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中,只见面色苍白的白念慈此刻正倚靠在床头之上,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见到这一幕的余秋水心中五味杂陈,心想我就算是说谎,也绝不能再伤害念慈了。余秋水狠下了心,尽量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坐在了床边,对白念慈微笑言语道:“大夫说你身体太差了,以后要多补补身子。”说着,余秋水的目光有些躲闪,不敢直视白念慈的目光,生怕其看出了什么端倪。
可就算余秋水再怎么掩饰,白念慈心中跟明镜一样,况且她在余秋水对大夫发火时就已经醒了过来,早把余秋水的怒吼声听得一字不落,直接就猜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保住。不过白念慈比余秋水更加容易接受事实,她深吸了一口气,对面前一直低着头的余秋水严肃道:“秋水,我以前就告诉过你,别对我说谎。”
闻言,余秋水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不去多想,依旧笑得特别僵硬地说道:“大夫就是说让你多补补身子,你瞧你身子骨弱的,以后你。”
“别给我装糊涂,孩子没了这事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
余秋水话还没说完白念慈就怒吼了起来,这不禁让余秋水脸上僵硬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整个人都黯然了许多,失去了光彩。而此时的白念慈怒目夹杂着泪光的瞪着面前垂头的余秋水,心中知道孩子没了这事,全部责认都在自己身上。霎时,白念慈也沉默了,藏匿在心中的伤痛也好似快要呼之欲出。
“念慈,你想吃点什么,我去厨房给你做点。”
余秋水岔开了话题,他知道不能一直谈论孩子的事情,这样只会让彼此心中都不好受。自然,白念慈也懂不能再谈及此事了,顺着余秋水的言语说道:“我想喝点清粥。”
“好,我这就去给你做。”余秋水回应,说罢就从床边起身走出了里屋。
可就在余秋水刚走出来,里屋之中就传出了白念慈哭泣的声音。闻声,余秋水心疼得像刀绞一样,眼眶之中不自觉地打转起了泪水。但他却一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转身就想回到里屋安慰白念慈。但还没等余秋水进入里屋,白念慈好似事先就知道余秋水的心思一般,泣不成声地再次喊道:“你。你别进来,让。让我自己静一会儿。”
闻言,余秋水愣在了里屋门前,他不会让白念慈独自一人痛哭流涕,一人承受悲痛。对于白念慈的言语,他自然也是权当没听见,直接就冲入了里屋之中。
只见此刻的白念慈正跪在床塌之上,泪珠像雨滴一样连绵不断。这一景犹如拿刀在余秋水的心脏上剜了一个口子,他连忙凑到床塌边,紧紧抱住了白念慈,任由白念慈再自己的怀中肆意哭泣。
相反的,虽然余秋水心中的悲痛并不比白念慈少,但他却没有因此而痛哭,因为他认为念慈可以痛哭流涕,但自己是当丈夫的,不能就此陪着妻子一起哭泣。余秋水依旧压抑着内心的伤痛,强忍到肩膀都颤抖了还在强忍。且他还在一遍一遍的安慰着白念慈,直到白念慈停止了哭泣。
如今,“天上地下”的感觉让余秋水牢记在了心间,对于妻子的伤心也只能安慰和陪伴,且明白彼此不是一天两天的就能走出阴霾,只能慢慢让时间来淡化伤疤。
……
……
同治八年,即公元1869年。
正月初八,又到了各地掌柜齐聚陆家的“吵架之日。”
这天一大早,余秋水就无精打采地前去了陆家。到了陆家,无论是铁沉舟还是门房李小头向他问早,他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点点头,整个人没有一点热情神采,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冷漠且让人感觉不近人情。
然而铁沉舟也没有在意余秋水,因为他知道余秋水年前遭遇了什么,走不出泥潭也是难免的。随后,铁沉舟就带领着余秋水来到了陆家的内帐房。
本来堂屋之中的各地掌柜正在争多论少,互相说着彼此的业绩和一些琐事,总之就是你和我争论,我就和别人争论,别人再和其他人争论。热闹非凡,谁都闭不住嘴。
不过就在余秋水出现在堂屋门口的一瞬间,霎时堂屋之中的争吵声戛然而止,各地掌柜出乎意料地不再互相攀比业绩,不再互相言语攻击,全坐在自己的席位之上显得特别老实安静。不难看出,各地掌柜都已经知道余秋水的遭遇了,他们都不想把余秋水的心情变得更糟。当然,各地掌柜之所以能知道余秋水的遭遇,这一切还都要拜洛生这个大嘴巴所赐。
见到这一景,余秋水没说什么话,面无表情地就坐在了自己的席位上。然而这时济南掌柜罗准仙清了一下嗓子,对自己对面座位上的洛生压低声音道:“咱们还吵吗?”
洛生抿茶瞪了罗准仙一眼,没有搭理他,反倒是罗准仙身旁座位上的苏州掌柜卫绪对其提醒道:“老罗,有点自知之明,别招别人不待见。”
“我懂。”罗准仙认真答复道,且他还偷瞄了一眼尾座上犹如一座冰山的余秋水,叹了一口气心想:小余也挺倒霉的,唉,这命可真不好。
罗准仙有点怜悯余秋水的遭遇,想着等会开完会议请余秋水吃吃饭,开导一下这小子。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随后,陆万氏就拿着几本账本来到了堂屋之中,听取了各位掌柜的业绩报告,盘点了各地铺子的开销与所得。
虽然以前各位掌柜都不认同陆万氏当大掌柜,但是自从陆老爷去世以后,陆万氏把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维持住了陆老爷生前的事业。且陆万氏还身兼多职,大掌柜和东家,她的辛苦比一般人要多很多,从而各地掌柜也都不是什么顽固不化之人,慢慢都认同了这位女人当家。
等会议结束以后,余秋水就率先起身,失神落魄地就走出了内帐房,想回铺子去打理生意。然而就在余秋水前脚刚走出堂屋,后腿罗准仙就急急忙忙地跟了上来,挡在余秋水的面前微笑问道:“小余,我一年也就来北京一趟,陪我逛逛可好?”
对于罗准仙的举动余秋水并没有显得很惊讶,他则是抬眼呆若木鸡地看着其婉拒道:“仙爷,铺子还有许多事务需要打理,实在不好意思。”说罢,余秋水就从罗准仙身旁擦过,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虽然余秋水明白罗准仙是前辈,自己当后辈的不应该拒绝前辈的要求。但现在的余秋水实在是提起不起干劲,且他还明白自己这个状态陪罗准仙,只会让罗准仙玩得不高兴。余秋水不想让自己煞了风景,现在的他只想自己单独呆一会儿。
此刻的罗准仙也没有觉得余秋水太失礼,且他也没有对余秋水死缠烂打,他只是注视着余秋水的背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然而这时,洛生来到了罗准仙的身旁,他瞧了一眼前方余秋水颇显落寞的背影,张口对罗准仙问道:“仙爷,我陪您到处逛逛?”
“谁想让你陪啊,没看出来我就是想开导开导秋水那个小子吗?”罗准仙没好气地对洛生说道,而洛生淡淡地笑了笑,回应道:“我能看出您想开导开导秋水,不过秋水这个事吧,咱们局外人就别掺和了。”
“哎,小洛,你不是挺热心肠嘛,这怎么变得那么不会关心人家了?”罗准仙问道,他感觉余秋水必须由人开导开导,不然还说不准这年轻的小子会做出什么糊涂事呢。当然,洛生是个明白人,能体会到罗准仙担心余秋水的意思。
不过和罗准仙相比,洛生可比他了解余秋水多多了。只见洛生戴上了自己的圆墨镜,口气坚决地对罗准仙说道:“仙爷,您也知道秋水媳妇的事情,他伤心是难免的,这种情况下开导他有用吗?说不准,他还会揍人呢,等他自己迈过这道坎儿就好了。”
听到此话,罗准仙一脸的不认同,他反驳道:“小洛,如今秋水心中不舒坦才正因此要开导开导他。万一他一辈子都迈不过这道坎儿,那人岂不是算废了。”
“仙爷,他迈不过这道坎儿才丢人丢大发了呢!他媳妇小产他难受,这能算什么大事,以后比这大的事儿多了去了!”
本来洛生还挺冷静的,可突然他也不知怎么了,整个人越说越激动,好似他根本一点都不可怜余秋水的遭遇。而罗准仙见景,虽然很不爱听洛生的言语,但他也认为洛生说得话在理。不过尽管如此,罗准仙还是歪嘴斜眼,嫌弃地瞧着洛生说道:“你瞧你说话多难听吧,我也只是担心小余做出什么傻事,说话都不能婉转点!”
洛生冲着罗准仙冷哼了一声,显得很不近人情一样地说道:“他做出傻事还好呢,欠发泄而已。”说罢,洛生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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