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那个女子烟消云散前,曾那样坚定地要这个男子忘记一切。
而今日,哪怕只是找到替代品,只要能让这个男子忘却那些痛楚,便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吧。
“你——”一声疑问,还未说完,云寒却自己先闭了口,松开了紧握着锦惜的手。
锦惜的面容与她有几分相像,他便慌了神,一时失了态。
可他明白,这个女子,终究不是他要等的人。
望面前男子微蹙起的秀眉,锦惜更加慌张,不由自主地重新跪倒在地,“锦惜冲撞了玉帝,请玉帝恕罪!”她的语气恐惧至极,声音微微地颤抖着。
见她如此,云寒却略显尴尬,“不是你的错。你起来吧,锦惜。”他没有再去扶她,却一字一顿地叫着她的名字。
那个娇弱的身体微微一震,听到面前这个神一般的男子用悠扬至极的声音唤她的名字,竟是红了眼眶。
缓缓起身,锦惜满脸感激地望着云寒,眼神不再逃避。
而云寒,见她泪眼朦胧的样子,心中更多了一丝歉意。想来,在她的眼里,他便是个喜怒无常的君王吧。不然,便是她胆小如鼠,才会如此害怕自己。
“呵,锦惜都被玉帝您吓坏了。以后,锦惜便跟小豆我一起,负责照顾玉帝您,如何?”小豆适时开口,打破了沉默,亲切地拉住锦惜问云寒。
不置可否,云寒只是微微一顿,蓝眸深邃,望小豆一眼,便言:“好了,你们先退下吧。”
小豆心知,有些事情急不来,便也不再多言,拉起锦惜便转身。
“玉帝,小豆只想冒犯一问,您现在,究竟是当年的九王子云寒,还是掌管仙界的玉帝?”
淡淡一句疑问溢出唇边,小豆便不再停留,与锦惜一起消失在仙云飘渺之中。
许久的沉默,渐渐地,云寒那张精致的俊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是呀,现在的他,究竟是九王子云寒,还是统领众仙的玉帝?
若不是为她,他绝不会踏上如今之位;若不是为她,他绝不会甘愿忍受这般束缚;若不是为她,他绝不会动了那毁灭一切的念头,却终还是选择放弃——
可是她,如今又在何方?
若是三魂七魄都已烟消云散,她是否再无转世之力?
她可知,他还在原地,还在这洗泪池之上,空等流年飞逝?
身边之人都劝他,她已经消失了,再不存在于这世上。
可谁又知,心,怕是没那么容易,便能云淡风轻的——
既无人能感同身受,又何必对他苦苦相劝?
没错,她对于他来说,不是唯一,从来都不是。
可她却是唯一在他眼前生生消失的女子,是唯一让他无能为力拯救不得的女子,是唯一,直到死,却还叫他忘记她的女子——
时光流转,她的死,却成了他永生难弃的伤,注定跟随他一世。
他不能忘,不想忘;他看不穿,识不破——
铃铛,若是她再无法出现在他面前,他怕是只能将此身与此心,都深深埋葬了。
若是注定空留遗恨,他宁愿不曾撞上过那个纯净如雪的女子;若是注定一世生死相隔,他宁可从未对她许下过那些美好至极的诺言;若是注定有缘无分,他,却也甘心等待,直到现世之尽头。
衣袂临风,腰间精致铃铛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似乎在回应着他的想念一般。
修长五指缓缓握紧腰间叮咚作响的小巧铃铛,云寒那双深邃清冷的蓝眸中渐渐显出的坚定的色彩。
铃铛——铃铛——
你只留下四个字,叫我忘记,可叫我如何忘记?
忘了你,背叛你,如此,你便可以安息吗?
可是我呢?我要如何解脱?我要如何,才能不想念?才能释怀?
于是,不再停留,不再回头,他转身,瞬间便消失在一片血红残阳之中。
或许,有些时候,正因遗憾,所以永恒——
这持久冰封,寒气逼人的洗泪池,曾埋葬了侍女百合的一生,又送走了她的女儿铃铛。
六百年前,洗泪池玄火熊熊,却终未能将这一池冰冷融化。群仙无一例外,被玉帝云纹遣下凡间。等到他们重回仙界之时,只见洗泪池玄火已灭,一片战后狼藉。玉帝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九王子云寒仰天长叹,万余天兵却尽弃武器,止步不前。
除了当时在场的七王子云鸿,百花仙子彩衣,玉帝贴身护卫六月,侍女明儿、小豆与九王子护卫九名之外,没有仙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切顺其自然,九王子云寒继承帝位,成为了新玉帝,一直安定至今。
没有仙人去深究那神秘的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有细心的仙人发现,那个一直以来跟随九王子云寒身边的小小侍女铃铛随玉帝一起消失不见了。
但她毕竟只是个渺小至极的小人物,而当事人又都一致闭口不言当日之事,仙人们好奇心过去了,便也再无人过问有关铃铛侍女的事情了。
铃铛,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对于仙界来说,便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罢了。
但恰恰就是这样渺小无力的人,让已成为玉帝的云寒念念不忘。
也恰恰是这样渺小无力的人,将这本应毁于云寒之手的仙界,完备地保留了下来。
六百年的时光,足以让他们忘记一切应该忘记的事情。
六百年的时光,也足以让他们将永不能忘的人镌刻于心上。
六百年的时光,本该魂飞魄散的那个记忆中的女子,是否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如那个痴守洗泪池的男子一般,等待着,等待着所谓命中注定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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