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猪婆山，新四军某师第二纵队的驻地附近。

天色刚刚变亮的时候，周围的百姓就早已经起来，开始一天的劳作。

他们并不知道驻扎在附近的是新四军某师的哪一支部队，更不知道新四军某师第二纵队的指挥部就设在距离他们不是很远的地方。

他们只知道，这支新四军某师的部队留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他们，而如果这支新四军某师的部队忽然离开，就意味着一场战斗即将打响。

猪婆山的外围，两个货郎打扮的男子各自挑着一担杂货，慢悠悠的朝这边走来。

很快，有不少人围了上去，向他们询问所挑杂货怎么换。毕竟法币已经很难越过侵华日军占领区出现这里，中储券（汪伪方面发行的一种纸币）又在这里被禁止使用。因此，这里的人们跟从外面来的货郎进行交易，一般是采用东西换东西的方式。

这两个挑着杂货的男子，分别是经过了一番乔装打扮的罗泽谦和汪永华。

从离开山城的那一刻开始起，只要无法确定周围是绝对的安全，他们都会对自己的外貌进行伪装，例如穿着长衫遮掩身形、戴上帽子或者头巾掩饰头型、戴上墨镜遮住眼睛、黏上胡子混淆年龄、甚至还会穿上内增高鞋让别人难以确定具体的身高等等。

尤其是在进入了侵华日军占领区之后，他们哪怕是在洗澡和睡觉的时候，都不会卸掉伪装，就怕是担心真实容貌万一被其他人看见，导致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隐患。

面对围上来问东问西的人群，汪永华表现的很镇定，回答的杂货价格也丝毫不差。罗泽谦就不行了，不但看上去非常紧张，而且回答的杂货价格也错漏百出，最关键的是，他在弯下腰将被碰乱的杂货重新摆正时，不小漏出了藏在腰间的手枪一部分，这就引起了藏在人群当中负责警戒的人的注意。

就在人群散去，罗泽谦和汪永华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大约一个班的新四军某师第二纵队战士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人大声喝道：“举起手来，不许乱动！”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罗泽谦和汪永华没有选择硬抗，而是非常顺从的举起双手，任由对方将藏在腰间的手枪给搜出带走。

看到二人如此配合，这大约一个班的新四军某师第二纵队战士没有采取更加严厉的措施，只是押送他们来到保卫处所在的小院。

负责前来问话的人名叫肖钢，是新四军某师第二纵队的政治部主任。此人接到消息之后，就立刻赶来了，他经过一番观察，很快将突破口放在了罗泽谦身上。

“真实姓名，年龄，籍贯，还有来这里的目的。看在你还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的份上，只要你痛痛快快的说出来，我们也会痛痛快快的放你离开。”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政治干部，肖钢知道该如何从看上去像初次执行任务的探子口中得到情报，于是他接着说：“另外，我们也会对你的同伙进行问话。如果他先交代了，那么很遗憾，你就走不了了。”

罗泽谦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阁下就是肖钢肖主任？久仰大名了。说实话，我很想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部交代出来，但很可惜，你的地位不够高，我希望能够和你的上级领导进行面谈，而且整个过程需要严格保密。”

听到罗泽谦准备说出了他的姓名和职务，肖钢顿时愣了一下，他很快回过神来，说：“看来你是有备而来，没问题，我会让我的上级领导亲自来找你问话。但是你要考虑清楚，到了那一步，你要是还不老实交代的话，恐怕接下来你将要面对的，是我们更加严厉的处置。”

说完，肖钢故意慢腾腾的起身和往外走，想看看罗泽谦是否会改变主意。

哪知道，罗泽谦不仅没有出言挽留，还闭上眼睛假寐。

没过多久，肖钢的真正上级领导——边明泽赶到了。

实际上，池凌波暗中投靠军统的事情，新四军某师的保卫部部长边明泽其实已经早就知道了，之所以直到现在没有将池凌波撤职查办，就是想利用池凌波与军统的这一层关系放长线钓大鱼。

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边明泽才派肖钢到新四军某师第二纵队担任政治部主任。而肖钢的主要任务，是给池凌波“制造情报”，以达到混淆敌人视听的目的。这是一个临时的任务，等池凌波彻底暴露以后，肖钢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自从上任到现在，肖钢也确实给池凌波制造了好几份“情报”，通过军统的邓湘涛跟汪伪政保局之间的“默契”，为新四军某师的数次军事行动提供了便利。

面对边泽明和肖钢的共同问话，罗泽谦终于不再紧绷着神经，开口说：“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卢文平，是一家贸易商行的掌柜。只不过在国统区，鄙人还有一个名字，叫罗泽谦，真实身份是即将上任的军统古星站站长。”

“哐当！”

惊讶之下，肖钢忍不住站了起来，力道之大，不小心将他刚才所坐的凳子都给弄倒了。没办法，对方自报的身份太让人感到惊讶了。要知道，军统古星站的站长，论级别那可是比他还要高，堂堂一个军统站的站长亲自假扮货郎前来猪婆山地区，怎么看都让人很难相信这是真的。

边明泽倒是没有表现出很惊讶的表情，他只是稍微缓了一下，说：“罗站长，你来这里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千万别说是不小心暴露的，我相信以你的专业水准，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罗泽谦笑了起来，说：“我是特地来给你们送礼物的，你们信不信？”

肖钢准备说些什么，但想到他的上级领导边明泽就在身边，因此什么都没有说。但他之前就检查过从对方身上搜出的所有物品，除了一把防身用的手枪（美国柯尔特m1911a1式11.43毫米口径半自动手枪）、差不多满满一盒这款手枪所使用的子弹、一担可以在根据地用来进行物品交换的杂货，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哦？不知道罗站长打算给我们送什么样的礼物？”边明泽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罗泽谦，说：“难不成就是你带过来的这把手枪和那一盒子弹？”

“真正的礼物，一直都放在我的脑袋里面。如果不介意的话，先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然后给我一支笔和一些纸，当然还有一张桌子。”用目光扫了一下放在边明泽面前桌子上的那把美国柯尔特m1911a1式11.43毫米口径半自动手枪，罗泽谦接着说：“当然，如果你们实在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拿这把手枪和那盒子弹跟你们进行交换。”

罗泽谦之所以敢随身携带美国柯尔特m1911a1式11.43毫米口径半自动手枪和一盒这款手枪所使用的子弹，堂而皇之的进入敌占区甚至通过敌人设下的关卡，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当时华夏境内的外国枪械，数量多如牛毛，种类杂乱的让人眼花缭乱。哪怕在侵华日军占领区，私自购买和携带美国柯尔特m1911a1式手枪的人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是没有，毕竟经常出门做买卖难免哪一天会遇上拦路打劫的土匪，备个几支或者十几支枪用来防身是再正常不过的。

肖钢转过头看着边明泽，用目光询问是否照着罗泽谦刚才说的话去做。

过了一会，只见边明泽点了点头。

很快，肖钢让人给罗泽谦搬来了桌子、拿来了笔和纸、并换了一条坐上去相对要舒服点的椅子。

罗泽谦毫不客气的坐下，拿起灌满墨水的笔，在白纸上面写了起来。

肖钢站在罗泽谦身边，一边看着后者写下的内容，一边压低声音念给边明泽听：

“农学家调查发现，三年前（1938年）的黄河大堤决口，导致豫省境内的水文发生改变。大约在未来一到两年的时间内，豫省将会发生严重的自然灾害，导致出产的粮食总量暴减，到时将直接影响到超过五千万百姓的吃饭问题”

“发酵饲料的制作方法”

“能够利用土办法制作出青霉素高产菌株以及提纯的办法”

“能够让迫击炮进行平射的改进方法”

“飞雷炮（又叫“没良心炮”）的制作方法”

“地道战的实施方案”

“子弹地雷（一种是用子弹改装而成的地雷）和木壳地雷的制作方法”

“‘莫洛托夫鸡尾酒’的材料配方和制作方法”

“制作白磷ran烧弹以及从尿液当中提炼出白磷的方法”

“手摇式空气锤的制作方法”

“一边有锯齿另一边打磨非常锋利的铲子”

刚开始的时候，肖钢还能将里面的一些文字小声念出来，但是到后面，肖钢基本上念不下去了。除了内容让他感到非常震惊以外，还有就是罗泽谦画了简易构造图，让他根本没法念，只能等对方每弄完一份就立刻拿起递给边明泽。

整个过程没人敢打扰，就连天色变暗有人进来点燃煤油灯的时候，也是尽量不发出声音来。如果不是罗泽谦无法再查到适合八路军和新四军现阶段使用的武器装备相关资料，恐怕到明天早上都不一定能弄完。

饶是如此，罗泽谦拿出的这些“礼物”，仍然让边明泽同样感到震惊不已。

过了好半天，边明泽才说了一句“好好照顾罗部长”，然后收好这些几乎写满了字的纸，起身离开。

肖钢立刻将罗泽谦带到一个单独的小院，并安排专人对罗泽谦轮流进行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罗泽谦在等待边明泽做出回复的同时，又利用肖钢专门提供的纸和笔，“默写”出了《民兵军事训练手册》和《赤脚医生工作手册》（又叫《乡村医生工作手册》）里面的部分内容，而且写完以后是堂而皇之的摆在桌子上，任由肖钢安排的人给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