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陆老太君

时值初春，却还有几分冬日里的凉意，湘菀怀中抱着秋兰拢的暖炉不疾不徐的往陆老太君的院子里去。

陆老太君娘家姓谢，她更是府中谢姨娘的嫡亲姨母。

陆老太君本来意欲将谢姨娘许配给自己的儿子陆元仲，但陆元仲年轻有为，又得先皇赏识受封为丞相，先皇便赐婚恭顺王爷府嫡女，也就是湘菀的生母白文蕴。

白氏温婉，婚后与陆元仲也是夫妻和睦，白文蕴是郡主出生，又得恭顺老王爷厚爱，但陆老太君却不喜欢她，因觉得白氏有着郡主的名位，所以陆老太君对白氏可谓是极尽刁难。

白氏成亲一年只得湘菀一个女儿，所以陆老太君以白氏无子为由，便将谢姨娘许配给陆元仲，本来欲做侧夫人，但当时陆元仲因朝廷局势已经娶了许娴静为侧夫人，所以谢氏入门以后只得做了姨娘。

因着这种种原因，陆老太君便将一腔怒气都发在白氏身上，所以连带上湘菀她都是不喜欢的。

直到湘菀弟弟陆湘宇出生之后，她才稍微满意一些。

湘菀想起自己的祖母，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惧意的，但是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极为恭敬孝顺的人，她日后要在府中成为真正掌有权利的嫡女，还得靠自己这位祖母。

所以虽为不喜，湘菀却不得不去。

二人穿过一处回廊慢慢走着，湘菀却突然笑着对陆淑芸道。

“才是初春，妹妹怎么穿得这般单薄。”

陆淑云穿得淡薄，一条杨柳细腰勒得分毫必现，倒是有几分飞燕的妩媚。

只是现下被凉风一吹冻得她脸色青白，嘴唇乌紫，十分狼狈，那几分妩媚娇美也就荡然无存了。

陆淑芸正冷得发抖，见湘菀问起心中一喜，这个长姐是最傻的，只要自己假意奉承几句她就会把披风让给自己，想到这里陆淑芸忙道。

“是好冷呢，多谢长姐关心，长姐……。”

湘菀早知道她要说什么，还不待她说完，就将话打断了。

“姐姐见你穿得单薄，你还是回‘你的’院子里添件衣裳，眼见是初春了，却还有股寒意，到时候着凉了，祖母可要怪罪我这个长姐的。”

湘菀故意将“你的”二字咬得极重，脸上却依旧是和婉的笑意。

其实虽是初春，也不至于这么冷，只是湘菀在来的路上故意挑了这条下风向的路走，因这上去不远就是府中的冰窖。

她记得不错，每年初春，府中便开始采办来年一年要用的冰，所以每逢这个时节，自己一干人等都是最不愿意走这条路的。

而她知道，就算自己要走这条路，陆淑芸为了见到孟怀生还是会不顾一切的跟上来的。

想必陆淑芸也没想到自己会走这条路，湘菀微微一笑，也不待陆淑芸回答，从她身边轻轻巧巧的走开了，再不理会被冻得发抖的陆淑芸。

陆淑芸见湘菀说得轻巧，气不打一处来。

她看见湘菀温温暖暖的捧着暖炉，自己却在挨冻，早已恨得牙痒。

可是不跟着湘菀，她要见孟怀生就名不正言不顺，想罢见湘菀走远，陆淑芸一跺脚忿忿的跟了上去。

二人心中各有各的想法遂不再说话，眨眼间就来到宁安堂。

一到宁安堂，就看到陆老太君正在廊下喝早茶，陆淑芸就嘻嘻笑着叫起来。

“祖母，祖母，芸儿来给您请安了。”

“你倒是乖巧，今儿想起来给祖母请安。”

陆老太君笑得和善，和陆淑芸在一起俨然就是一副祖慈孙孝的样子，但转头见了廊下的湘菀，一张脸却立刻冷了下来。

“你也来了，听说你前些日子得病了，如今都好了？”

虽不喜欢湘菀，但是因为是自家儿子的掌上明珠，陆老太君倒也不是完全不关心湘菀。

“湘菀给祖母请安。”

湘菀说着恭恭敬敬的给陆老太君行了一个礼，又道。

“多谢祖母关怀湘菀，为得这事儿，湘菀还得好好谢谢祖母您呢。”

说着微微淡笑，却只是站着，也不继续往下说。

陆老太君见湘菀不说，反而好奇起来，便又问。

“为什么谢我？”

湘菀早知道她会问，故而笑起来说道。

“前日府中走水，湘菀不小心受伤，但是祖母您猜我在昏迷时，在梦中见到了谁？”

湘菀说着上前一步，眉梢眼角全是惊奇的模样。

“见到了谁？”

陆老太君一听也来了兴致，她本来就相信鬼神之说，如今见湘菀说得玄妙，倒是相信了七八分。

“我见到一位菩萨，那菩萨还说起祖母您呢。”

湘菀微微笑着又走向前了一步。

陆老太君一听菩萨说起自己，倒觉得稀奇，于是不自觉的就将陆淑芸丢在了一边，反而转过头，拉起湘菀的手来。

“好孙女儿，快给祖母说说，菩萨都给你说了些什么。”

湘菀见她如此也就走过来坐到了她身边，又说道。

“那菩萨全身泛着金光，还说我此次大难不死，都是因为祖母平日吃斋念佛，福泽深厚，因而看在祖母的面上救我一命呢，然而待我再看之时，竟发觉这菩萨的面目好生亲切，祖母你猜这菩萨像谁？”

湘菀此刻坐在陆老太君身旁，早已挽着她的手，像是撒娇般的仰起脸来问。

“你个小鬼灵精，还不快告诉祖母，到底菩萨像谁，哎呀，没想到这菩萨竟然看到了我素日来的虔诚，我这心里真是安慰啊。”

陆老太君平日最重神佛之事，今天听湘菀提起，又知道湘菀确实是突然醒来，因而早已信了十分，先前哪一丝丝怀疑早就不见了。

“祖母说得极是，我也觉得是祖母虔诚，因为我在看那菩萨面目时，竟然发现那菩萨与祖母的面容一模一样，可见祖母虔诚，日后恐怕要成仙成佛去呢。”

“你个小丫头，一张嘴甜的，把我个老太婆说得心花怒放的，没想到你这一病，倒是机灵了，如今也讨人喜欢。”

陆老太君听到这儿，早已开心起来，她从前不喜欢湘菀母子是因为觉得白文蕴是郡主，自己虽为婆婆，却事事矮她一头，如今白文蕴病了，她早就不关心了。

可今日见湘菀如此懂事恭顺，发现湘菀竟然越看越让人喜欢，便也打消了对湘菀的偏见，只是若论到喜欢，她当然是更喜欢陆淑芸的。

“祖母惯会取笑湘菀的，只是菩萨还说了一件事情，说是要湘菀转告给祖母呢。”

湘菀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暗暗看了一眼陆淑芸鬓边的白秋菊，眼睛里开出凛冽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