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夜 《看不见的人》1

说明：《声音》还没写完，最近新故事，先看新故事吧。

最近读者每天都有增加，考虑到另一本书正在每天一万，压力有一点点大，《九页书》可能无法连续，但是读者一直在增加，我本人也非常非常喜欢短篇创作，所以7日内一定会更，大家可以放心投资。

这篇《看不见的人》预计两万字，现在开始吧。

###01 格格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是一位格格，我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方，这个地方和这座城市的其他建筑完全不同，好像是很多很多年前就有的建筑。

妈妈说，我是不是一位真的格格这事情要问问祖母或者祖母的祖母。说这话时，她的表情冷漠又悲伤，看着她的表情，我常常觉得我猜对了。

可是既然是一位格格，妈妈有什么好悲伤的呢？难道因为我们曾经的王朝已经消失了？

不，我们只是更进步了而已，没有什么好悲伤的。

我总能猜对很多事，年纪还很小的时候，这些事情便时常发生。至于原因我无法弄清，只能说有些捕风捉影的线索，最有价值的要属我在阁楼的一堆陈年旧物中发现的几张有意思的纸片，我猜那褐色画像上的女人是祖母或者祖母的祖母。

对这些纸片的来源我非常非常感兴趣，甚至每次触摸它们之后，留在手指间的气味我也非常非常喜欢，总是放在鼻子旁闻了又闻，总是不愿意因为洗手而使那些气味消失。

倒推时间并不困难，何况，这栋老宅本身就能告诉我，历史可能源自哪里。

老宅建于三百年前，准确的说是清康熙五十四年，这不是一个关于穿越的故事，我想，它可能更像一种传承，从很早很早的时间长河里，一直缓缓流淌，就像建筑本身一样，最早由当时的沙船商在临近江水的荒地上建成，一直到现在我们住在其中，被它保护着。

这样一座老房子里有几位格格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但是格格照理不会和商人在一起，所以也许只是普通商家的妻子，商人家的孩子，也许有点像林语堂在《京华烟云》里写的那几个家族。

恐怕你会觉得我只是电视剧看多了又或者读多了。

妈妈也这么说，她说我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事，难怪没有人和我做朋友。她担心我将来嫁不出去，从1981年开始她就担心我会嫁不出去，那时我才出生没几天。

爸爸说你妈妈皱着眉头的样子就像天塌下来一样。真的是这样，妈妈看我的眼神总是好像我的背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或者我的皮囊下面装着会吸血的虫子。

她把我放在祖母家，自己则搬到两条街外和爸爸一家人住在一起。

我问祖母，自己是不是格格，祖母说也许太祖母是。我又问那我是不是汉人，如果不是汉族中考可以加分，祖母露出慈祥的笑容，“这个我可帮不了小林，当时登记户口的时候你祖父说是汉族，我不认识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我找来户口簿，的确是汉族。

妈妈不怎么爱我，她常常认为我的神经有些不正常，以至于我没有朋友。

的确，从小学到中学我一个好朋友都没有，即使一开始能说上几句话，到后来也变成了仇人一般。一开始我赶到害怕，非常害怕，人害怕的时候就想躲开，我装病不愿意去学校，拖拖拉拉总是迟到，甚至逃课被老师训骂。

老师也不怎么喜欢我，但她很少说我不对，我猜原因是爸爸给了老师家不少好处，比如给老师的父母送牛奶和鸡蛋，90年代初，这些东西的价值比现在高多了。

但我觉得事情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同学们也不是因为不喜欢和我做朋友而对我不够友好，他们看我的眼神我觉得既熟悉又琢磨不透。

直到我长大成年，成了一个医学院的学生之后，在我看惯了躺在玻璃容器里的器官之后，我终于确定那些眼神背后埋藏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是惧怕。

人们害怕我，没有理由的，人们害怕我。因为我们住在最老的城区，家里没有厕所，我也没有独立的房间；因为我总是由外婆接送，几乎看不见爸爸和妈妈。有人认为我的父母关系不好，我是个没有爸爸疼爱的孩子。

他们讨厌我、欺负我、在背后甚至当面对我说难听的话，摆出瞧不起我的姿态。同学们用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英文单词骂我，编造种种巧合制造我活该被辱骂的假象，好像我就是注定是应该被折磨的那个人。

谁也不是生来就注定该被侮辱的。

我睁开双眼，在无菌观察室醒来，周围的环境再一次从阴冷的老宅变成一个正方形的封闭房间。舅舅站在我面前，眼神绝望而且冷酷。我想破口大骂，“你就不该娶你那个毒蝎心肠的老婆。”但是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注射了麻醉剂，除了大脑还能运作，其余部分只能任人摆布。

我再一次确定，我就是那个生来被人讨厌的人，小时候是外面的人，房子没了以后连家人都讨厌我。

舅舅的声音充满悲伤，“继续吧，时间不多了。”

继续什么？继续把我困在这间无菌室里吗？我不记得自己醒来多少次又昏倒，不知道舅舅他们在我身上做了什么？但我很清楚，自从舅舅娶了舅妈，我们家就彻底完蛋了，这个女人抢了舅舅，还在老宅拆迁的时候用她的阴谋诡计骗走了本该属于我妈妈的房子，全是因为无知的祖母相信了她的研究。古怪了一辈子的老人最后却相信了科学。

舅妈这位留学回来的生物学博士，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把我送进了医学院，而现在我确信这一切都是她处心积虑的一部分，讨好我的父母，讨好我的祖父母，为的就是老宅动迁后两千万的动迁款。

我再次意识模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