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您是——”
我说怎么听着有些熟悉。
那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的发出者,是之前见过面的孤儿院院长。
也就是千纸鹤的母亲。
“孤老先生,好久不见,请问我可以坐在这吗?”
老人向我略一欠身,目光看向我旁边的座位。
我赶紧起身:
“当然可以,请随意。”
“多谢......”
老人坐下了。
我和盖尔的谈话也因此结束。
“您会来这种地方,真是少见呢。”
“哈哈......其实今天没什么事,我就瞒着女儿出来逛逛,顺便小酌一杯。”
老人朝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
也就是说她是在千纸鹤不知情的状况下来到酒馆的。
......现在可是凌晨哎。
“也许是我多嘴了......可现在的确是有些晚了,您还是尽早回去会好些......”
我脑中已经浮现出千纸鹤火急火燎地在镇里找人的情景。
“好......”
老人缓缓地应了一下,随后拿出自带的小银杯,优雅地自斟自饮起来。
“不用为我担心,镇里都是像您一样的好人,而且我也喜欢酒馆里这样热闹的环境......”
“这样啊。”
的确......这个时间还会吵吵闹闹的地方估计也只有酒馆了。
不过要是千纸鹤来到这个地方,发现我正和她的母亲喝酒......
果然还是很不妙!
我还是找个借口溜走吧......
“听说您在我疗养期间一直帮我的女儿处理院里的事务,在那之后一直没能正式感谢您,实在是非常抱歉。”
“哪里哪里......我没有那么大作用啦......”
实际上,算上这次,我和老人也只见过两次面,虽说去孤儿院的次数不少,但大多都不过是在和千纸鹤聊天,没能想到去看望一下老人......该感到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
尽管我没什么兴致,但老人显然十分精神,一直在找话题。
我不自觉地用余光在打量四周的同时也观察着老人。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时老人戴着帽子的缘故,当时的我并没有发现她的白发中,藏着不少火红。
我想起千纸鹤那束艳丽的及腰红发。
在和老人的交流中,我得知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哎?!千纸鹤原来是您的养女吗?”
“是的......”
老人给我讲了关于千纸鹤亲生父母的故事,一只手在自己的头发上摩挲着,眼中充满了疼爱。
“或许是因为发色相似,我一直把她当作我的亲生女儿。”
“您真是善良呢。”
我由衷地说道。
老人笑着摇头:
“所以......即便我只是抚养者,但我对自己关注女儿的细心程度还是十分自信的,女儿的想法和异常什么的......我也能察觉。”
我也笑了。
“女儿的亲生母亲,在奔赴前线之前......给过我一封信,嘱咐我等待一个机会......交给正确的人拆开。”
“......那封信是给千纸鹤的吧?”
“是......可女儿目前还没有看过,因为她认为自己还没能取得......荣誉。”
老人在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下意识地轻叹一声。
我沉默了两三秒,说:
“您已经看过那封信了......是吗?”
“是......”
老人的眼中全无醉意。
“女儿的异常......既是理所当然的坏事,又是一个机会。”
“机会......”
“是的,机会。”
老人向我举杯,接着一饮而尽。
“好啦,时间不早了......那么,下次再会。”
“啊......好。”
我想要送她,老人摆了摆手表示拒绝,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我重新回到座位上。
这时,我注意到刚才在老人喝酒的桌上,出现了一封信。
我用食指把信挪到自己面前。
怎么办......要拆开吗?
“拆开。”
盖尔在我脑中命令道。
可恶......竟敢对主人发号施令。
于是我听从了命令。
......
回到家里。
“......!还没睡?”
“还不是在等你。”
一进门的我便看见拉雅坐在沙发上,方桌上点了三根蜡烛。
“......等我做什么?”
我的头昏昏沉沉的,只想快点回到床上。
“我来推你一把。”
“......哈?”
拉雅把蜡烛熄灭,来到我面前,双手抱胸,一脸正经地盯着我。
“你,很久没有去见那个雌性了吧?”
“雌性?哦......千纸鹤啊,怎么了?”
“你和她闹矛盾了?”
我做出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假的笑容:
“矛盾什么的......你居然会问她的事,真是少见啊。”
拉雅皱了皱眉,随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去和那个雌性,把矛盾解决了,尽快。”
又被命令了......
意识到没有必要再装傻的我无奈地回答:
“就算你这么说......”
“你已经散漫地生活了几个月了,你有替她考虑过吗?就连我也看不下去了,这对她来说不公平,你难道不明白吗?”
“唔......”
“你和她的朋友见过面了对吧?”
“你听到了?”
“那时我就在二楼。”
“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
“总之,在那个雌性的生日派对上,你必须和那个雌性和好,无论用什么方法,道歉还是下跪都无所谓......但是不能有身体接触!”
“你也会来参加派对吗?”
“我?不......我想在篝火大会上随便逛逛。”
也就是说还是得靠我自己。
推我一把的意思是这个吗......
拉雅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千纸鹤了......
不过都无所谓了,我早就想好了。
但为了让拉雅尽早去休息,我还是表示了妥协:
“好好好,快去睡觉吧......”
“等等!还有一个事。”
拉雅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却反而透出一抹清冷。
“喂,告诉我,你是怎么看我的?”
拉雅的话听起来漫不经心,但话里的颤音向我暴露了她的心思。
“嗯......算是我存在的理由吧——这个回答会不会很奇怪?”
可能是错觉,我看见拉雅的嘴角似乎有些上扬。
“是啊,奇怪极了!”
......
“轰!”
一阵咏唱过后,守卫军们对着搭建成方格状的木材施展燃烧魔法。
一丛丛巨大的火焰一齐出现在小镇的雪地上,一瞬间整个小镇便被火光照亮。
“真厉害......”
虽然对下级魔法这种可用于战斗的魔法的威力早有耳闻,但在亲眼见证时总是难免会被震撼到——这大概是因为我终究还不是属于魔法世界的人吧。
随着篝火大会拉开序幕,我开始往守卫军的大本营走去。
那里,千纸鹤的生日派对即将开始。
五分钟后,站在热闹的帐篷外的我心中砰砰直跳。
千纸鹤、诺亚和苏西在帐篷内的欢笑声很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
要进去吗?
“进去。”
盖尔如此命令我道。
“我知道了啊,不要命令你的主人!”
“......吾很失望。”
和盖尔的短暂争执让我更加紧张了。
外面很冷,但我正在疯狂冒冷汗。
呼......做几个深呼吸,一鼓作气进去吧。
终于下决心的我开始深呼吸:
“呼——!”
然后帐篷的帘门毫无征兆地被拉开了。
我和拉开帘门的千纸鹤对上了视线。
我迅速低下了头。
“......”
“......”
“你好,进来吧。”
听见千纸鹤的邀请,我立刻又抬起了头。
千纸鹤正在看着我,脸上带着微笑。
那种微笑不是过去我所熟悉的微笑,而是当服务员遇到陌生的顾客时强行露出的职业性笑容。
千纸鹤的眼神像是透过了我,以空洞的眸子回应我身后的篝火。
我终于冷静下来。
我和千纸鹤进入帐篷,帐篷内部比从外面看要大很多,除了我、千纸鹤、诺亚和苏西外,还有三个参与者。
所幸他们都还没发现我和千纸鹤之间的异常,看见我来了,便都表示了欢迎。
他们围在一个圆桌前,圆桌上是生日蛋糕和礼物。
这时我才发现我忘记了礼物这一必需品。
漂亮。
就在我为此尴尬不已时,苏西拍了拍手: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么就直接开始惊喜环节吧!”
苏西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草裙——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暴露。
“鹤,为了庆祝篝火大会和你的生日,不应该换个更迷人的服装吗?”
随即我感受到了至少五束热烈的视线射在千纸鹤身上。
千纸鹤惊讶地指着自己:
“哎?!我?我还是算了吧。”
“来嘛来嘛!草裙上有防寒魔法,不用担心的!”
苏西很热情地挽住千纸鹤的胳膊,那三个陌生的参与者也一脸期待地围在千纸鹤四周鼓动着她。
诺亚仿佛怀着什么心思,站在一旁。
我看着他们。
这是在......庆祝吗?
总感觉很不舒服,是因为我被当成空气了吗?
不,不是的,肯定不是。
我是一个绝对不会在意被忽视的人,甚至觉得在被忽视时没有那种关怀性的问候会更好,不是什么甘于可有可无,而是作为一个正常人,出于为自己的完整性的考虑之下产生的积极判断。
我所产生的这种情绪,似乎是由于某种东西即将被夺走了,亦或是将要脱离我的掌控,还是说......陷入了不属于我的束缚之中。
现在就得做些什么,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应该做些什么?
我来这里,是要做些什么?
我来到这个生日派对是因为有人推了我一把?
谁推了我一把?
孤儿院院长?拉雅?还是盖尔?
我是那种会由于很多人劝说就会毫不犹豫地行动的人吗?
不,扪心自问之下,答案是否定的。
我是为了打破那个被我视为约定俗成之物,为了扭转本应无法改变的困境,为了不再可有可无,才坚决要前往的。
是我推了自己一把。
我不仅要回应期待,而且要纠正错误——无论是我的,还是别人的。
我想起千纸鹤的亲生母亲在信里的一段话:
“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够多为自己考虑,能够在远离战事的地方,过着更加幸福的生活。我知道自己在女儿的身边时无法说出‘寻求解脱’之类的不可理喻之言,同时也更不可能做到,故我必须带着那个以后必定会禁锢女儿的东西离开,这样一来,一切都能够从我这儿结束了,我便能衷心地祈祷——我的女儿,能够永远平安。”
我于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拳头。
我的眼睛死死地锁在千纸鹤的手臂上。
另一个人正在将手伸向千纸鹤,试图半推半就地让她妥协。
在那之前,不知何时开始移动的我握住了千纸鹤的手。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我对千纸鹤说:
“嘿,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的手上充满了力量——盖尔给了我双倍的臂力。
我拉着千纸鹤,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帐篷。
我一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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