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宋淮告别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宿舍是回不去了,宋淮索性耍起无赖,“韩新月,你害我不能回宿舍,你得对我负责。”
新月说:“你去网吧将就一夜吧。”
“不行,网吧空气不好。”
“那你去住旅店吧。”
“开玩笑,这个时候旅店早都满了。”
“那你睡大街,反正天还不冷。”
“好啊,我就睡你店门外的街上。”
“宋淮,你想怎么样?”
“你住哪儿?”
“住店里,你不要想了,没有你的地方。”
“我可以对付,那小沙发够我睡了。”他不是故意要耍无赖,他只是怕明天早上她又不见了踪影。
韩新月无奈,只好把他带了回去。
宋淮一点都没领情,“韩新月,你这么轻易就相信一个男人,还深更半夜把他带回家?”
“宋淮你还是睡大街去吧!”
“我只是提醒你,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正直的。”
“你的脸皮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有资历了。”
店里用木板隔了一个小房间,新月就住在那个隔间里,隔间外面的沙发是一个可以打开的沙发床,她帮着宋淮打开,去隔间拿了一条毯子一个靠垫给他,“将就一下吧,没有枕头。”
收拾洗漱完毕,他们各自躺在床上,万籁俱寂,他听见薄薄的隔板那头她的呼吸声,这种感觉让他心里格外踏实。
“韩新月,你睡着了吗?”
“嗯。”
“告诉我你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好吗?”
“吃饭时不是都说过了吗?”
“我想知道得再详细一点。”
“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当初为什么把柳年书的笔记留给我?”
“我反正用不着了,拿着怪沉的,扔了还浪费。”
“……你自己一个人怎么跑到北京?”
“坐火车啊。”
她看似在回答他,可是每一句都是说了跟没说一样。
宋淮也不再问,那段回忆一定很痛苦,她忘了也好。
在黑暗中,只有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她跟他只隔一块木板,宋淮伸出手,放在木板上,“韩新月,你每天自己睡在这里怕不怕?”
“怕什么?我从小就是一个人在家,习惯了。”停顿了一下,她又说:“倒是你在我旁边我才别扭。”
他经常参加演讲比赛,上了大学后又参加了辩论社团,可是为什么总是让她噎得无话可说。
韩新月已经很困,他说的每句话听起来都好像很遥远,终于他安静下来,她迷迷糊糊就要睡着,忽然又听见他说:“韩新月……”
“又干嘛?再说话我就把你赶出去。”她明天一早还要起来开工的。
“你不要再突然消失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委委屈屈。
新月没有说话,这三年的点点滴滴却涌上心头,或许真的也没什么,不过是初到北京,虽然是六月初,可是已经很热,太阳毒辣辣地照着,她下了火车拖着两大包行李不知何去何从,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自然招来了小偷的光顾,好在只偷走了放在外面的一些零钱,她放在衣服里面的几百块还在,她不是没有后悔过自己的一时冲动,当初厚着脸皮留下又能怎样?总好过现在马上就要流落街头。
她在火车站附近的面馆吃了一碗面,开始觉得惶惶不安,她身上的钱,还能够她吃几碗面?
她也想过去找柳年书,可是她这么狼狈,怎么能去见他?他看见她又能怎么样?他一定会劝她回家,回家?可是她根本没有家可以回。
她一边吃一边哭,那碗面是她吃过最难吃的面。
吃完面,她坐在面店思前想后,决定去清华。
北京城太大,她倒了好几次车,问了无数次路,找到的时候已经天色将暮,当她看见清华大学那几个字的时候,一个人拖着行李哭得稀里哗啦。
路过的学生有的上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很想问问他们有没有人认识柳年书,可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天色越来越晚,住宿又成了急需解决的问题,身上的钱住旅店又能住几晚?她终于体会到英雄气短的滋味。
最后遇到一位好心的学姐,把她带回宿舍住了一晚,建议她可以去附近的饭店打工。
于是她很快找到了一份餐厅的工作, fuwu行业总能碰到形形色色的人,多少冷眼以对、多少蛮不讲理、多少次觉得尊严已经被践踏到了尘埃里,每一天都要忙到深夜,当她疲惫不堪地躺在属于自己的床位上,听着房间里肆无忌惮的吵闹,闻着楼道里混杂的气味,常常以为这只是噩梦。
青春如歌,别人的歌是浅唱低吟、为赋新词强说愁,她的歌却是乱七八糟,疲于奔命。
她的漂亮给她带来了麻烦,一起工作的一个厨师有一天把油腻腻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上,她顿时觉得好像吃了一只苍蝇似的恶心,她抽出手,跑到洗手间洗了又洗,可是那种恶心的感觉一直洗不掉。
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下去,她一无所有,就这么一直干这个行业,这一生都难有出头之日。
在偌大的北京城,有着来自四面八方怀揣着各种梦想的人,多得这座城市都要盛放不下这么多的梦想,每条路上都挤满了人,于是每条路上都有勾心斗角与头破血流。
于是她遇到了孙慧,新月来时,孙慧的理发店已经频临倒闭,发型师和学徒都跑了,两个同样落魄的人,此刻惺惺相惜,经过两年的努力,生意好转起来,新月聪慧但不狡猾,通透但不世故,孙慧又开了一家店,交给她管理。
三年时光,看似就这么简单。但一开始的时候,每个小时、每一分钟都那么难捱,她没有放弃,只因为当初有个人说要在北京等她。
没有他的北京城,不再美好,这城市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要讨生活自然也容易得很,但是要想靠自己认真地生活,反而很难。
好在最难的时候真的已经过去了,她不喜欢回忆那段过程,前面应该会有更好的未来。
那个名字藏在心里,她只敢偶尔拿出来激励一下自己,或许自己在他心里早已云淡风轻,或许他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爱情,见与不见,已经不再重要。
她醒来时宋淮已经起床,并且出去买了早餐,这是头一次有人给她买早餐,心里升起不一样的温暖。
他们俩一起吃着早餐,店里的学徒小萍来了,看着宋淮,怯生生地问:“帅哥,你是昨晚就没走?还是今早又来的?”
宋淮没回答,只是笑容暧昧地扫了一眼隔间,小萍顿时了悟,“唉,我是不是来太早了?”
新月白了宋淮一眼,“别听他瞎说。”
宋淮一脸无辜,“我刚刚有说话吗?”
这回轮到新月无语,宋淮好不容易赢了一次,高兴得不得了。
吃完饭新月开始一天的忙碌,宋淮回学校,给柳年书打了个电话。
年书早已从宋扬那里知道他考上清华的事,但是一时还没抽出功夫来看他,宋淮跟他约好周日中午来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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