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中,满室皆静。
医女认认真真辩了一分,有些惶然地望了一望梁婉茹,又望了一望云景熙身边的德全,后者催促道:“究竟是什么,还不快如实说?”
“……诺。”急忙一应,那医女平复了一番情绪,跪地禀道,“陛下,这是……麝香香饵。”
麝香香饵。
梁婉茹耳闻周遭骤然间一片猛抽冷气的声音,定了定神,蹙眉道:“既是麝香,为何雪团啊玄、还有方才那猫都会如此发狂?”
医女一叩首回说:“因麝香取自于麝,属动物香,人不觉得有甚特殊,猫儿、猫等物却自然对此甚为敏感,只道是见了同类一般。故而,方才那猫会有此反应。”
就像林中的各种兽类追逐嬉戏,那样的气味,大抵确是只有它们辨得出来。
梁婉茹一颌首,遂又继续问道:“即便如此,那这香囊本宫日日带着,算起来已有月余,怎的平日里都无事,偏生今天生了效?”
“娘娘看这香饵……”那医女说着举起双手,手中将那香饵轻轻一搓,掌心里便留下了一道褐色的痕迹,她续言道,“这麝香罕见,味道浅淡不易察觉。但方才浸湿晕开、味道自然也就重了许多,故而猫儿一闻便知。”
顿了一顿,那医女叩首又道,“娘娘恕奴婢多句嘴……这香囊若是娘娘日日带着,还请娘娘速请太医来看看才好。这香味道不重,却是很伤身的。”
其中之意便很明白了。方才众人虽是大抵猜到了其中因果、却又都没有猜中——众人都到是有人用了什么会使猫儿发狂的香害梁婉茹破相,如此看来,小荷被抓伤不过是“歪打正着”,这人实际上是想使梁婉茹不能有孕了。
“这香囊……是谁给你的?”云景熙问梁婉茹。
梁婉茹的回答,一如她刚发现这香囊玄机的那一日时,贤妃问她香囊来自何处时一样:“臣妾知道这些东西易被动手脚,除却尚服局每月按例送来的,从不敢用旁人所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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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次知道这香囊有异, 是贤妃从三清山回来第二天,到栾仪宫小坐的时候。那次是真的不小心碰翻了茶水、沾湿了香囊。一贯温顺、与梁婉茹尤其亲热的雪团突然发了疯扑过来, 身上的毛都有些竖了起来。
大概还是对梁婉茹格外亲厚些, 倒没怎么伤她太狠, 只是隔着衣裙, 在腿上划出了一道轻轻的印痕——并不怎么觉得出来,只在那么两三天里,更衣时, 那道印痕便清晰可见。
贤妃当即就觉出不对,说这猫儿不该这么平白发了疯。只不过,那时并未找医女来验,麝香的味道,她二人一闻便也知晓了。
雪团暂被宫女抱了出去,贤妃看着丢在桌上的那枚香囊,神色大变:“这是存了心不让你有子。”顿了一顿,她和云景熙问出的话如出一辙,“这香囊是谁给的?”
梁婉茹便也是那样答的, 除了尚服局按例送的, 她从不敢随意去用别人所赠。近来自己又懒得做这些,更不曾吩咐下人做过。
彼时,贤妃听罢一声冷笑:“尚服局?这人的手, 伸得够长的。”
自是如此, 连梁婉茹也这样觉得。不同于在赠物中动手脚,要在这些份例中提前布好, 可见是在六尚局布下了人。
贤妃替她担心,拿了香囊便要往外走, 觉得必要立时三刻禀给云景熙才是,这种事宽恕不得。
“贤妃娘娘息怒。”梁婉茹眉眼间带着笑意,拿腔拿调地劝她坐了回去,又说,“便是再‘宽恕不得’的大罪,这宫里不了了之的,还少么?”
贤妃没了声,想听听梁婉茹是个什么意思。
“这香囊里是麝香不假,但我佩戴才一月有余,时日还不长,不会因此就当真不能有孕;再则我又不是本有身孕被它害得小产……如此,什么事也没出,便是陛下目下宠我要严查,下头的宫人也难免有懈怠。加之那人既在六尚局布了人,必定听了风声便会有所应对,结果会如何,你我都清楚。”
多半是查不出什么结果的。从宫中嫔妃到六尚局,关系之错综她们不是不知道。如若当真出了事,天子震怒之下许是无人再敢作祟;但若没出事,这宫里的人心定是不会齐的。
那么,便出些事才是。
贤妃不知梁婉茹究竟想做什么,只蹙了眉头道:“就算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虎穴姐姐也入不得,一辈子的大事……”
“谁说我要天天戴着它、直到陛下知道我无子的原因了?”梁婉茹轻笑反问。沉思片刻,浅浅笑说,“不如……走个弯路吧。”
那弯路,便是在众人面前出个事,让旁人皆先以为是有人要害她毁容,峰回路转之后再揭出麝香。
梁婉茹说:“别嫌麻烦,若是有人先为此受了伤,陛下就更会想如若这伤出现在我、或是别的嫔妃身上会如何,继而道出麝香,只会让陛下更看重此事。”
贤妃听言不得不赞同她说的,轻一点头,又问:“可要怎么安排呢?”
梁婉茹缓了口气,闲闲道:“没什么可刻意安排的,随时准备好便是。雪团若什么时候想跟着我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便是绝佳的机会。”遂从贤妃手里抽过那香囊,复又道,“这香囊,贤妃娘娘还得先还给臣妾,晾干了还得用呢。”
彼时,梁婉茹没有告诉贤妃的是,实际上这香囊佩戴不足半月,刚好撞上这节骨眼,她也可借着这事糊弄过“久宠无子”的事情,以此瞒过自己长期服用避子汤的事实。
二人将此事知会了小荷和缘儿,按梁婉茹的意思,是让小荷和缘儿寻个可靠的人便是,缘儿却断然摇头说:“使不得。娘到底是外人,事到临头说倒戈便倒戈了。”小荷微微一顿,有些犹豫着又道,“还是奴婢来吧。不就是受个伤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梁婉茹纵是不愿,也没别的法子。是以将那香囊交予袁叙小心收着,每日都带在身上,什么时候寻了机会要用,拿来用便是。
这一等便是半个月。
今日她因为心思烦乱,天气愈发炎热,更是显得神色恹恹,倒惹得雪团啊玄都对她不放心,硬要跟着她。
机会终是来了。
能看得出,在她洒了茶水时,贤妃是仍有些不解的,因为雪团啊玄并没有在她身边。
她看着小荷手上那几道可怖的伤,心下清楚,不是“未及躲闪”而伤成这样,估计是拿着那香囊有意去逗弄雪团啊玄了。
然后贤妃会遣人去大正宫回话,不是有意欺君,却是有意禀得模模糊糊,让云景熙误以为是梁婉茹受了伤。
云景熙到了场,其他的事情,便可一一揭开了。
梁婉茹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云景熙看到小荷的伤口后似是无意地扫了她一眼的眼神,他果然是即刻就想到了,如若这样的伤,出现在梁婉茹手上怎么办。
但这样的心惊,敌不过他得知那竟是麝香时会有的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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