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三个人惊魂未定。

一边是刚刚被扇了耳光的那个小男孩，正低着头默默的向前走；一边是洋槐树上掉落的枯枝，正好落下来砸在躲在树下的三人身上。

等到火车全部驶离，三人从下面慢腾腾的爬起来。

看着火车离去的背影，消失在绿色的槐树枝叶中。

“我要宣布一件事。”林潇潇对着走在前面的程初度和沈悦来说道。“我准备去上艺校了。”

“什么？”程初度与沈悦来同时惊呆，双双从铁轨上走了下来。

“我已经报艺校了。”林潇潇说道，双眸明亮。“以后就不能和你们一起上学放学了。”

“为什么？”沈悦来说道“为什么要上艺校？你妈妈能同意吗？”

“是啊！是啊！”程初度在一旁附和，点头如同啄米。“她能同意吗？”

“她同意！”林潇潇自顾自向前慢慢走去，沈悦来和程初度在后面急忙跟上。

“是你自己要去的？”沈悦来再次问道。

“是！”林潇潇咬着嘴唇。“我自己报的名。”

“我怎么不知道？”沈悦来下意识的问道。

“是舞蹈集训的时候定的事情，你怎么能知道？”林潇潇随口说道。

沈悦来一霎那就受了伤。程初度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林潇潇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当前多面对的处境。一时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安静了下来。

虽然是在城区，但是这条穿城而过的铁轨却是建立在丘陵的顶端，如今被层层的树木和丘陵下面的房舍遮蔽，倒是显出安静来。

沈悦来很快调整过来，她知道林潇潇不是故意的。做朋友这么长时间，彼此这点担待和了解还是知道的。“倒不是说学艺术不好，但是我听大人们说学艺术就是吃青春饭，我们的时间还那么长，过了青春要如何生活？”沈悦来尝试用比较老成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观念，一语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小老头。

“用青春来挣出自己一辈子能花的钱有什么不好？以后还能够腾出时间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林潇潇争辩道。

“可是，可是，我还是觉得学艺术不好！”沈悦来不清楚应该如何反驳林潇潇，在他的印象中，一个人就应该好好的学习，学习很多知识，以后才能够有用。至于怎样成为有用，如何有用，她实在没有概念。

“难道像你爸爸那样就算好？做个工程师，生病了连治病的钱都没有？”林潇潇通红了眼睛，一字一句仿佛针扎一般刺在沈悦来的心上。

沈悦来被刺痛，那些心酸的往事通通出现，那压抑的情感和心酸的感觉通通出现。沈悦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病痛可以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武器。沈悦来突然意识到朋友的可怕，因为他们能够精准的攻击你的死穴，绝不偏颇，眼泪突然间从沈悦来的眼角喷涌而出。

沈悦来才知道，不仅林潇潇父亲的离去对沈悦来造成了影响，自己父亲的生病也直接影响到了林潇潇的判断。

程初度在一旁张大嘴巴，听到林潇潇和沈悦来之间的对话，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与沈悦来、林潇潇的差别，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么远的事情，在他的心中，也许分辨新抓的蚂蚱是公的是母的都比考虑未来要有趣的多。而明明前一秒钟，自己身边的伙伴林潇潇和沈悦然还和自己一样的情况，一样的视角，一样的考虑，而只不过是一瞬间，两个人就完成了成长，考试未来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打算来。突然间，程初度发现自己的幼稚。可是，就算他发现了其中的差别，却并没有办法化解这种冲突，只是左看看林潇潇通红的眼睛，右看看沈悦来流泪的双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悦来气急，看了一眼程初度，看了一眼林潇潇，扔下两个人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程初度看见远离的沈悦来，忍不住责备林潇潇。“林潇潇，你在做什么啊！”

“你们知道什么？”林潇潇淡然说道，眼泪也流了下来：“我有新爸爸了。”

因为林潇潇的针锋相对。整个小升初的暑假，沈悦来和林潇潇冷战加冷战，再也没有联系过。

沈悦来忙着家里的事情。就算找到可以治疗父亲病症的办法和钱财，仍然需要时间来让一切发挥作用，沈悦来和母亲忙碌忙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林潇潇整个暑假没有踪迹，后来沈悦来才知道林潇潇去做了视力矫正手术，整个假期都找地方去休假了。既然要走艺术这条路，总要有客观的外观形象，挂着眼镜实在不是太妥当。程初度被父亲母亲逼着上了好几个补习班，什么英语、语文、数学的，忙的程初度是又烦又没有办法。

宜布三中，程初度和沈悦来一同上了这所学校，居然还是一个班，真是奇迹。林潇潇虽然也有机会上这所学校，但是“良禽折木而息”，林潇潇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自然也没有出现在开学典礼上面。

因为个子小，沈悦来和程初度在这样按照大小个排队的初中升学典礼上站在了第一排的位置。

“这个校园真不错，比咱们宜布一小好多了。你看看乒乓球台就比小学多了一倍，不用一下课就去找位置了。还有厕所也挺好的，不用再跑那么远去找公共对了，今天开学第一天，放学时间早，要不咱么去找林潇潇吧！”程初度站在队伍里面也并不消停，找了机会和沈悦来说话。

“你觉得我们还能玩到一起去吗？”沈悦来白了程初度一眼，说道。

“林潇潇也挺可怜的，她心情不好，她妈妈又给她找了一个新爸爸……”程初度说道，还有些支支吾吾，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你说什么？”沈悦来本来还是直视前面，假装坐着认真升旗的模样，如今听了程初度断断续续的话，一时惊诧看了过去。

“不准说话！”新班主任老师听到异响走了过来，顺便用眼神扫了沈悦来一眼。

程初度心里默默哀求，开学第一天，可不要给老师留下什么坏印象，不然整个初中生活要怎么过下去啊。

沈悦来完全没有想到这层意思。她只是回味在程初度刚才递给她的信息中。什么意思？林潇潇有了新爸爸？真是可笑！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是，没有爸爸就会有新爸爸，这样的事情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如果自己的爸爸也救不回来，是不是自己也会有新爸爸？有了新爸爸，林潇潇不愿意和新爸爸在一起生活所以去了艺校，听说艺校是要求住校的，是这个原因吗？……

就这样竭尽全力的思考，居然没有听到解散的声音，直到程初度拽了拽沈悦来的胳膊。看着满眼陌生的校园和陌生的人群以及陌生的老师，沈悦来突然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原谅林潇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