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利

一股粘糊糊的感觉，摩挲在脸上，有点粗糙，但很温暖，丁晨眨动着双眼，缓缓睁开，一条伸出嘴外的暗红色舌头淌着口水，，一排尖利的牙齿凸出长嘴外，一个毛茸茸的灰色脑袋在他视线里晃动······

“妈呀！”丁晨一声惊叫，在柔软的杂草堆里就地一滚，灰脑袋也吓得猛地一缩，脑袋后欣长而健壮的身体也随之后退了三尺······。

“雪利——咳咳——”严厉的一声呵斥，伴着一声咳嗽，把呆立片刻正欲向前的动物生生唤住了。丁晨循声望去，看到了一张苍老而有些狰狞的面孔，“刘叔！”丁晨欣喜地翻身站起，不远处，一位身材消瘦，头发全白，行动有些迟缓的老头，拄着一根木头粗雕的拐杖正慈爱地看着他，老人家有一只眼已经废了，眼皮紧紧地黏在一起，只有右边的一只眼睛闪着威严的光。据说他的那只眼睛是在当兵时被枪子打伤的，老人也因此一辈子打着光棍，尽管国家每年都发给他伤残军人的补贴，但他仍然自愿担任这上百亩山林的守护员，对这样一位老人，丁晨的心底是充满敬意的，他甚至觉得老人外表的残缺，正是他光辉历史的最美印记，所以他每次回乡，总要抽空来看看老刘叔······。

“您是说，他就是我送你的那条狗？可它分明就是······”

“你猜得不错，它——它就是一头——狼。”丁晨和老刘相互搀扶着走向山顶的小屋。

“说真的，当初我只是觉得这条狗外表俊朗，毛色漂亮，但后来我发现它与别的狗不同，它身上居然有一股子别的狗身上没有的傲气。有一次我用铁链锁住它，它竟然好几天不肯吃东西，硬是饿成了皮包骨，眼看就要奄奄一息了，我当时心痛得不得了，从此不敢再锁它，我为了这事，真诚地跟它道了歉，它才肯原谅我······”老人伸出手在雪利的头上摸了摸，雪利兴奋地围着他们直打转······

“那它会不会伤人？”丁晨小心地躲着雪利龇牙咧嘴的示好。

“你先听我说完，起初我只是觉得这条狗有骨气，后来有一晚，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突然听到”嗷——呜——”的叫声，我当时可确实是吓了一大跳，我仔细回想起它一点一滴的生活习性，终于明白自己养的是一条狼，你知道狼是一种野性动物，它是不会轻易被驯服的，开头，我跟你一样，害怕它伤人，所以我一直想找个好时机，把它送回草原，让它回到它该去的地方，可是最近这几个月来，你看看我这身体······咳，咳咳——唉！”刘叔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已是七十高龄了，要不是他自己坚持，村民们是不会让他来守山的······。

丁晨赶紧替刘叔捶捶背，帮他顺顺气：“刘叔，我看你还是下山吧，您得养养身体。”

“不要紧的，有雪利陪着我，”刘叔看着在草丛中健步如飞，活泼好动的雪利，一只眼睛里流露出满满的慈爱，就像是父亲对儿子的爱······“这一年多来，为了不引起乡亲们的怀疑，我让他们把我们需要的东西送到固定的山口就行了，然后我让雪利去拿，我还录了狗的叫声，偶尔让雪利学狗叫，它要是学得好，我就陪它玩，它若不肯学，我就不理它，它就是个孩子，既聪明又调皮。平时，我还教它捕捉猎物，这山里有的是小动物，雪利的日子还算过得不错，我不想让它有朝一日回归草原时，没了生存的本领，当然，狼的本性是凶残的，我得训练它不要伤人，所以我得让它明白，人类是它的朋友，有一次训练时，它竟然野性大发，差点咬断我一根手指头，咳咳······”刘叔苦笑着把手伸给丁晨看，他的左手食指严重变形，一道深深的咬痕结成了一道丑陋的疤痕，“我不能让人知道被狼咬，我自己用草药医好的，那次事件发生后，雪利好久都不敢靠我太久，不敢跟我亲密戏耍，真是个可爱的小男子汉！”

“刘叔，先别说了，休息一下，我来找你是······”

“不，孩子，我得说，我的日子也许不多了，你今天来得正好。”刘叔指了指越来越近的小屋，埋头看了看丁晨流血的脚，“刘叔给你上点草药，好得快。”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走进简陋的小木屋，丁晨就看见墙上挂着自己的几张照片，地上满地的草药和几件散乱的破衣服，而且这些衣服好像还都是自己的。

“这下，你应该明白雪利为什么对你表示亲热了吧，这墙上的相片是我问你要的，这旧衣服是我问你妈妈要的，我只说是我想你，要点你不穿的衣服做个念想，实际是我让雪利记得你的样子，熟悉你的气味，等到有一天，你能带它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难怪先前总觉得雪利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异，原来他并不想伤害自己，它扑向自己，只不过想撒撒娇而已，丁晨为自己先前的敌意深感愧疚，“雪利——”他柔声呼喊。

“噗——”雪利从门外跳入，嘴里咬着一只绿色的婴儿鞋，丁晨原本伸出去想抚摸雪利的手，折了回来，一把从雪利嘴中夺过鞋子，“这，这是小蝶的鞋子，怎么会······”看着雪利此刻露出满嘴獠牙，竖立的双耳抖动着，丁晨神情骤变，“你？”

“不会的，这一年多来，它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咳咳······”刘叔看见丁晨可怕的眼神，赶紧伸出拐杖挡在人狼之间。

“嗷呜——”雪利委屈地对着门外空旷的山野一声长嚎。

“刘叔，我这次上山，就是为了寻找这个孩子和我的女朋友。”丁晨一只手举起手中的婴儿鞋，另一只手扶住老刘的肩头忍不住摇晃起来，一双眼睛充满血红的颜色······。

“雪利，你是说，你知道她们在哪儿？”老刘伸出一只手，轻拍丁晨拽住他肩头的那只手，以示安慰。

“嗷呜——”雪利再次昂头大叫一声。

“那好，你现在带我们去找她们，哎，你，你拿绳子干啥？”刘叔和丁晨看到雪利一折身，从木屋里间叼出一捆长绳······。

“你是说她们需要这个······。”刘叔丑陋的脸上再次现出慈爱的光来，他用粗糙的手捏了捏雪利的嘴，轻声说道，“走吧！”

“这，这······。”丁晨似乎明白了这一老一狼的意图，他赶紧扶着老刘叔走出了小木屋······，此刻，他心中燃起希望，却无心欣赏这木屋外一览众山小的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