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杜撰

“皇上，微臣实在想不明白，玉宝林为何忽然病重至此？从现在的脉象来看，五脏六腑都在急剧衰竭，脉息微弱，几乎难以察觉。”胡御医尚不知道岐王送丹药予百里珵之事，既焦急万状又大惑不解。

“那么依你看来，珵儿这一次吐血昏迷，可有危险？”皇帝闻言大急，一把拽起胡御医，他是武将出身，手上一时忘了轻重，胡御医被捏得骨骼作响，兀自强忍不敢呼痛。

皇帝见胡御医颜面扭曲，惊觉自己有失庄重，忙放开他，胡御医摸一摸胳膊，似乎还未折断，少不得忍住疼痛说道：“皇上切莫过于焦虑，以免有损龙体。昨日微臣尚觉宽慰，玉宝林正在康复之中，可依照今日情形来看，前些日子的治疗调理竟似付诸东流、全无效用。微臣如今……请恕微臣不敢隐瞒矫饰，玉宝林之疾已然沉疴难起，微臣只能竭力保住她一时之性命，为今之计，只能尽速将她送到我师尊或师兄处，求他们出手诊治，或者还有回天之机，否则……”胡御医越说越是惨然，却没有半点畏惧皇帝迁怒，而且不知为何渐渐升起一种如若百里珵不治，便是要治他失职之罪、令他殉葬，也甘心从于地下的念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昨日还好好的，朕……朕怎么又令她遭遇如此险境。难道，上天真的始终不肯原谅朕？若是珵儿有甚好歹，他日见到百里珣，朕怎么同他交代……”皇帝只觉三春事业如梦掠过，枉自称帝为君，而今自己手中什么也掌握不住，灰心丧气已极，喃喃自语一阵，又向胡御医问道：“你师尊和师兄可是定能将珵儿治好？”

“微臣不敢十分肯定，但是如若他们也没有法子，那么或许是宿命有定，或许玉宝林……玉宝林她生而为谪仙，终究要返回仙界。”胡御医实在没有什么把握，有气无力地说道，总归他心伤百里珵或将不治，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皇兄，臣弟瞻宁求见。”门外适时响起了岐王的声音，不知该说他来得是刚好还是刚刚不好，皇帝正听得无比烦闷，想了上百遍“定是瞻宁这小子捅的娄子！”，咬牙切齿只等岐王一来便狠狠揍上一顿，他便自投罗网。

“你说，你给珵儿吃了些什么？怎么会弄成这样？”皇帝见着岐王就大为光火，连声质问道。

“怎么又怪我？我还不是照着童老前辈的方子，而且因着首次服丹，帝都的天候地理又与允州有别，我还特别谨慎小心，只让她先服用一粒试试。人家敏妃当年可是一次十粒。”岐王一脸无辜，摊开双手辩解道，他可不敢在这时候讲出自己为了捉弄百里珵，一时兴起又往丹丸之中新添了许多苦味石晶，那玩意儿是自己偶然从黄萤石中炼出来的，除了味道腥苦，没有半点药性，该当没有问题才对啊。岐王心下咕哝：往日悄悄拿后宫那些妃嫔试验，都没事，偏百里珵就吐血，哪有这样凑巧。

“岐王殿下，您给玉宝林服用了丹药？”胡御医之前并不清楚此事，不由得大是惊疑。

“是啊，费好大工夫炼的，什么紫晶黄玉、红蓝绿宝一股脑研碎炖了，可惜都可惜不过来。伐毛洗髓、强身健体，端的是好药。就是原料珍贵，还只适合她们百里家的贵重女儿们吃，不然我也配几丸吃吃。”岐王并不知道百里珵已经徘徊生死关头，还在贫嘴贫舌。

“照道理说，岐王殿下用的是山石地藏精华，微臣用的是草木动物精华，应当不会冲突。这……或者还是当初给玉宝林下药之人棋高一着，料到宫中治疗的套路。而今，还请皇上恩准，早日将玉宝林送往宫外救治。”胡御医多年精心钻研医理药性，已然有几分呆气，听岐王说得也有道理，想着现在也不是追究对错的时候，如若不尽快将百里珵送往师父或师兄处，怕会致终身之恨。他害怕皇帝犹豫不决，误了时机，跪倒行下大礼请求道。

“皇兄，臣弟办事不力，现今追责恐怕耽误了诊治，还请皇兄恩准瞻宁将功补过，护送玉宝林求医。”岐王见胡御医跪拜，真是喜从天降，连忙也向皇帝下拜，义正严辞地说道。心想这下子可是天助我也。原来他所说的什么神奇丹方，不过是杜撰，百年前的失传的奇药，哪里有那么容易一夜得到。他的昂贵丹丸其实全无用处，吃个一丸半丸最多肠胃不适，无益也无害。从知晓胡御医师兄居于外海时起，他想着早晚得走到出宫治病这一步，只想搅和进来，趁机去外海验证百里珵的允州星论。他可不知道，百里珵也是杜撰……

自从胡御医说起自己所学可能不足以治愈百里珵，皇帝就已派出暗卫查探药圣门首圣的行踪、胡御医师兄现居何处和寻访其他民间良医，可惜时间有限，首圣行踪不明、民医尚不及筛查验明之后安排进宫，只有师兄此刻确实还住在芽荣岛，业已闭关一年，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跑到别处去。

皇帝长叹一口气，走上前扶起岐王，沉声说道：“胡卿也起来吧。朕真是不想珵儿出宫去，宫规之类的且不去管它，之后远隔万里，叫朕牵肠挂肚、如何安心……当她痛楚难受之时，朕却不能陪伴她身旁。”

皇帝说到此处，看向胡御医道：“朕已派人查到，你师父尚未返回药圣门，而你师兄确在芽荣。现在只好由你将珵儿送去求他诊治，动以情、晓以理，无论他要求什么，只要朕做得到，你都可以应承他，希望神佛保佑，还来得及。否则……朕实不知……”

胡御医见皇帝沮丧难言，知道此行吉凶未卜，且师兄执拗，未必愿意出手。他不愿先行气馁，向皇帝承诺道：“微臣定当全力以赴，护持玉宝林早日痊愈回宫。”心下暗自起誓，不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求得师兄医治百里珵。

“还有我，臣弟略通外海诸岛之事，求皇兄派我一同前去，况且我一路占算，趋吉避凶，或能收事半功倍之效。”岐王察言观色，想着百里珵那妮子看来倒大霉，小命难保。他天性通达，又洞察星宿之事，不看重人生短短几十年的生老病死，此刻竟也生起几分难过。不过第一要务还是：他要跟着出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