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流言触动了真龙天子的逆鳞,可是像光与暗互相依存一般,宫中的生存之道离不了流言。接到平王书信的当日,一个个消息似磷火般晃晃悠悠被递出了乾清宫,无论这些消息使怎生描述,总归整个皇宫好似被震慑一般,人人噤若寒蝉,大家都从各自的消息渠道中截获了最要紧的一句:皇帝动了真怒。
在幕后做下这等欺君之事,百里珵难免有些紧张,不过她并不害怕,毕竟她与直接播散谣言之间还隔了一重高山。这座山的名号,叫做温恪长公主。
其实百里珵也并不是有心利用温恪,只是她入宫不久,还没有这样大的力量,可以在短短几日里头,将几句无根的话语,栽培出可观的妖娆虚假的花朵来。从胡御医那里听说蝙蝠涎特性的当天,百里珵就明白这桩事情自己一个人是管不下来的,于是在晚膳过后,让阿菱向温恪给的接头的宫人递了话,请她到长庆宫来一叙。
小公主当日学着话本上的故事里商讨秘密的法子,让一个心腹宫女作为与百里珵联系的中间暗桩,就是为了等待经历惊险刺激的事件。如今百里珵果真递了消息进来,温恪不由得摩拳擦掌,兴奋不已,匆匆用了一点子菜肴,就闹着说累了要歇息,把自己殿里头的人都赶得远远的。她换了贮备多时的黑衣劲装,还翻了窗户,从后院的花丛中猫了腰潜出昌华殿,再抄小道从后门出了慈宁宫,仗着平日里淘气记熟了的各个角落同小径,托赖身形娇小脚步轻捷,竟然成功地躲过了巡宫的侍卫们,得意非凡地来到了百里珵殿中。
百里珵虽然料到温恪会出现得颇为不寻常,早早支开了其他的宫女和嬷嬷,只留了阿菱在殿前接应。但是当温恪到来之时,主仆二人还是大吃一惊,阿菱心中是暗叹这小公主实在胆大妄为,百里珵在惊诧之余却对说动温恪犯险更多了几分把握。
听百里珵转述了胡御医的一番话后,温恪果然大为震动,她本来就十分内疚,又不知道阿葁之事,现在有了些许线索,便只想要能够尽快揪出害她成了帮凶的下药人。她站起身来向着百里珵很是激愤地说道:“母后嘱托贤妃娘娘追查真相,咱们这就去将你方才说给我的事情告诉她。我看贤妃查到现在都毫无头绪,怕是还不知道这些呢。”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既然御医院里一个新人都这般清楚,贤妃娘娘岂能不知?只是依我想来娘娘她一向行事稳重,大概是要有了确凿的证据才好拿人。况且现下天色已晚,您也太心急了。”百里珵摇摇头,让阿菱倒了茶水来给温恪润喉,将她先行稳住。
“啊唷,事不宜迟啊。敢在皇宫里边算计皇子的人,哪里会这么容易叫人抓住把柄?如果非得等到佐证齐全了再拿人,怕是要纵虎归山了。我看还是先行抓几个有嫌疑的来审问,我听说过的,内务府的岑公公问人挺有一套的,不愁那个真凶不招认。”温恪将茶一饮而尽,还是十分急切地说道。
岑公公问人很厉害?怕是用私刑很厉害吧。百里珵听小公主说道宫人们谈之色变的内务府煞星的名字,不禁微微皱了皱眉,这孩子全然不知轻重。她也不好跟温恪多解释,只得温言劝诱:“胡乱抓人来审也不好。敢犯下这等大罪的人定然是亡命之徒,等闲刑罚也不放在眼里的。若是反而让无辜之人胆小怕事认了罪去,岂不纵了真凶,冤了好人?”
“这……你说的也有理。可是今日你听到的多少也算是个线索,难道不提醒下贤妃娘娘么?就咱们知道有什么用,又不能找人问话,在这里也合计不出什么来啊,直教人气闷。”温恪不高兴了,嘟了嘴,索性将身子团起,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
“怎么没用呢?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所以我将您请来商量啊。其实,我想了一个主意,只是要您犯险,心中有些踌躇。”百里珵抛出了诱饵同圈套,轻言细语之中,以退为进地将温恪引了进来。
“你说你说,我最不怕冒险了。你别顾虑我是个公主,其实我可能吃苦做事了。”温恪听到犯险便眼睛发亮,身子直向前倾,也忘了刚才还在使小性儿。
后来的事情便简单了,百里珵轻轻巧巧就说服了温恪动用宫里的心腹们将谣言散布出去,二人好在暗中观察宫中妃嫔、婢仆同朝臣们的反应,伺机而动。不过,最先惊动的皇宫中人竟然是皇帝,实在叫二人始料未及。
逮住温恪自然是容易的,她手底下倒是有几个真正能干的宫女,不过在她的调派指挥下,怎样无迹可寻的行事,也变了处处留有痕迹。皇帝手下暗探很快将温恪的名字报到了御前,在强抑怒气,亲笔回信安抚了平王之后,皇帝着人将温恪带到了尚书房。
“温恪,近来国事繁重,皇兄甚少看到你,也没空陪你多聊聊。时间过得真快,你今年有十五了吧。”皇帝见着温恪面上的紧张惶恐之色,将她年少甜美的面孔扭曲得十分让人不忍,又想着她行事的任性胡闹,觉得这个小妹子实在教人头疼。
“回禀皇兄,温恪明年才满十五。皇兄励精图治,岂能放下政事陪温恪玩耍。只要您保重龙体,便是温恪与天下之福。”温恪搜索枯肠,尽量说着平时不熟悉的恭谨奉承话,只想皇帝能得过且过,放她一马。
“朕的小妹子长大了啊,这么会说话。不过你要我保重龙体,怎么还背地里如此放肆,惹我生气。明年便十五了,也不小了,前些日子西疆具摩国上表恳请两国联姻,朕正在考虑人选。今日见温恪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恰与具摩国三王子年貌相当。不如就把你许配于他,皇兄既管不了你,又不忍心责罚于你,只好让你的夫君来管束你。便是以后要惹祸,也是具摩国头疼,朕也落个清闲。”皇帝含笑看着温恪,不慌不忙地抛出一番话语,只见温恪脸色越来越白,小嘴一扁,似是要哭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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