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坚信

在玄元观清修多年，武樱快要忘记自己的主子曾经是多么英姿飒爽、快意恩仇的人物，眼看荣宪长公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地步步逼近皇帝，她只能够愣愣地站在殿中，浑不解为何公主会气成这般模样。

此刻尚书房中还有随侍君侧的林公公，见到荣宪长公主气势汹汹，护主心切，正要挺身上前阻拦，皇帝却横臂一挥，令林公公反而后退几步。“你去看过珵儿了？朕……朕实在感到愧疚。”皇帝歉然问道。

“人都伤了，愧疚又有何用！”荣宪冷笑几声，盛怒之下一挥衣袖，远处壁橱中的珍玩忽然哗啦啦尽皆破碎。她气呼呼地坐在皇帝左首的椅子之中，犹未解恨，又伸手一拍椅子旁边的茶几。不知她用了几成真力，那茶几乃是上好的紫檀所制，却被这纤纤玉手一拍之下，登时裂作数片。

“公主！”/“皇上！”武樱与林公公同时惊呼，一个是准备劝自己主子不可造次；另一个则是忠君之心甚笃，公主此举目无君王，令他大为愠怒，，只待皇帝一声令下，便要出手拿人。

“小林子，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皇帝只是苦笑，似乎觉得公主的举动无甚不妥，轻描淡写地让林公公退下。“武樱，你也下去。”荣宪长公主剜了武樱一眼，不欲与她多说，便也让她退下。

“荣宪，朕此时心中悔痛煎熬，只有在你之上，你责备朕、埋怨朕，朕也无话可说。只是事到如今，互相责怪又济得甚事？不如坐下来，平心静气相商，一人计短二人计长，集众人之力，早日治好珵儿，岂不是更好。”皇帝一边说，荣宪长公主一边坐立不安地瞪视他，他话音方落，荣宪已经耐不住性子叱道：“平心静气？你叫我怎生平心静气？好一派九五之尊的腔调，皇帝哥哥，你不必在我面前摆谱，讲什么大道理，你若没有法子，我或是去求师尊、或者去求玄元观的太一老道，绝不会让珵儿继她哥哥之后又栽在你手中！”

“荣宪！太一道长道法精深，但最恶炼丹服药，对药理医术是一窍不通的。你师尊？你师尊游历四方，况且收你为徒时已不知高寿几许，而今是否健在都难说。你不过心机深沉、武艺精湛，伤人你是行家里手，救人你能有什么好法子？”皇帝便是个泥人也有几分土性，何况多年来从没被人违拗过，一下子被荣宪连声抢白，也激起了些许怒火，站起身来低声呵斥道。

“运筹帷幄，我是不及你，不顾身边爱你之人的身体性命，我更是不如你。”荣宪说着说着，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一颗一颗溅落在衣襟之上，脸上憔悴失落之色尽出，倒让皇帝心下不忍，没了脾气地劝道：“荣宪，你我都不小了，尽说些赌气的话，回头细思起来，心里岂不难过。”

“珵儿之伤，毕竟是因你而起，就如他一般，若不是你，百里珣他，他怎么会死！”荣宪再也按耐不住，一语出口，自己也呆了一下，紧接着心中大恨，眼泪更是止也止不住，从怀里抽了绢子出来死命捂住嘴，还是漏出一声半声呜咽。

“你终于还是说出来了。”皇帝像是被无形重拳狠狠击中要害，跌回座椅之中，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喃喃说道，“不，朕不相信他死了。不是推卸责任，但怎么可能就这样相信他死了。他应承过朕的事还未做到，他怎么会死！”

“哈哈哈，不错，便是为了你们之间那些莫名其妙的承诺与幻梦，百里珣这个傻子，枉自送了性命。皇帝哥哥，我怨了你十年，恨了自己十年。我怨你为何任由他以死践约，我恨自己为何不强迫他活在世上。造化弄人，而今我欲替他呵护他最在乎的妹子，却再一次只能遗恨。”荣宪一面抽抽噎噎哭泣，一面怨愤地说着。

皇帝见她哭得气息不宁，知道她情绪大异以致真气浮动，这对修炼之人的身体损伤很大，急忙走上前去对她说道：“荣宪，你太性急了。难道珵儿没有清清楚楚讲与你知道，朕同瞻宁都已初步拟定了治疗的方案，加上太医院药圣门出身的胡御医，正极力救治，珵儿性命可保无虞，身子也会调理痊可，就是眼目之损也会复原，哪里是你所说的遗恨。你啊，你这般咒她，百里珣知道了才更不会与你善罢甘休。十年前朕同你说过，朕不信他死了，十年后朕还是一样肯定，他并没死！瞻宁算过数十次，百里珣星命未陨，功业未成，朕一定会找到他！”

“皇兄，十年了，若他还在，岂会不出现。初时我虽然与你翻脸，却也不肯相信，寻寻觅觅、等待良久，终究成空，这才心灰意冷。”荣宪觉得心头烦恶，知道已损伤了真力，忙停了哭泣，强自收敛心神气息，望向皇帝，见他眼神甚是坚定，慢慢摇头道，“既然你说同皇弟有了良策，现今也只得听你的，只是我决不允许珵儿再出岔子。我要出宫去武林之中寻访灵丹妙药，向前辈异人求教。在我离宫这段日子，我会请托太后照看珵儿，同时希望皇兄恩准，由武樱担任珵儿近身之一，以策万全。”

既然荣宪发泄一通之后肯鸣金收兵，皇帝也松了一口气，想想她所说的不失为一种寻得奇方良药的法子，有武樱这样信得过的宫女侍候，更解了殿中无人的燃眉之急，便应允下来。但觉得荣宪虽然武学上造诣不凡，但江湖之中一山更有一山高，她一个孤身美貌女子出宫闯荡，不但诸多不便，更叫人担心终会吃亏。于是踟蹰说道：“皇妹金枝玉叶，怎好在龙蛇混杂的江湖四处行走、抛头露面，若你坚持，朕也有坚持，须得有暗卫随行护持，朕才放心。”

“荣宪谢过皇兄关心，那就依您所言吧。”荣宪知道以自己身份，能微服出宫到江湖上闯荡已经大大出阁，若不同意，只怕皇兄要连同太后来向自己啰嗦，自己寻得灵药终要回宫，却不能全然不依，只好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