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逃,那就逃得很远很远,可是,惶恐不安,是为了什么而逃得很远很远?
“小、小花……”
额间已是布满了一层冷汗,少女无力地停住了脚步,喘息着。
见少女竟是体力不支了,娇红担忧地四处张望着,而又扶起累得弯下了腰的少女,急切道:“沙雪,我知道你很累了,可是现在还不能休息,永夜他随时都会追过来,要是他真的追来,我、我不敢保证我们能不能再抓住机会逃走!”
少女抿唇,深呼吸,调整了一下,坚定地看向担忧的娇红,道:“我没事的,我还可以继续跑……”
好不容易小花也跟着跑出来了,她不能连累小花,绝对不能!
看出了少女的勉强,娇红着实无奈,而又无力——她跟着跑了这么久,说不累是骗人的,可是她惶恐!
永夜封印了她的能力,沙雪本身也没多大的能力,她们就好比是两个小白兔逃窜在碧落这片充满未知数的丛林中,她怎么来担保那未知数不会突然出现!
“这么办吧,沙雪,我们再跑一会儿,如果真的没力气了就躲起来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嗯。”
你,尝试过逃亡的滋味么?
对于未可知的变数,那种会突然蹿出的恐惧与无力,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你,尝试过么?
最后是大不了一拼一死的觉悟,可过程的煎熬,你,尝试过么?
人濒死的本能是挣扎,挣扎的目的是为了活下去,就是这样,黑暗一片,哪怕一丝光亮都会成为你莫大的支柱,那种渴望的本能,那种希望的冲动,你,尝试过么?
那种躲藏逃避的忐忑,被抓住后一瞬的绝望,你,尝试过么?
“小娇红,你在逞强什么呢?”
好似很不解少女与娇红的挣扎,男子无奈地轻摇头:“知道逃不走还做无用功,小娇红,不像你呢。”
将少女紧紧护在身后,娇红一脸的凝重,抬头看向漫不经心的男子,眸光微凝,冷冷置声道:“永夜,放了沙雪!”
“不可能,这个女娃娃是目标,我不能放了她。小娇红,你别再为难我了,我已经纵容你很久了,也是时候收回了不是?”
“我拿我余生的自由换她的命也不行么!”
男子闻言脸色瞬间变化了,取漫不经心代之的是阴冷的愤怒:“娇红,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忘了那个和尚是怎么死的了么!”
娇红目光一滞,垂眸,而将少女牢牢护着,眼中是不可动摇的倔强与坚持。
“你不会真的忘了吧。”
男子忽的冷冷嗤笑,而眼中是化不开的阴霾,脸色阴沉,显然提到这件事情自己也是万分不高兴的。
“我没忘。”
“哼,那你就该……”
“永夜,放了沙雪。”
而她固执如是,轻轻念着,直视男子那阴冷的目光。
“你,认真的?”
“是。”
男子忽觉好笑,别开脸去,面无表情,而又瞬间转回视线,紧紧盯着娇红那冰凉绝艳的容颜,阴测测地说道:“娇红,你当知道,我不是什么君子,对女人动手这种小事我从来不觉得可耻。”
“我知道。”
“所以,将你击晕,再将这个女娃娃抹杀对于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知道。”
“你有几层把握来反击我?几层把握让你们两个安然无恙地脱逃?你根本就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娇红抿唇,回头冲少女低语了什么,而后是一脸的决然,扯下腰间的软带,忽的奋力袭向男子,而借着推力将少女推至一旁,大喊着。
“沙雪,逃!不要回头!”
少女身子一颤,咬紧下唇,转身拔腿就跑。
见少女竟是借着树干边逃边躲,身影很快便是消失在丛林之中,男子暗惊,收敛心神就打算追过去,而忽的劲风袭来,赶忙躲了过去,看着挡住自己去路,一脸冷然的娇红,男子心情差到了极点。
“让开!”
“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你以为我不敢么!你是不是太恃宠而骄了!”
男子眸光瞬间变得冷冽,竟是真的直接袭向了娇红。
见得男子来势汹汹,娇红暗叫不好,借着自身的柔力,侧身转到男子身后,用软带勒紧了男子一只手臂,紧紧攥着,不肯松手。
男子简直要抓狂了,娇红此举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而该死的是他舍不得挣裂这软带,他害怕真伤到她!
“放、手!”
“不会!”
“你再这般胡搅蛮缠我是真的不会对你客气了!”
娇红攥紧了手中的软带,甚至扭到了自己的身上——是了,只要他挣裂软带,自己也会跟着被甩出去,她还是在赌。
见男子沉默了,娇红也沉默着,心下计量着如何才能更好地拖延时间,而忽的视线一暗,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便觉身子一软,松开了手中的软带。
“你……”
转身轻松地接过娇红软下的身子,凉凉道:“我警告过你的。你忘了么,巫咒之术你从来不是我的对手。”
娇红不甘地别过头去:“你想怎么样!”
“先送你回去,再找出那女娃娃,抹杀她。”
“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对沙雪赶尽杀绝!”
“因为她是他的女儿。”
目光狠辣,就似思到了人生至恶一般,而目光又微转,恢复那阴阴冷冷,无所波澜。
“娇红,如果不是因为我担心那个莫名的变数,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向你们做了结的,毕竟,你和那女娃娃在一起的时候,比跟我一起要开心多了……”
娇红闻言一怔,而后垂眸,不看男子了,只是沉默。
——————
「沙雪,他不会把我怎样的,但他会真的杀了你,所以,你要逃,记住,一定要逃出去!」
可是,她好累,好累,跑不动了……
为什么会这样,又是碧落这个地方,怎么总是这样,她和这个地方有仇么!
她已经在这个地方不要命地跑了三次了!一直跑一直跑,没有任何方向地跑,任凭衣衫被枝桠划破,磕磕绊绊地跌了无数次,好疼,好累,却不能停下来,为什么会这样?
她真的跑不动了,真的很累,也很无助,除了惶恐就是茫然,她为什么要呆在这种地方没有任何目的地逃跑!
好难过,好害怕……霜雪,霜雪……你在哪里?为什么这个冰冷的地方只有小沙一个?为什么还要躲着,跑着?霜雪,小沙好害怕……
“哧——哧——哧——那儿有个女孩哎!”
“啊,白白嫩嫩的女孩,哧——哧——哧——哧——”
少女霍然被惊醒,心魂未定,开始四处打量,却见得离自己一丈外皆是黑漆漆的一团,自己竟是被包围了!那些个东西散发着暗黑的气息,笑声阴冷,声音尖锐刺耳。
“哧——哧——哧——女孩醒了呢!”
“活物,活物,哧——哧——哧——好久没有吃活物了!”
那些黑不拉几的团团怪笑着,开始纷纷向少女蠕动过去,缓慢,却令人窒息。
少女吓得脸色苍白,额间布满了冷汗,盯着那些玩意儿,却是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的,我的,我的!”
“是我的!”
“啊!!”
看着那些玩意儿忽的纷纷涌起,朝着自己蜂拥而来,吓得尖叫一声,捂着头,紧紧闭上了眼睛。
而期料中的疼痛迟迟未到来,少女身子哆嗦着,却是迟疑地睁开了眼,霎时觉雪白耀眼,好像空中下起了纷纷白雪,冰冰凉凉,点点涟漪。
果然是有人挡在了自己面前,背对着自己,而冷冷看着前方渐消渐散的肮脏玩意儿。
那头显眼的雪白丝发柔顺地轻垂着,浅紫色的衣裳,毫不突兀,身姿笔直修长,定定地站在自己身前,背影竟是那般熟悉。
“你,又是谁?”
少女怔怔地询问着,而眼前之人身子明显地僵硬,沉默着,许久才转过身子来。
随着眼前之人容貌的展现,少女从起初的茫然到全然的惊愕,再到按耐不住的欢喜。
“霜雪!”
——————
“好了好了,乖,不哭。”
捧起怀中少女娇柔的脸颊,用指肚拂去她眼角的泪珠,浅笑道:“小沙,你真的好爱哭,跟个孩子似的。”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害怕的……”
少女哽咽着,一抽一泣,小脸梨花带水好不惹人怜。
“寻你也不容易呢,幸亏没出碧落,来,伸手。”
“唔?”
“左手。”
“噢。”
少女乖乖地缩回了自己的右手,再伸出自己的左手,便听啪嗒一声,有什么扣到了自己的左手腕上,一愣,细细打量着,发现竟是锁镯!似乎,是升级版……
偷偷瞄了眼白霜雪的手腕,果不见了那个曾今自己嬉戏扣上的锁镯,一时困惑:“霜雪,我记得你不是说锁镯只有扣上的人才能将它取下么?”
“嗯。按理来说是这样的,可是我出关后它就自行脱落了,我便将它改良了下,思忖来还是扣回你手上比较安全。”
少女愣了会儿,忽思及到,对哦,她给霜雪扣过锁镯的,那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呼唤霜雪呢!!
“还有这个。”
说着,白霜雪将另一个银色镯子套在了少女的手腕上,自责着:“都是我的愚钝,我当早就把你的武器还给你,你也不会这么狼狈了……”
少女眨了眨眼,不是很在意地晃了晃左手腕,听着两个镯子碰撞的叮铃声,清脆如玉。嘴角扬起一抹恬淡的笑容,又扑到白霜雪怀中,紧紧抱着眼前的白霜雪,生怕一松手便又消失了一般。
“霜雪,你知道么,有时候自救和他救比起来,我爱死你的‘他救’了呢!”
那种你思着,他便真的来了,恍若天神般的出现,救赎着自己,除了身,还有心,那份感动,不曾经历,不曾明白。
白霜雪奇怪着少女的说法,倒也不说些什么,轻柔地搂着怀里的少女——他亦惶恐着呢,莫名地再次失去。
“霜雪。”
“嗯?”
“你头发怎么白啦?”
“……”
感受到白霜雪身子莫名的僵硬,少女更觉奇怪了,仰头,轻捧白霜雪的脸庞,凝视着他的容颜。
还是那张俊秀清冷的脸庞,淡漠的目光,白皙如玉的肌理,柔嫩与光滑,而那本如墨般的丝发与瞳孔,霍然就改变了,一头的雪发,金色的瞳眸。
如果说墨发与墨瞳只是人间隐世之人,而雪发与金眸当是误入人间的谪仙与妖精。
“不喜欢这样的我了?”
少女露齿一笑,雪白的瞳眸闪着柔和的光芒,柔柔道:“怎么会,霜雪还是霜雪,那个帅帅的霜雪,小沙最喜欢的霜雪!”
“贫嘴。”
“可是你喜欢听啊。”
“嗯。”
见少女只是欣喜与欢愉地抱着自己,也没有再追问些什么,白霜雪也便索性不回答了,而目光眺远,阳光的折射像是被淹没在了那双金色的眸中,剩下的是寂冷与淡漠。
就和剧本上写的一样,每个动作,每个语言,每个表情,没有丝毫的纰漏,他,果然很了解她。
那,接下来呢?
他没有告诉他接下来的剧本,只是告诉他将她带回去。
接下来的故事怎么办?怎么演?
他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
怎么来诠释才能让他成为那个本体的他,而,不让她怀疑。
——————
阳光很温暖,折射进那恍若大海般的森林之中,树叶随风轻曳着,波光粼粼的不止水波,还有林叶。
她刚才还惶恐和害怕着,极度厌恶起这片偌大的林子,因为那些阳光都被高大的树木遮挡了,只剩斑驳陆离的残光。
阳光,是照射不进碧落内心深处的。
所以,碧落纵然在白天,亦存在着那些肮脏的黑暗之物。
可是,有他在旁边,她就不怕了,好似刚才的一切一切,没命地逃窜,恐惧地尖叫,都是一场梦一般,他出现了,她的噩梦也就醒了。
“霜雪。”
双手紧紧环着白霜雪的一只胳膊,如雪的脸颊轻轻蹭着他的臂膀,那般安心与舒适,就似晒着暖阳倦怠惬意的懒猫,乖顺,憨萌。
“怎么?”
“有你在真的很好。”
那么心满意足与惬意,让白霜雪为之一愣,轻轻嗯了一声,而继续四处张望打量着,没有说些什么。
他觉得这种时候他应当说些什么的,可是硬是想不到什么可以说的,连表情和动作都是笨拙和僵硬的,真羡慕呢,如果不是他,而是本体的话……
倒是少女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安逸地微笑着,幸福地满足着,她觉得这些细节都不重要了,他在身边就好了,从未有过的依赖和心安。
“霜雪,我们去哪里?”
“回九重。”
“九重?就是知兽姑姑的家?为什么要回去,我已经回来了呀,咒也解了,呐,霜雪,我们直接走吧,离开碧落。”
白霜雪闻言忽的驻足,侧首看向恬美笑着的少女,而笃定与认真地否决:“不可以。”
少女显然一愣,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刚刚说出的话被否决的滋味是很难过的,就像她刚才还在规划着什么什么,突然告诉她那些都是空想一般……
“为什么?”
少女呆呆地询问着。
白霜雪目光一滞,而后神色复杂地别开脸来,竟是不敢看少女,思索着将怎么回答才是。
迟迟等不到回答,让少女困惑了。
她记得,她说什么,霜雪总是会答应她的,霜雪待她极好,怎么无理取闹的要求,霜雪都会答应,就算不能答应霜雪也定会坚定地告诉她理由,而自己都是欣然接受的,这么直接否决,而又吞吞吐吐的霜雪是她不曾见过的……
“霜雪?你好奇怪……”
少女轻轻说道,雪亮的白眸中皆是怀疑。
白霜雪听少女突然这么说,还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内心一惊,顿觉手足无措,而眉头紧锁,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出口来。
“你、你是霜雪对不对?”
少女突然这么说,定定地看着白霜雪,而又喃喃自语:“应该是霜雪的才是,就算改变了丝发和瞳眸的颜色,可依旧还是霜雪才有的气息,是霜雪没错的……”
白霜雪抿唇,伸手将低首喃喃着少女轻搂入怀,紧紧抱着,而目光悠远,划过浅浅的哀伤,轻轻说着:“是我,小沙,我是白霜雪。”
“对,这怀抱也是熟悉的,是霜雪才是的……”
少女继续喃喃着,而伸手回抱白霜雪,感受着那熟悉的温暖。
如果可以。
白霜雪目光缥缈,就似碧水寒潭,似有淡淡轻烟缭绕,望不真切,看不到瞳孔中的色彩与光亮,而心中默默念着。
他真的好希望,就定格吧,将这一瞬间,然后无限延长。
可惜,真是事与愿违。
少女清楚感受到了白霜雪的气息忽的变得冷冽了,正纳闷,便听得了邪肆的笑声,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声音太熟了,自己前段时间天天都能听到,就像是魔音了!
伴随着的,便是那声音主人似嘲似讽的戏谑。
“白霜雪?呵呵,小娃娃,是我低估你了呢,为了这个女娃娃居然能拼到这种地步,你到底有多想打败我?”
一袭玄衣,衣摆绣着金瑞之兽,而那双兽眼却是闪着寒人的光芒。
白霜雪轻放开少女,将她不动声色地护到了自己身后,而淡漠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那个叫永夜的男子。
“不过,我真的好想看看呢,你槃涅时候的表情,这般痛苦的事情,你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狰狞疼痛,歇斯底里地尖叫,啧啧,想想都觉得美妙和有趣呢。”
永夜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阴测测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白霜雪,就似在捕猎之前要挑选并欣赏猎物一般,那是志在必得和想强烈拥有的渴望。
“关于苦痛的狰狞和惨叫,作为你,还看不够么?”
“怎么看得够!那是最美妙的事情,我怎么会看够呢。”
白霜雪沉默,看向有些痴傻的永夜,目光中却多了怜悯这个因素。
而少女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在感叹永夜就是个变态的同时,困惑永夜说的白霜雪槃涅。
槃涅?那是什么?
“不过,我倒是真的低估你了,力量是其次,你的精神力也确乎强大到一定境界了。”
永夜沉吟着,而后嗤笑,不顾一屑:“连分体都拥有自己的思想,小娃娃,你也不怕分体干了本体,取而代之?”
说着,目光微转,看向了稀里糊涂的少女,脸上挂着不明其意的笑容,轻轻说道:“我看小娃娃的分体可是很喜欢这个女娃娃的呢。分体和本体抢女人?哈哈!好笑!太好笑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笑的笑话!”
闻言白霜雪的脸色阴沉,冷冽地盯着肆意狂笑的永夜,一手微握,随时准备着。
少女听得是莫名其妙,而心下又似懂非懂,轻轻扯了扯白霜雪的衣袖,低低说着:“霜雪,他在说什么啊,什么分体、本体的,绕来绕去,还笑成那样,霜雪,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就算少女说的声音很低,永夜还是莫名就听见了,笑容微僵,倏然盯向少女,怒极,反笑,却是咬牙切齿。
“女娃娃蠢笨,我大人就不计小人过了。女娃娃可知你眼前的这个白霜雪,既是白霜雪,又不是白霜雪?”
“霜雪你看,他脑子好像真的有问题。”
悄悄说着,对于永夜阴测测的眼神似乎开始免疫了。
“喂!”
永夜挫败扶额,看着少女,一副深恶痛绝的表情,以及,孺子不可教也!
“这么说吧,女娃娃,你知道‘凤凰槃涅’吧。”
少女一愣,狐疑接道:“浴火重生?”
“对。就是‘浴火重生’。女娃娃,凤凰是死后才获得新生,他的每次蜕变是伴随着死亡的。你可知每个人都可以槃涅,为的便是获得新生,成为更强大的自己。”
而说至此,永夜嘴角勾勒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忽的询问少女:“女娃娃,你知道,死的滋味么?不,应该说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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