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 看病

感冒其实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叶曲每年都要感冒个好几次，一般情况下喝喝热水靠着自身抵抗力就能搞定，偶尔严重了也是吃点药就很快痊愈，所以从来不会因为感冒而去看医生。

然而这一次却不一样，又是感冒又是发烧，浑身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没走几步路就出了一身的冷汗，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叶曲没什么力气，却还是坚持着绕过宿舍楼去了医务室。

虽然是上课时间，但生病从来不挑时间，诊室里面已经有人在看病，叶曲只好晕晕乎乎地等在外面。

本来就没精神，一路走过来又是出冷汗又是吹冷风力气消耗的更是可怕，这会儿一停下来，叶曲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地冒金星，身子摇摇晃晃有些支撑不住。

诊室外面有一排长椅，近在咫尺，叶曲却连这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了，靠在门边扶着墙慢慢蹲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曲觉得有一个小时那么长，看了看表才过去1分钟，里面的人出来让她进去。

叶曲道了声谢，又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叶曲瞬间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甩了甩头，将眩晕感甩了出去，然后慢慢挪了进去。

“稍等一下。”听见脚步声，正在整理记录的医生微微抬头笑了笑，对着身边的凳子示意了一下，“先坐。”

声音柔和温婉，叶曲坐到指定的位置，眼皮沉沉地眨了一下，只觉得一阵恍惚，中年女医生和蔼可亲的面容就和叶母熟悉亲切的面容重合了起来，然后又是一阵失重的感觉。

“妈，我想睡觉……”叶曲心里一松，低声念了一句，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

醒来的时候，叶曲正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手背上有温凉的液体流入，被输液管缠了两圈的热水瓶温度已经降了下来，悬在一边的药瓶也快滴到了尽头。

叶曲眨了两下眼睛，晕倒之前的一幕又回到了记忆中。

“你醒了？”正想着，女医生走进来拔针，见她起身，温和地问她，“现在觉得怎么样？好点没有。”

“好多了。”叶曲看着她有一丝亲切，想起之前自己叫的那一声妈，又有些尴尬，理了理头发，不好意思地问她，“我怎么了？”

“发烧了。你这孩子，早点说你支撑不住不就好了，我就先给你看病……刚刚你突然晕倒，吓坏我了。”提起刚才女医生还有些惊魂未定，忍不住训斥了叶曲几句，拍着胸脯顺了顺气，想起自己的职责，在她额头摸了一下，递给她一支温度计，“看起来烧是退了，没有刚才那么烫手，等会儿开些药给你，两三天就好了。”

叶曲接过温度计夹在腋下，女医生将输液器具扔进垃圾桶，回头看见她歪着脑袋看自己，目光有些怔忡，想起她晕倒之前说的那句话，更加和气地朝她笑了笑：“想家了是吧？”

叶曲目光一闪，没有接话。

她不是想家，是觉得委屈。

上一次发烧的时候，她强撑着没有被人发现，这一次发烧，也是直到晕倒才被人察觉。她不是什么需要被人捧在手心仔细呵护的矫情之人，但是不代表她不喜欢被人小心珍视的感觉。

她从始至终，都是希望能有人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不对劲的，比她自己察觉都要早的发现。

“别不好意思承认，我都知道。”见叶曲沉默，女医生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平常在家里都被父母当个宝似的疼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来学校之后什么都要自己动手，肯定就想家了。而且打个喷嚏家长都紧张个半天，这么又发烧又感冒的，身边都没个人……对了，你同学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说着说着发觉有点不对劲，女医生奇怪地看了叶曲一眼，有些不解。

按理说这么严重的病态，一般学生都是由别人陪伴着一起来看病，但是她见到叶曲的时候就只有她一个人……

这样的情况该不会是被孤立了吧？

心里瞬间想到了很多种原因，女医生看着叶曲的目光渐渐变了一些，微微皱了皱眉，见叶曲忽然沉默下去，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心里的猜测确定了几分，一时间目光有些复杂。

虽然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但是才大一就被孤立，这样的孩子实在让人心疼……

暗叹了口气，女医生自觉有些失言，拍了拍叶曲的肩膀，宽慰她：“好孩子，你们年轻人的心思我不懂，但是我总知道一句话，有什么事都要说开了的好，说出来才有沟通的可能。”

沟通……

想到一个人，叶曲目光闪烁了几下，默默点了点头。

虽然听得出来女医生和她想的不是同一件事，但是歪打正着，她也就没有多做解释，反倒是被她一提醒，才想起来除了军训那会儿，自己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居然都没怎么想过家。

不是不想家，而是因为身边有人陪伴，有人可以依赖，没必要去想。

然而这一刻……

真的很想家。

黎舒玲玲和青菡对她都很好，见她脸色不好都要陪她来看病，要不是被她坚持着拒绝，陪着她来看病的就是三个人了。郑雪对她也很好，虽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但隔三差五都会来关照她一下，虽然打着八卦的幌子，但每次劝解的话真真切切都是在替她着想。

但即使这样被关怀着，有人陪伴有人依靠，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依然还是要用想家来填满。

低头想着心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跟前的人出去了，叶曲拿出温度计看了看，正常的不能再正常，打点滴的效果果然比吃退烧药好得多，只不过会在手背上扎一针，虽然针眼细小，但还是会留下痕迹。

撕开贴在手背上的胶布，盯着细细的一个针眼，叶曲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动了动，在手背上摩挲了几下，又在额头轻轻抚了抚，扯出了一抹苦笑。

上一次发烧，有他在身边，醒过来的时候额头上落下了浅浅的一个吻，这一次发烧，没有他陪着，醒过来的时候手背上留下了一个细细的针眼。

一个看不见摸不着，一个能看见也能摸得到。

该被记住的没有留下痕迹，不该被记住的却有了存在的证据。

发烧两次，竟然给了她这样一个教训。

她可不可以理解为，失去的都是美好，留下的都是痛苦？

默然的身影一时间有些黯然，叶曲闭了闭眼，将心里忽然冒出来的一个人影干干净净地剔除，然后推开被子下了病床。

医务室又来了一两个感冒的人，女医生看见叶曲出来，温和地目光带了很多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解道：“又没有流感，怎么最近感冒的人这么多！”

对面一个劲打喷嚏的男生以为医生在和自己说话，很无辜地回答她：“换季呗。”

季节交替的时候气温变化大最容易感冒。

叶曲听见男生的答话，无声地笑了笑。

他应该是想说没有他妈，他不知道这种季节交替青黄不接的时候穿什么吧？

若有似无的一丝想念划过眼底，男生不自觉又打了个喷嚏，接过药单取药去了，边走还边嘟囔：“居然真被我妈猜中，感冒了……”

叶曲闻言扬了扬嘴角。

这算是另一种方式的想家吧？

视线很快收回，叶曲将温度计还给医生，一脸轻松地道谢。

无论是谢她开导自己那几句，还是谢她照顾自己，叶曲口气很是真诚：“谢谢您。”

医生摆了摆手不计较这些，反倒是看着温度计上的温度，松了口气，将准备好的药单递给她，仔细地嘱咐：“以后身体不舒服千万别撑着，否则越拖越严重。这药按着说明服用就行，吃下去可能会犯困，最好睡前吃。”

“嗯。”叶曲点了点头，声音还是闷闷的，可见感冒还没有好，想问她明天还来不来打针，见她还在忙着看下一位，想着她没说应该就是不用来的意思，于是不再打扰她，拿了自己的药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