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不是方城打来的。
徐景鸣一愣，想起来方城之前就说过这话，很快摇了摇头：“不是。”
肯定也不是叶曲，否则铁定连短信也懒得回他了。
扫了眼方城脸上看热闹的神情，徐景鸣十分不满地瞟了他一眼：“算你运气好！”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倒霉，撞到他的枪口上，替方城承担了他的怒火。
拿出手机在通话记录里翻了翻，徐景鸣脸色忽然一变，刚刚还悠然的目光霎时间一片沉寂，控制不住地站了起来！
“谁啊？”方城被他吓了一跳，拍着胸脯顺了顺气，拉他坐下，“你激动什么！坐下说！不就是一个电话，有这么大惊小怪吗！”
“是我爸。”徐景鸣沉黯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坐下，深吸了口气，转身去了僻静的地方打电话。
“什么？”方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一个可怕的世界，儿子对父亲说……
怪不得他刚刚看到反应那么激烈，原来是徐父。
徐父一向严厉，徐景鸣虽然和他面上不和，但至少言行举止还是尊重他的，从来没对他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但即使知道他是无心，猛然听到这么混蛋的一句话，徐父恐怕也要气怒半天。
而且徐父心脏不好不能受刺激，这么一来……
担忧地看了过去，原本高大挺直的身躯此刻明显地支撑不住地微微躬了下去，徐景鸣勉强扶着墙才使自己没有倒下去。
然而刚一挂电话，连扶着墙的手都没有了力气，高高大大的人直接晃了晃，干脆整个人都靠在了墙上。
方城皱了皱眉，见他脸色虽然苍白，神色还算平静，知道徐父应该没什么事，或者有事也是早上的事，至少现在是没什么危险的，心里放松了许多。
只不过徐景鸣的神色还是让人很担心，方城要过去扶他：“你还好吧？”
“没事。”徐景鸣摇了摇头，没让他扶，闭着眼靠在墙上，整个人都像是隐在阴影中一般黯然，没了往日的神采。
方城心里不忍，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徐景鸣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晦暗的目光对上方城由衷地关怀，微微动了动。
“我好像……又闯祸了。”徐景鸣嘴角慢慢扯出了一个涩然的笑意，目光定定地看着远处，轻声低喃，“我果然是不长记性……”
笑容刚刚扯开又缓缓收了回去，徐景鸣垂下了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浑身的温度似乎慢慢低了下来。
方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张了张嘴想问个清楚，却只是叹了口气又闭上了。
他又不是叶曲，没有开导徐景鸣的义务，而且就算开口也不一定有成效，徐景鸣这个样子，显然又是想起了以前不开心的事，如果他没猜错，这些事应该与他这不近人情的性格有关。
知道就算他想关心，徐景鸣也不一定领情，肯定问也问不出结果，方城干脆陪着他一起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语。
“方城，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半晌，徐景鸣突然声音低哑地开口，情绪波动，方城诧异地“嗯？”了一声，转头看他。
徐景鸣没看他，还是低垂着目光，声音有些不稳，显然是压抑着极大的情绪，一字一顿道：“因为我妈去世的时候，我得了抑郁症。”
“抑……抑郁症？！”方城惊讶地张大了嘴，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他前后的变化。
偶尔听郑雪提过，徐景鸣小时候是怎样的活泼顽劣，虽然诧异于和现在的他一点也不像，但总以为是长大了的缘故。再加上知道徐母过世，所以也就很能理解徐景鸣这样沉闷的性格。
但却不曾想过事实是如此让人心惊。
虽然他不了解抑郁症，但至少也是有所耳闻，轻者心情沉郁，重者对生活失去信心，甚至说是有自杀倾向都不为过。
而且，心理上的疾病，远比生理上的疾病难以医治得多，就算是治好了，复发的几率也很大。
如果是这样，那就一点也不难解释他为什么总觉得徐景鸣有自闭的倾向，都是心理疾病，都是封闭自我，不愿与人交流。
方城在震惊中难以回神，又想到刚才的电话，张着嘴不自觉喃喃：“那你会不会……”
“不知道。”徐景鸣似乎是笑了一下，慢慢抬起了头，神情有些茫然，“我现在就剩我爸和叶曲了。”
叶曲……
方城凝了凝神，心里忽然颤了一下。
虽然见过徐景鸣对叶曲的重视程度，但他还真没想过徐景鸣会将叶曲放在和徐父同等的地位上去。
徐景鸣和徐父相依为命，虽然平时很少联系，但怎么说也是唯一的亲人，心里的重视程度肯定非同一般。而他和叶曲不过才交往了一个多月，居然就……
不过又想到自从有了叶曲之后，徐景鸣前后的变化，心里又有些明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叶曲是能让他心安的良药，或许也是唯一的良药，也难怪他会珍视。
只不过想到徐父和叶曲之间的矛盾，方城不免又担心了起来。
两个人都对徐景鸣有着特殊的含义，却还没见上面就有了矛盾，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徐景鸣说完刚才一句就沉默了下来，方城默然了片刻，忽然开口：“你刚刚说什么闯祸了？”
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题，但徐景鸣难得对谁敞开一次心房，方城想着他这就算是替叶曲问了，万一徐景鸣再有什么异常，也能及时发现，否则依徐景鸣的性子，肯定是不会让叶曲知道这些事的。
只不过沉默了这么一会儿，原本就开了一条缝的门又隆隆合上了，徐景鸣没有接话。
似乎是知道方城心中想法，徐景鸣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闭口不言。
他最担心的就是叶曲知道这些事，即便不是担心叶曲知道这些离开他，也担心她会因为知道这些事而担心。
叶曲见过母亲去世后的他，也见过梦魇中的他，甚至还见过偶尔想起这些事突然无情伤人的他，若是再知道更多，恐怕不只是周末，就连周内也要一刻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而且，他从来没对别人说过，就连郑阳郑雪也不知道。
刚刚波动不稳的情绪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徐景鸣推开墙站起身，看也不看方城，直直走了出去。
“你去哪？”方城哪敢放他离开，当下就拉住了他，看了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皱了皱眉，“去南京看你爸？”
“嗯。”徐景鸣点点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绕开了他，“今天说的话你都忘了吧。”
若不是今天情绪波动太大，恐怕他永远都不会主动告诉别人这些事。虽然说出来能让他轻松一些，但他轻松的同时，就是别人担心的开始。方城是真心关心他，所以他才不想让他知道太多。
当然还有叶曲，若是方城知道，凭方城的好事程度，叶曲肯定也会知道。
想起叶曲，徐景鸣忽然又皱了皱眉，他发的短信至今还没有收到回复，这一次恐怕叶曲是真真正正生气了。
只不过他现在没时间追到学校去跟她道歉，他早上一个电话将徐父气得进了急救室，虽然人已经抢救过来，但情况还是不太乐观，现在还是昏迷不醒，他必须去看看。
至于叶曲这边，发短信不回，打电话肯定更是不会接，徐景鸣停住脚，回过头看方城：“你告诉叶曲一声，就说我……回家了。”
方城眸光闪了几下，微微点了点头：“嗯。”
徐父除了偶尔回一次家，为了图热闹基本常年都住在军区，这次也幸好不是在家，否则晕倒了都没人能发现。虽然不是回家，但为了避免叶曲多问，徐景鸣还是瞒着她，可见是真的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徐景鸣不愿意，方城不好自作主张，又见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自己转身离开，于是趁着他还没走远，扬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跟叶曲多说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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