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恨意凛然

“陛下……” 逐渐的，一切心绪都变得模糊而不重要了，仍清楚地感觉到他环着她、自己也回手仍紧搂着他，便这样一并不管不顾的……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

筋疲力尽中, 梁婉茹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睡了过去。只觉的在漫无边际的醉意与乏意中, 身子不受控制地下坠着, 继而一阵刺骨的寒冷。就像是在天寒地冻的时节, 冷不丁地坠入了冰湖。

全身发抖。

在这冰湖里, 无尽的记忆犹如湖水般突如其来地灌了进来，让梁婉茹猝不及防间竭力地想看清楚每一个细节。

好冷……她觉得自己在发抖。艰难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 是一片雕梁画栋。很是熟悉，一时似乎又难以想起这是什么地方。

……大正宫？

眼前只余一团团颜色各异的迷雾，忽有一阵巨大的吸力，吸得她的身子不住地向后跌着, 两旁画面飞转, 速度快极了。

想喊，却喊不出声来。

然后不知是过了多久, 她慢慢地看清了那些画面。

“陛下，梁家之事……妥了。”苏哲？梁婉茹微愣，却不知他这句“妥了”是什么意思。

疑惑间，她好像被丢出了那些飞转的画面。站起身……梁府？

一声沉重的叹息。梁婉茹惊诧地回过头，目光便落在了案上那一团刺目的白色上。她看到父亲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将那白物拿了起来，抛上房梁……

白绫三尺！

在凳子被踢翻的那一瞬，梁婉茹无可克制地想要大叫出来，却又猛被抽到了另一个地方。

闹市。

起哄的人们吵吵闹闹地围着，在高台前指指点点。她仿佛是腾在半空中，俯身看着。在那高台上是……梁承林！

只那么短短刹那间，利刃落下，生生将梁承林的身子斩为两截。

“承林！”这一回，她喊了出来，喊得自己破音。

一下子落了地，她怔怔地望着尚未气绝的梁承林，耳边一阵阵地嗡鸣。

她听到有围观的人唏嘘不已地喟叹，又道了一句：“可惜了，家里落了罪，十七岁的年纪，也逃不过去。”

周遭霎时一黑。

十七岁……梁承林死的时候才十七岁。

一阵如刀绞的心痛。

“承林……”她在黑暗中走得魂不守舍，紧紧抱着臂也减少不了半分心中的恐惧。

“云，景，熙。”她第一次如此咬牙切齿地唤出了这个名字，极尽怨恨。

**

身体又倏然被吸了回去，吸回了那飞转的画面中。

“陛下……求您饶了小荷……”她看到自己的眼泪不停地留下，跪在殿里不住地求他，却又怕扰了他似的，连声音也不敢太大。

那种压抑，只有她自己知道。

“陛下……臣妾只有小荷了，她如是死了……”她没有放弃地继续哭求着，他却只看着手里的折子，头也没有抬一下。

那一天，小荷被生生打死在毓秀殿外，而她哭得昏死过去。

画面仍一幕幕转着，历过或是不曾历过的种种，一个接一个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老父自缢、母亲自戕、幼弟腰斩、小荷杖毙……

还有，皇寺最终被一场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最后，一片纷杂，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直至化作一句无比清晰的“婉茹，你等我。”

一切戛然而止。

**

她终于睁开了眼，猛地惊坐起来，定神许久才看见周遭。

是毓秀殿的寝殿。

“小荷！”一声急唤，小荷应声进了殿来。听出她声音不对，连忙掀开幔帐坐到榻边：“娘娘怎么了？”

无可言述的欣喜。

她多么怕，一觉醒来，小荷真的已不在。

“小荷，我……”惊魂未定地握住小荷的手，在觉出她手中温暖的同时，梁婉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已冷到毫无温度。

“娘娘做恶梦了？”小荷低头看着她的手怔了一怔，望了一望天色，又道，“再睡一睡吧……陛下特意没扰娘娘，说今日晨省也免了便是，一会儿让袁叙去那边告假，就说是陛下的意思。”

梁婉茹却哪有心思听这些……

终于完全分清了梦与醒。她想起了昨日中秋，云景熙带她去了雁池，回来后又一起喝得大醉，之后……

每一块骨头都仍疲乏着，她很清楚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场梦……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在做梦，一个又一个、一场接一场，泰半梦境都应了验。她对梁承林偶尔提起过，其余的……再无旁人知道。

因为莫说别人听了会觉得诡异，连她也时时觉得，自己必是有什么地方不对，才能如此看见未来。

只怕最终也躲不过，一如她从小便梦得入宫为妃，因生性不受拘束，为了避免梦境应验，对当年的太子敬而远之，却仍是逃不过。

这些梦，如是……真的一一应验……

梁婉茹只觉得恨意凛然，恨得浸透了灵魂。

“小荷，我恨他。”她无力地说。

小荷错愕：“谁？”

“……陛下。”

小荷陡然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