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贺礼

次日，晴空万里，连一丝云翳也无，许是被昨夜呼啸一宿的北风，驱赶尽了吧。

百里珵醒来时，皇帝已上朝去了，接引嬷嬷前来服侍她用早膳，比昨日又加了几分殷勤：“皇上很是爱惜玉宝林呢，特意叮嘱老奴不得惊扰了宝林的清梦，又吩咐预备了与平日不同的膳食，真是罕有的恩典。”

百里珵红着脸儿，用了一碗九种干果子并阿胶、首乌、人参、黑糯米煲的九子献瑞粥。这粥原是允州迎娶新妇后，做给洞房花烛的女子的，取多子多福的兆头。现下百里珵用着，只觉得暗自好笑。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奴婢恭祝圣上与主子永结同心、早得皇子！”用完早膳，百里珵刚刚一回了长庆宫东侧殿，给了接引嬷嬷赏钱，送走了鸾凤和鸣辇，阿芥已经按捺不住跪下来，满面春色地道喜，其他几个宫女也快嘴快舌，说尽了天底下的吉祥话儿。

“好啦好啦，我有些倦，想回房歇歇。今日按规矩不用请安，你们也各忙各的去吧。”百里珵径自回床，以被蒙头静心，不敢一直听她们的良言好意，怕自己一个绷不住，或是笑得古怪了、或是答得别扭了，露了昨夜侍寝的底细。

同寝共衾自然是有的，不过**之事却是没有的，皇帝还早有预谋地为她准备了一套小衣。春恩殿的龙床如此宽敞，二人不必学那戏文里以什么物事隔在中间，自然而然便能够互不相扰地安然睡去。

至少在昨夜，皇帝也还不过是个哄她入眠的大哥哥。且是个聊发少年狂的顽童哥哥……

在两人就寝前，皇帝找百里珵要了接引嬷嬷将会验收的白锦帕，将帕子铺在床上，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柄贴身的小弯刀，笑着对她说道：“说不得，只好委屈你一下，要交差可得受点儿苦。”

百里珵心想看来是要割手指头吧，便乖乖伸出左手，闭上眼睛，却迟迟没感到刀刃入肉的痛楚。她忍不住睁眼时，看见皇帝正边笑边皱着眉头，将自己左脚大拇指割破的口子冒出的血，抹在锦帕上面……

这事可不能叫旁人知道，还有那砌词矫饰的记档，弄虚作假的皇帝不会受责罚，致使龙体受损、坏了宫中规矩的自己，怕是怎么责罚也不为过的。

然而对于不明真相的后宫众人而言，玉宝林终究是侍寝了。

未到正午时分，已经有多个宫里边的娘娘、主子、小主送来了贺礼。睦嫔的礼是最先到的，和妃的也接踵而至，或许是姐妹连心，两人一个送了上好的雪蛤，一个送了上好的燕窝，都是滋阴补气的佳品，也正合通常初次侍寝过后的女子服用。

至于出手大方，礼物最是贵重的，竟是钦妃。几次见面，钦妃待百里珵都很平淡，甚至有些冷淡，没想到而今一出手便是一对纯金打造、内镶石榴石花蕊的合欢花发钗，不但华贵精巧，还寓意甚佳。

连几个几乎不曾照面的采女也送了些荷包、香囊之类的小物件，亦都是手工细巧、图案吉利，看得出费了一番挑选的心思。

百里珵知道，旁人初次得了临幸，怕是没有这般劳师动众的。就连她自己往日送贺礼，除了比自己位分高，不得不送，也就不过捡几个说得上话的送送，送的也只是手绣的锦帕或是如意同心锁之类的寻常之物。断不像自己这次，哪里像是贺初幸，倒似是庆她晋了位份一般——还须得是嫔位上的，才该有的规格。

看来，宫中这些耳聪目明、心有七窍的女子们，早已心照不宣：百里珵绝非池中物。

皇帝或许是对的，即使将珍视的宝物搁置，也免不了谁都知晓，终究是要再捧在手心的，更是由始至终放在心上的。

到了午后，阴云倒堆积起来，遮蔽了晴日，殿中渐渐阴冷了。百里珵叫宫女们将门窗都关了，只在屋角留几丝缝透透气，然后叫阿葁拿纸笔来，说是要写写经文。立冬过后的冬至大节，信不信教的都常以火送经祈福。

将阿茵、阿芥、阿萼、阿茉都打发去绣冬被，百里珵只留了阿菱添茶、阿葁研墨，专心致志地写了十来页，慈宁宫的文杨姑姑来了。百里珵连忙亲自来迎，文杨姑姑满脸笑意，送上一个檀香木盒子，说道：“奴婢奉太后之命前来，一是恭喜玉宝林承恩得幸，送上太后赏赐的鸳鸯戏莲玉枕，供宝林闺中赏玩；二是请玉宝林现下随奴婢前去慈宁宫，陪太后说说话。”

百里珵行礼谢恩，接过盒子一看，果然是太后所赐，玉质温润、雕工精美，实在是一件珍物。太后赏赐不同别人，本来也是该即刻前去慈宁宫谢恩的，如今正好。百里珵笑道：“请姑姑稍坐片刻，我换件衣裳便随你去。”

文杨姑姑俯了下身子致意，说道：“玉宝林请便，还有一件小事，太后听说您殿中有名宫女擅书画、会文章，有些兴趣，想让这位宫女随您一同前去叙话。”

阿葁听了，面上既无欣喜之意，也没有惶惑之色，但嘴唇似乎轻轻抖动，双手也交握起来。百里珵略怔了一怔，应承道：“谨遵太后懿旨。”又吩咐阿葁：“太后抬举，也是机缘，今日由你随我前去慈宁宫，须得谨言慎行。”

到了慈宁宫，进到太后所在的内殿，太后侧身卧在榻上，文柳姑姑拿了包着厚厚丝缎的象牙小锤轻轻给太后锤额，殿中还有贤妃正坐在一旁用茶。百里珵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事情好似有些不对，人太少了。平素跟在太后身边服侍的宫女、嬷嬷、内监少说也有二三十人，现在却只有文柳姑姑和领自己前来的文杨姑姑二人，而贤妃的近身竟也不在此处。

百里珵领着阿葁下跪行礼，太后也没有起身，只是应了一句“起身吧”。百里珵依言站起来，却见本该过来虚扶一把自己的阿葁，起身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