是沉默,什么声音都没有。
如果声音也能用颜色形容,那七七周围的声音在这两天里都是黑色的。
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
如果她真的有危险。
很显然,七七就是有危险。
我能怎么办?我没有办法和她说话,这是一个耳朵如何能和嘴巴说话的问题,我如何你能解决她可以对我说话却听不到我的声音以及我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却不能与她说话?
我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于是我又去了一次九城路。
“我说过,最好不要买那些设备,当你想要监控世界的时候,世界也在监控你。”
洪灯突然说出这种哲学而神秘的话,实在不像一个做生意的人。
但是这样的话对我没有用,我需要的是答案和解决办法。
“我就算不监控这个世界,世界也在监控我。”
我回答了一句,顺手递给她一瓶可乐。
我开门见山,问她有没有更好的货。比如远程声波传送系统。
“我只知道西边小巷的最后一家店铺,wTDF-312980商铺,那家店曾经有过一种好货。”
“什么好货?”我问。
“战争产物,为战争准备的东西,你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挑战人类极限的,正常人都不应该碰它们。”
“我不知道。”
我中了邪一样,想要解决我和七七之间这道看不到墙。
“声音收集器,可以收集二十公里内的所有声音,然后进行高速解析,计算过程不复杂,只是......”
洪灯欲言又止,这不像她,九城路的商家向来只做生意,不关心别的。
“如果在二十公里范围以外呢?”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如果是一些解决不了的难题,你需要订制设备,那个只有九城后巷才能解决。”
我刚想问什么是九城后巷,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座城市还有一条路叫九城后巷。
一个男人走了过来,洪灯看到了她,蓝紫色的眼睛顿时生出恐惧。
“我是个催眠师。”
我凑近洪灯的耳朵,确定这声音只有她能听见,那个走来的男人不可能听见。
“那又如何?”
洪灯疑惑地看着我。
“我有办法让你告诉我。”
事实上,我没有把握。
这种街头催眠技术我只在夏老师的一本笔记里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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