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豆蔻梢头二月初

年书进入紧张繁忙的高三时，新月上了五年级，她的个子已经长到了一米六，很多同班的男生都没有她高，当然，宋淮也是其中之一。老师重新调了座位，新月不用坐在他后面，心里乐开了花。

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就不用再看到他，每天他都有各种借口来找她，要么借块橡皮，要么借本书，绞尽脑汁。新月自从听了年书的话，面对他就更别扭了，她会喜欢他？怎么可能？他好像还没自己高吧？虽然自己是一副发育不良的排骨身材，但是谁看见自己都会把自己当成大姑娘，他呢？乳臭未干吧。年书的话没有让她对宋淮产生好感，但却让她的少女心起了涟漪，她面对年书的时候，心跳突然就漏了几拍。这个发现让她心头小鹿乱撞，年书哥哥长得真好看，比电视里的明星都好看，他聪明过人，没有什么问题难得倒他，他心地善良，把自己当妹妹一样疼爱，他全是优点。

她喜欢他对她的好，喜欢他把自己的头发揉乱，喜欢跟他说话，喜欢待在他身边，哪怕他埋头苦学没时间理她，她就静静在一旁看漫画书也好。这样的感觉让她有些恐慌，但更多的是甜蜜。

她偷偷跑到过他的学校，看他在操场上打篮球；她晚上没什么事做的时候趴在窗上楼下看，看他颀长的影子从路口出现，一步一步向她接近，她的心怦怦乱跳，再走近一些，可以看到他的眉眼……她痴痴地趴在窗户上看着，直到他打开单元门，不见了踪影。她突然好想跟他待在一起，哪怕就坐在他身后，不说话看着他的背影也好，可是他现在太忙了，有时她去找他，林阿姨欲言又止的态度让她明白了什么，他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自己不应该去打扰他的学习，就这样偷偷看着吧。

有时放了学实在无聊，她会跑到他的学校去，她知道他在上晚自习，可是不知道是哪个教室，她站在学校外面，看着一间间亮着灯光的教室，只能在脑海里想象他上自习的样子，他解不出来题的时候会把笔夹在手指上转，他的手指…很修长，骨节分明；他解开一道难题嘴角会微微上扬，那是她觉得他最好看的时刻；如果有人问他问题，他一定会耐心地给他讲解，讲明白了他会开心地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年书哥哥这么好，会不会有很多女生喜欢他？他又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她突然感到不安。

这天她在学校外面一直等到他放学，看他推着自行车出来，他笑着跟同学告别，有男生也有女生，新月跑过去：“年书哥哥。”

年书一愣：“新月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他的心里一慌。

“没有。”

“那是你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有，你干嘛总往坏处想？”

年书松了一口气，推着车跟她一起往家走去，实在是发生在她身上的坏事太多，让他不得不往坏处想。

“那是怎么了？”

“年书哥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她声如蚊呐地问出了这句话，他几乎没有听清。

年书看看她，虽然还是一张稚气的脸，可是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圆滚滚不辨性别的婴儿了，也不是七八岁豁着一颗牙不敢张嘴笑的小女孩，她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他的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浮现出这首诗，想起这首诗的出处，又觉得对她是种亵渎，笑着摇摇头：“怎么？我的小月儿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了？”

新月的脸红了，低下头：“也许吧。”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感觉。

“是什么样的人？”年书饶有兴趣地问。

新月不知如何回答，她不敢说。

年书以为她是害羞，还在追问：“是不是总欺负你的那个男生？”

新月摇摇头，“怎么可能。”

“新月，”年书的语气变得有点严肃，新月转头看着他，他的眼睛在夜色里里闪闪发亮，他的脸棱角分明，他的个子很高，自己连他的肩膀还不到，从一出生开始，她就一直仰望着他，这么多年已经成了习惯。“你们这个年龄互相吸引也是很正常的，但是那充其量只是一种好奇，连好感都谈不上，我希望你不要太早去涉猎感情，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好好学习，努力提升自己，将来才会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说完这些话，他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像个教导主任。

新月看着年书侃侃而谈，他的样子好看极了，一笑、一蹙眉、每一个瞬间都完美得无懈可击，可他说的话…打消了她想要表白的勇气。

“年书哥哥，那你就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吗？”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年书摇摇头：“刚才的话不仅是对你说的，我一直以来就是这么想的，人在每一个时间段都有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每一个时间段都独一无二不可再来，如果你错过了，或者因为其他事情耽误了，你这一生都会是杂乱无章、毫无成就的。”

新月又开心又失望，开心的是，他没有喜欢上别人，失望的是，他同样没有喜欢上自己。

年书的自行车没有后座，他拍了拍横梁，“来吧，小丫头，坐车回去。”

新月坐在横梁上，虽然有点硌，但是年书的手臂环抱着她，他的下巴正好在她的头顶，虽然小时候两小无猜，可长大后很少再有这样的亲密，她背对着他，幸福地红了脸。

她只恨这段路途太短，不一会的功夫就到了家，这种感觉不叫喜欢又能叫什么？

年书到了家门口，却没有进门，“我送你上楼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他坚持把她送到门口，“新月，以后这么晚不要在外面乱跑了。”

新月不是想在外面乱跑，可是她害怕回家，害怕家里的寂静孤独。

即使韩彬在家，气氛往往也是沉默的，她的生活完全不同于任意一个正常家庭的十一岁女孩。

跟年书在一起是开心的、温暖的，因此回家以后失落的情绪也就更加明显，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怎么就没人跟她说几句话呢，哪怕是讨厌的宋淮来跟她斗几句嘴呢。

因为有了心事，所以更觉冷清，因为冷清，所以更期待温暖，这两种感觉恶性循环，蚕食着她的心。十一岁，难道不应该是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年龄吗？想到妈妈，她哭了，妈妈你真的看得到我吗？你现在好吗？会不会想我？我已经会干所有的家务活了，我已经长得和你一样高了，如果你还在，一定也会开心吧……

她想着、哭着，直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