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指责没有气怒,只是带了丝寒凉,叶曲声音平静的出奇,却让人听出了雷霆万钧的气势,徐景鸣呼吸一滞,被她的话逼得退了半步。
原本就是想听她承认,然而真正等她承认了,却又无力承受,而偏偏这样无力的结果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不得不承受。
徐景鸣静默了片刻,缓缓从叶曲面前走了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微微动了动唇角:“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是有意的?
不可避免的,叶曲就想到了这两句对话,怔忡了片刻,直到他走过自己身边,才极轻极轻地自嘲了一下,勾了勾唇角。
连她无意间的相撞都不可避免地被质疑,他说的那些话那么真实,怎么可能让人相信不是故意?
何况,有那么多机会,难道连解释也不屑吗?
再回去是不可能的,两个人一起出门,没多久她一个人回去,任谁都会看出来他们之间出问题了,徐父已经很是关照她的情绪,不能再让他担心,叶曲还不想因为自己让两家人都不能过一个省心的年。
在原地站了许久,叶曲终是抬脚去追徐景鸣,沿着他的路线一步步跟进。
徐景鸣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层,笃定她会跟上来,一直放慢脚步在等她。
然后,带着她穿过小区里放烟火的人群,走过空无人际的街道,沿着楼梯一路直上,站在了第一医院的楼顶。
这里是他们最初相遇的地点。
叶曲看了一眼比她早到一步正独自摆弄烟花的徐景鸣,一声不吭地站在边上,看远处的万家灯火和暗空里时不时绽放的亮光,一时间也不想去探究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或者也不用探究,很明显的意图,从留下叶父叶母和她一起过年的那一刻,甚至之前,就有的想法。
“咻——嘭!”
身后第一支礼花冲上天空,在头顶炸开,带来短暂的光明,晃了下眼,叶曲眼底一刺,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没有抬头看那一刻的炫华。
再怎么美丽,抓不住也是一场空。
身后又响起很多声音,接二连三疯狂的没有没有停歇,天空被照亮,越发的刺眼。叶曲在许多的灯光中找到了徐景鸣家的所在,盯着那一处怔怔地站着,任凭眼睛又刺又酸又疼,轻轻一眨有液体滑过脸颊,冰凉柔软,随着身后喧嚣空旷的声音一起归于沉寂。
还没有到零点,他竟然已经将带来的烟花放光了?
叶曲诧异地愣了一瞬,徐景鸣的声音已经在身后响起:“叶曲,我以为我一个人放烟花会很孤独,没想到和你一起,更孤独。”
闭了闭眼,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说不出话来,叶曲试了半天,才艰难地问出来两个字:“是吗?”
身后,徐景鸣沉默了半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半晌才慢慢道笑了一下,自嘲地反问:“不是吗?”然后平静许久,闭上眼又一字一顿道,“我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
缓缓的声音带了极大的克制,微微发颤,像是拿不稳的利剑,颤颤巍巍地刺进心口,制造出尖锐的伤,却又不至于顷刻毙命,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凉和沁人心脾的疼,让人一点一点变冷变硬。
叶曲脸惹瞬间变得惨白,全身的血液像是突然之间齐齐涌上心口,顺着一道伤口流出体外。
“痛吗?”徐景鸣的声音再次响起,低低沉沉像是撒在伤口的盐巴,细细磨磨砺砺地折磨人。
叶曲想伸手抚去那些感觉,却用尽全力也抬不起手来,只是费力地动了动手指,便再也做不了任何动作。
痛吗?
当然痛,痛彻心扉,痛得要死。
毁天灭地的力量,竟然全用在了她身上,他知不知道一句话能有多伤人?
“原来你也知道痛啊。”徐景鸣的声音忽然变轻,依旧闭着眼睛,紧紧地握着拳克制自己的情绪,低而缓地问她,“你知道我爸在医院抢救的时候听到你说分手我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我千辛万苦说服我爸去给你过生日却见到你和别的男生说笑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我陷在回忆里不能自拔的时候听见你说对不起是什么感觉吗?”
那种感觉不叫痛,叫绝望。
看不到光明又被夺走黑暗的绝望。
一个人无助的绝望。
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像是黑夜里放出的一道光,笼罩在叶曲身上,徐景鸣声音突然拔高,对着叶曲步步紧逼:“你说你知道了,那你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你知道我在你和我爸之间有多矛盾?还是知道我听你道歉的时候有多自责?又或者知道我同意分手逼你走的原因?你什么都不知道!”
字字锥心,叶曲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颤,站立不住地扶上了面前的栏杆,紧绷的神经促然断裂,软软地瘫跪在地上,无力地用额头抵着墙,在阴影中看不出她的脸色苍白到接近透明。
徐景鸣心里猛然一抽,不自觉抿了下唇,却还觉得不够,上前一步转过她的身子,扳起她的脸对着自己,半俯下身看她:“这些你都不知道是不是?好,那我告诉你!因为我有病,激动起来会寻死的那种!我没有告诉你,不是怕你知道之后嫌弃我,只是怕我控制不住吓到你或伤到你!仅此而已!没有别的了!这些你都知道吗!”
不知道。
她当然不知道,徐景鸣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她也无从得知。
震撼中带了点无措,茫然中带了点心悸,自责中带了点惊诧,叶曲久久不能回神,惊慌失措地看着徐景鸣,看着他脸上从来没有过的怒意,对着自己宣泄的淋漓尽致。
“嘭嘭嘭!”
炫目的礼花突然同时在四面八方绽开,热闹的气氛驱散了冬夜的幽冷,和这一处的死寂形成鲜明的对比。
零点零分。
辞旧迎新。
本该欢庆期待的时刻,也不过如此。
徐景鸣眸光一暗,忽然就着叶曲坐在地上的姿势,俯身半跪在地上,重重地低头吻了下去。
一年的开始,全新的起点,这样崭新的时刻,不应该被浪费。
不过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心情不对环境不对而已,只要人对。
无措的目光仍在涣散,猝不及防唇上燃起了一团火,叶曲下意识地咬牙推拒,却被人强硬地撬开,徐景鸣一层又一层的怒意全都强行宣泄给了她。
但是,为什么?
不是后悔吗?
理智一瞬间回笼,叶曲开始抗拒,奋力推拒着徐景鸣,挣扎从上到下,试图摆脱他的控制。
然而力不能及。
所有的挣扎都被大力地压制,就连最后唇齿间用尽全力狠狠地一咬,都仅仅只是让他松懈了一瞬,然而下一刻,压制的力气更大。
叶曲被他箍在怀里,又推到墙上倾身压住,抵着墙动弹不得,舌尖尝到一抹微苦微酸微涩,鼻尖嗅到一丝血气,忽然就泄掉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闭上眼阻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无力地承受着他几乎要去毁天灭地的疯狂。
这一刻,她比他还要后悔认识他。
要有多喜欢,才能越过痛感受到绝望?
像是堕入深不见底的沉渊,又像是正在极速下坠的失重,无限黑暗的气息从怀里的人身上散发出来,徐景鸣全然不在意,闭着眼睛只在叶曲口中一味地索取。
索取什么?他也不知道。
大概是勇气。
将她留在身边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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