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瑞尔还是像我们上次见到的那样站在混沌避难所的入口处,奥克索拉的灵狼也还是像上次一样很高兴的跑过去和他亲近。虽然无法相互接触,可是对于他和它们来说,也许那样就够了。
“这次我们可以过去了吧?”玛雅很直接地问。
本以为他会回答“可以”或者“不可以”,哪知道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偏过脸看着雷撒尔,说道:
“圣骑士,如果我是你就在这里回头。你身上的‘诅咒’由于某种原因变得永久化,其中的‘迷乱’只是看起来不起作用了但依旧存在,任何时候都可能爆发。那个时候,你的武力就是你的同伴最大的威胁。即便如此,你还要接近可能让‘诅咒’发生作用的黑暗中心吗?”
对于这个问题,雷撒尔只是静静地说:“我不是你,我不想永远留在地狱。”
韩德瑞尔闻言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他垂下光亮的羽翼,说道:“过去吧,人类。祝你们好运。”
于是,我们便这样踏上整个地狱也许唯一具有人工痕迹的地方。圣骑士们根本不敢正眼看韩德瑞尔——其实也不可能直视那位天使,即便在地狱,他的光辉也依然不是人类的肉眼可以承受的。当我和其他人一样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时,我忽然听见他低声说:
“愿主保佑你,赫拉尤姆的传人。”
我不禁一愣,疑惑地停下脚步。
“韩德瑞尔,”我说,“赫拉尤姆的传人是凯恩,不是我。”
天使轻轻摇头,答道:“人类,你们的容貌或者名字对我来说都差不多,但灵魂的光我不会弄错。如果你能从这次战役中活下来……”
这句话没有说完就中断了。韩德瑞尔忽然最大限度的展开羽翼,他那原本温和的光变得异样明亮甚至刺眼了。我有种感觉,他不是自愿如此,彷佛有种力量迫使他不得不这样做。我慌忙用手捂住眼睛,但是还是感到非常耀眼。朦胧中听见韩德瑞尔低低的叹息声,以及一句听不太清楚的话:
“……结束了……”
当我再睁开眼睛时,原本天使站立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了。浑浊的空气中只残留了些微温和的气息。
“他……没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情形,结结巴巴地问道。
当然没人能回答我的问题。大家发了一会儿呆,就继续往混沌之所深处走去。
混沌庇护所不愧是狄亚波罗的“老巢”,里面的恶魔都不是一般的强悍。即使有雷撒尔和伊斯赛诺这么强的两个人——银月和圣日也很强,虽然我不想承认——我们还是打得相当吃力。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对于未来将要和恐怖之王(狄亚波罗)战斗感到毫无胜算。即使是圣骑士,也不会盲目的相信我们必胜。不过,对于圣骑士们来说,胜利固然重要,而战斗本身也具有特别的意义:他们不会在邪恶面前后退,哪怕战死也不会逃跑。
就像前段时间踏入憎恨之王地宫的时候一样,我们很担心随时碰上狄亚波罗。后来雷撒尔发觉了我们这过分的紧张,竟然笑了。
“这不可能。”他说,“至少暂时不可能。”
“为什么?”玛雅惊奇地问。
雷撒尔微微的笑了,答道:“他现在不在这里。”
谁都明白那个“他”是指恐怖之王狄亚波罗。但这更引起了我们的疑惑。
“不在这儿,那么在哪儿?”我脱口问道。
“一个属于他自己的领域。”
雷撒尔这样说了之后,看到我们更加莫名其妙的样子,不禁又笑了。但这个笑容却透出一股悲哀的气息。
“你们想不想知道人类诞生之前、天堂和地狱的战争?”
我们以沉默代替了肯定的回答。就算是传说,这个时候听听光明胜利的故事也是一种放松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不是雷撒尔的原话,只是我觉得讲故事还是这样开头比较好-_-\\\)天堂对地狱发动了一次扫荡性的进攻,亿万天使军(好可怕的数目)几乎全员参战,将恶魔一直驱赶到地狱最深处。但是就在天使们将和魔王做最后决战的时候,魔王却突然消失在一个六芒星的魔法阵中。魔王宣称,他承认这一次他败了,可他还会重新集结军队,再次和天堂开战。后来,天使们根据主的旨意,在魔法阵周围设立五个封印,让魔王无法从另一个世界再回来。为了以防万一,数以万计的天使军驻留在地狱,守卫封印,同时监视地狱的动向。
“在经过了人类无法计算的漫长岁月,地狱里的天使堕落的堕落、消亡的消亡,‘守卫封印’的职责对天使来说已经名存实亡了。”
必须承认,雷撒尔不是讲故事的料。他说什么都是简单之极,不会修饰也不会制造悬念。但是,我立刻联想到韩德瑞尔。
“雷撒尔,那个……”
我还没将问题说完,雷撒尔就已经点头了。
“他是最后一个了……”
“真是了不起!”我不禁感叹了一声,“这么长的时间,在地狱里,他都一直是天使!”
雷撒尔闻言抬头盯着我看了好久,然后喃喃自语般地说:“了不起吗?也许……”
“在我看来只是个白痴。”
伊斯赛诺真是会找机会打击人。他一点都不在乎圣骑士们的目光简直能杀人,自顾说自己的想法:
“天堂可能早就忘记他们、或者早就当他们投向地狱了。而且,失去火焰之剑的天使,就如同没有爪牙的野兽,连恶魔都懒得理睬他们。”
我不禁一呆:这就是恶魔们不“打扰”韩德瑞尔的原因吗?下意识的我望向雷撒尔,希望他能做出反驳。但当时我们谁也没意识,雷撒尔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天使的事情。
“失去天堂之剑,确实就失去了大部分力量。”雷撒尔轻声答道,“光辉本身可以驱逐黑暗,但没有伤害力,因为天使不是为了战斗而生,他们的战斗力皆来自于主所赐予的武器和战甲。”他停了停,笑了一下,“不过,他们的‘武器’和我们所称的‘武器’是不同的。”
至于究竟有什么不同,雷撒尔没有解释。不,或许应该说没时间解释。恶魔们发现了我们,对我们展开了又一次进攻。对于战斗我简直都麻木了,反正就是不断的施放魔法。当然,对于近战的巴巴利安、德鲁伊和圣骑士们来说,每一次战斗都是紧张而且激烈的“运动”。
战斗结束后幻子悄悄的问我,如果泰瑞尔有能力将我们送出地狱、而他又愿意将我们送出地狱,我还会继续战斗吗?我迟疑了一下,说我会继续战斗。
“因为雷撒尔吗?”幻子问。
“不完全是。”我犹豫着回答道,“除非所有的人都要走,否则……”
“为了同伴?”
幻子露出不太理解的表情。她告诉我说如果“任务”无法完成,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而不是“英勇赴死”。
“活着就这么重要吗?”不知道何时开始关注我和幻子谈话的希尔穆德突然插嘴问道,“如果从战场上逃走,那才是耻辱呢!”
幻子瞥了他一眼,转而对我说:“克雷丝,你没爱上一个圣骑士是件好事。至少将来你的丈夫不会杀了你,或者丢下你自己去死。”
我瞟了一眼雷撒尔,见他和伊斯赛诺说着话、没注意我们,才稍稍松了口气。幻子立刻狠狠的瞪着我,害我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不过希尔穆德似乎没觉察这些细节,仍固执的追问刚才的问题。结果幻子没好气的说道:“你高兴死就去死好了!”
文静的圣骑士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我知道他是很认真的在讨论那个问题,但是他实在找错了对象。
通往混沌庇护所主体建筑的这段路并不长,我们可能也就花了一两个小时就走到它的跟前。不管从其中散发出来的气息有多么阴沉黑暗,我依旧想着和现状毫无关联的问题:
恶魔的审美观和人类是一样的吗?为什么他们建造的混沌庇护所会和人类的圣堂如此相似?难道说这个建筑并非恶魔们所为,而是当初韩德瑞尔的同伴们的杰作?在数亿万年以前,光明的天使们在地狱之底建造起这个赞颂主的宏伟建筑……
“克雷丝。”
我愣了愣,发现所有人都盯着我看。伊斯赛诺古怪的笑着,说道:“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看着这个露出陶醉的表情。它很漂亮吗?”
“嗯!”我不禁有点用力的点了点头,“你们不觉得它很像大圣堂吗?”
圣骑士们脸色变了变,可是也没有否认。雷撒尔又露出那种淡淡的笑容,说:“克雷丝,你也许应该做个建筑师或者别的什么。在法师峡谷、还有在库拉斯坦的时候,我发觉你对建筑的兴趣远远大过战斗。”
这个、这个……我不是对建筑本身有多大的兴趣,我只是对它的历史好奇而已。法师的团体是一个松散的集合,大家都只关心自己的问题。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法师没有“历史”,只有“个人经历”。而外面的世界就不同了,不管最初的目的是好是坏,不管他们所追求的是真实或者虚幻,数千数万、甚至数代人坚持不懈的向同一个目标前进……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心驰神往。
尤其是眼前这座大圣堂(暂且就这样叫它吧),它矗立在火焰之海当中,宽阔的石路从正门一直通向我们来的地方。我们即使抬头仰望也看不到它高耸的尖顶,如果要绕它的外围转一圈大概要花一个小时。还有那些漂亮的碎花窗户、精致的窗框、还有石墙上已经被磨损、但还看得出一些细节部分的浮雕……它当初刚刚被完成的时候一定比现在美丽多了,还有无数的天使飞舞其中,闪耀着让整个地狱都畏惧的光辉……
“克雷丝。”
雷撒尔再次将我从遐想中叫回现实。这次,我看到他的表情简直有点,呃,无可奈何?
“进去之后,我希望你不要再这样发呆。”他说,“虽然你不紧张是件好事,可是也别走神得太过分。”
我不禁涨红了脸垂下头,低声应了一声“好”。
希尔穆德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突然飞快的说了一句:“我的故乡有很多著名的建筑,都非常漂亮。你想不想去看看?”
“想。”我脱口答道。
没料到希尔穆德竟然一下子红了脸,然后快跑了两步,和其他圣骑士并肩走到前面去了。玛雅拿胳膊肘撞了我一下(好痛!)笑着说:
“不错啊!继续加油。”
我不由心虚的涨红了脸。真是的,我干嘛要脸红?低着头瞟了一下圣骑士他们,结果却和温斯特回头看我的目光撞到一起。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慌忙将视线移开。温斯特大概恨死我这个让他朋友“堕落”的异教徒了。
****
雷撒尔说,泰瑞尔告诉他,原本阻挡魔王回来的五个封印早在狄亚波罗上一次降临人界的时候就已经失去效能了。狄亚波罗目前的灵魂是寄宿在一个强悍的人类战士身上,尽管那个身体足以承受他的灵魂以及随之而来的黑暗能量,但是人类的肉体无论怎样强化也是有限的。所以,恐怖之王反过来利用封印保护自己,在仅属于他的领域内将自己的灵魂与其原来的肉体合而为一。如果让他完成了这一计划,那就真的要天使大军或者天主亲临才能杀死他了。
“也就是说,我们要赶在他的灵魂和肉体融合之前破开封印,强迫他以人类之躯——即使是被强化还是人类的身体——和我们战斗?”圣日骑士问道。
雷撒尔点了点头,“但是,每一个封印必定都有强悍的恶魔卫护……可能将是我们至今为止遇到的最强的敌人……”
乌瑞克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说道:“如果连卫兵都打不赢,还说什么打赢魔王?”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进入“大圣堂”走不了多久,我们就看到雷撒尔提到的那个巨型六芒星。还没等我看清楚这个彷佛是用鲜血画出来的魔法阵,就听见一连串清脆的响声,转身就看见漂亮的装饰玻璃被扼杀者撞破,接着它们嘶叫向我们扑过来。圣骑士们立刻展开各自的光环,举起各自的武器正要迎上去,就听见德哈克大声叫道:
“回来!”
我惊讶的望向圣骑士队长,才发现一小队邪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拐角冒出来,举着巨大的砍刀冲向我们。
“向大门跑!”
不管圣日、银月一时回不过神来——还没开打就撤退一点都不符合他们的骑士精神——我们这些人可是立刻照德哈克所说往门口跑去。扼杀者速度比邪魔快多了,它们几乎是紧追着我们脚后跟就来了。我一边跑一边聚集着魔力,当看到希尔穆德的“抵御寒冰”光环笼罩住每一个人之后,我立刻停步、转身,施放出暴风雪。
接下来,圣骑士、巴巴力安还有狼化的德鲁伊随即扭头扑向扼杀者,先解决那些躲过冰冻的,然后再处理那些好不容易从结冰状态中解脱过来的恶魔。我很高兴看到雷撒尔又恢复了以往那种从容不迫的战斗姿态。怎么说呢?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对了,在库拉斯特的丛林里,希尔穆德他们全凭剑术和怪物战斗的时候,也透出这样宁静的感觉。
还没等我们解决掉所有扼杀者,邪魔已经出现在离我们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奥克索拉,克雷丝!”
德哈克只需要叫我们的名字,我们就已经明白他要我们干什么了。在雷撒尔离开的日子里,我们的合作默契大幅度的上升。
当德鲁伊率领他的狼群暂时抵挡邪魔的时候,伊斯赛诺也让他的傀儡魔像去应付那些肌肉过度发达的恶魔。我的冰魔法和那些骷髅法师的毒系法术一起倾泻于邪魔身上,让它们受到相当大的伤害。不过,它们最讨厌的就是不把受伤当回事,即使快断气了都要当心它们临死的反击,所以每次对付它们德哈克都要我用冰冻法术。
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好久没练习电系魔法了,没准儿以后我会把它们给忘掉。这么想着,手中的魔法不知不觉的就变了,一连串的连环闪电就发射出去。我当时真是吓了一跳,因为我对自己连环闪电的命中率可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但跳跃的闪电却正如师父告诉我的那样,在敌人身上闪耀着致命的电弧,却彷佛有智力似的避开了同伴。
看到这个结果,我不禁低声对闪电精灵们道谢。而在刹那间,我好像听见一个低微的声音说:“不用谢。”
乌瑞克的战斗呼嚎盖过了一切声响,也令我无法判断刚才是否真的听到了什么声音。扼杀者此时已经全部变成黑色的灰烬——它们死掉之后就会这样自燃般的化成灰——所有人转而全力对付那群邪魔。雷撒尔似乎没有使出全部实力。但想想那样也好,反正,也许,最后能对付狄亚波罗的还是只有雷撒尔。
有点不甘心。为什么偏偏就是他这么强?
等杀掉最后一个邪魔,乌瑞克就差没躺倒在地了。其他人也累得够呛,和蛮力超人的邪魔、凡登领主之类作战就是这样。还好这些大恶魔很难得聚集成群,六七个在一起就算罕见了。不像小魔鬼,一碰上就是几十只,烦都烦死人了。
雷撒尔说,从恶魔这种各自为战的情形来看,狄亚波罗还来不及将它们组织成军队就躲进封印里面,看来我们还是追得够急了。但不能因此而放松,因为接下来我们才真的开始和时间赛跑。
然而,接下来的状况却有点诡异了。本以为五个封印会有强悍的恶魔卫护,可是我们清理了整个“大圣堂”,也不过遇到厄运骑士或者扼杀者这些以前就遭遇过的对手。它们看起来也不像专门保护封印的样子,更像是在“大圣堂”内游荡。虽然乌瑞克提议我们分头毁坏五个封印,但德哈克为了稳妥起见,我们全体聚集在其中一个封印周围,然后才准备动手。
所谓“封印”,看起来也像一个特别的魔法阵,里面绘有我看不懂的符文。只要破坏了魔法阵的完整性,封印就会失效。本来圣日骑士想亲自动手,结果却被乌瑞克抢先一斧头砍在法阵所在的灰色石台上,立刻就留下一道又深又长的裂痕。石台震动了以下,从上往下坍塌了,彷佛它下面是一个空洞似的,深红色如同火焰的光从里面透了出来。
我们紧张的等了一会儿,竟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非但没有让大家放松下来,反而觉得更紧张了。不符合情理的状况总是让人忧虑的。除非……除非泰瑞尔的情报有误……
德哈克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同意分散人手。他认为分头去破坏封印也不过节约一小时或者半小时,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冒着被逐个歼灭的危险。何况,封印完全破坏的时候,恐怖之王就会被迫来到混沌避难所,到时候我们全部聚集在一起比较有胜算。多数人觉得他有道理,于是我们便集体行动。
破坏第二个封印的时候就证明德哈克的谨慎是正确的。灰色石台刚被毁坏,从它下面就飘出大团大团的橘色光球。这些光球一碰到地面就炸开了,然后从火光中冒出一群暴风施术者!
我们立刻就被这些会飞的恶魔包围了!
那之后其实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但在我的记忆中它永远都显得十分漫长。希尔穆德——我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只是一般强壮的人会这么有力气——将我拦腰举起,然后把我扔出了包围圈。我甚至清楚的记得从暴风施术者当中穿过去时、它们骨状的翅膀碰到我衣服的感觉。我的碎冰甲——应该感激雷撒尔强迫我习惯随时开启冰系防护——将那些和我接触的恶魔一下子冻住了,而它们无法飞翔、跌落地面的瞬间让本来密不透风的包围出现了一个缺口。
接着我听见圣日骑士高呼“主与我们同在”,然后突然急速撞向离他最近的恶魔,将它撞退了好几步远。其他人紧随其后冲出来。
然后,我重重的跌到地上。
圣日骑士最先冲到我身边,俯身将我抓起来扛到肩上。这样倒好,我努力直起上半身,对着我的前方、也就是其他人的后方一个劲发射冰魔法。幻子也时不时丢下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但却制造出可怕的火焰和电光。
我看到乌瑞克和有两个圣骑士想停下来、回头应战,可是德哈克却对着他们大叫“继续跑”。当然,我这个样子倒是看得清楚,他们要是一停下来就立刻会被包围。而圣骑士队长一边跑还要一边回头看真是幸苦他了。于是,我干脆一边施展些小魔法(冰弹)一边不断的向他报告“敌情”。
暴风扼杀者、施术者虽然会飞,但是它们的飞行速度并不是太快。这是我们吃过很多次苦头之后才总结出来的教训。温斯特重伤那次,如果不是遇到会放闪电的怪东西(燃烧的灵魂,Burningsoul),我们本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应付的……
跑过一个大厅,又跑过长长的、宽阔的通道,再拐个弯就又回到巨型魔法阵那里了。这个时候我告诉德哈克后面的敌人已经不成群、被拉开成了一条长蛇形。
“回头!”
听到命令,圣日骑士停得太急了一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连忙放下我,然后转身冲向施术者。
我一边施展魔法一边“欣赏”着其他人的战斗。突然我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手中的魔法也不禁停了。
玛雅、雷撒尔,还有伊斯赛诺,怎么不见了?
正心慌着,玛雅的白色导引箭就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她竟然在施术者们后面!看起来,恶魔们疯狂追赶我们的时候让亚马逊钻了空子躲到它们背后去了。我说暴风恶魔怎么数目好像少了些。她真是太厉害了!
那么,雷撒尔和伊斯赛诺呢?
“克雷丝!”
德哈克的叫声让我意识到现在不是想问题的时候,慌忙再次投入战斗。然而,我们解决了所有施术者之后,都没有看到那两兄弟的影子。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们俩到哪儿去了。
然后我们顺着跑来的路线回去,直到封印所在的地方,也没有发现雷撒尔和伊斯赛诺。
“是不是去破坏其他封印了?”玛雅猜测道。
这也许是最有可能的情况,于是我们便往下一个封印所在地去了。
在途中,我悄悄的问希尔穆德,他是不是故意利用我的冰封装甲来破开一条通路,哪知道他一下子就涨红了脸,连连摇头,然后结结巴巴地说,他只是想把我扔出包围。我顿时无言。也怪我反应太慢,包围对于我来说本来是最没有威胁性的,一个传送术就解决了。
走了大约十分钟左右,记得封印应该就在这个通道转过去走到尽头的地方。就在这时我们听见一个重物撞到墙壁上的声音,接着是一声闷哼。
我们立刻加快脚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那也正是封印所在的方向——没多久就看到雷撒尔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面对着通道拐过去的方向说话:
“为什么……”
我们的奔跑够大声了,但是雷撒尔似乎根本没发现。接着我们就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真的就那么不能理解吗?”
伊斯赛诺!
一转过通道的拐角,映入眼帘的就是好多厄运骑士。还有死灵巫师的不死军团。
德哈克去查看雷撒尔是否受伤,结果被他甩手推开。我们冲过来之后就挡在雷撒尔和伊斯赛诺之间,但圣骑士一点都不领情,上前两步把我们全部推到一边,再次和他的弟弟直接相对。
看着那些厄运骑士安静地呆在伊斯赛诺身旁,白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果然是黑暗使徒!”
圣日骑士愤恨地拔出剑,可是却被雷撒尔伸手拦住。
“团……”
“我不是你们团长!”雷撒尔不悦地提高音量说道,“不许插手!”
我发誓我看到伊斯赛诺嘴角边流露出一抹涩涩的苦笑。
“你总是这样,”死灵巫师轻轻摇头说,“你想一个人和我战斗吗?我的傀儡们可不会袖手旁观。”
“为什么?”
雷撒尔依然固执的问着刚才的问题,彷佛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伊斯赛诺沉默了好久,似乎叹了口气,答道:“我是一个死灵巫师。”
“就是这样?”
“这样还不够吗?”
伊斯赛诺讥诮的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所追求的从一开始就和你不同,而最强的死灵法术只有地狱的魔王才懂得。我想学,如此而已。”
雷撒尔的面孔似乎变成僵硬的面具,看不出一丝表情的变化。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问:“那么,你又何必帮我毁掉墨菲斯托的灵魂之石?”
这个问题也是其他人的疑问吧?但是这个问题却只是让死灵巫师再次冷笑。
“就当是我还你一个人情不行么?”
“伊斯赛诺!”
听得出雷撒尔的悲哀和期待,可是死灵巫师却缓缓的后退了半步,下达了无声的命令:厄运骑士、不死军团立刻向我们发动了攻击!
正面为敌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传言把死灵巫师说得那么可怕。以前和尼亚、伊斯赛诺是同伴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现在……
伊斯赛诺的骷髅兵几乎可以和一个精壮的战士相比(尼亚单单是这一点就差远了,他召唤的骷髅兵最多能当骨头盾牌,抵挡一下怪物恶魔的攻击),我简直不能相信那么细细的骨头手臂能发挥出如此大的力量。当巴巴利安、圣骑士们抵挡住第一波攻击后准备反攻,我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我看到伊斯赛诺低声诵念着似乎是咒语的东西,接着淡淡的橘色光斑将我们笼罩。
“住手!”
雷撒尔的叫声还是慢了一点,其他人的武器已经纷纷落在骷髅兵身上。随着那些白骨断裂的声音,接着响起的就是圣骑士们克制不住的惨呼。奥克索拉最惨,胸口上那野兽巨爪抓过的血痕深得几乎能看到森白的胸骨!
“不想死就跑!”雷撒尔的声音立刻代替圣骑士队长成了最高指挥,“德哈克,净化!玛雅,弓箭不要停!克雷丝,暴风雪!”
奥克索拉立刻被乌瑞克扛了起来。尽管巴巴利安自己肩膀上也是一条大血口子,不过他大概认为除了自己其他人抱不起狼形化的德鲁伊。
后来我才知道,伊斯赛诺当时使用了“攻击反啖”诅咒,其作用和圣骑士的“荆刺”光环相似。不过凡是诅咒类的法术,圣骑士们都有专门对付它的“净化”光环。在德哈克的努力下,那代表着诅咒发生作用的光斑很快就消失了。接下来不用雷撒尔说,圣骑士他们立刻返身和骷髅兵战斗。
但是厄运骑士此时也追了过来,它们的冰魔法的能量远远在希尔穆德抵御光环力量之上,何况还有火魔法向我们飞来。
圣骑士们狼狈的躲闪着飞舞的冰和火焰,我则和玛雅竭尽所能的阻碍厄运骑士。巴巴利安突然一声狂吼,震得骷髅兵也纷纷后退,接着他腾空跃过骷髅,旋风一样撞进厄运骑士的队伍。
“笨蛋!”
我听见雷撒尔大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就看到他举起盾牌撞开骷髅兵,跟着巴巴利安和厄运骑士直接冲突。
这时,一股压抑的气息再次出现,我不安的看到“攻击反啖”的灵光不祥的笼罩住雷撒尔和乌瑞克,还有其他的、阴郁的魔力附着到他们身上。
“啊——”
巴巴利安的惨叫立刻证明了我没有看错,可是他却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伤,一个劲儿的猛挥斧头。虽然我看不到盔甲下面他受伤的情况,但是绝对不会比刚才的奥克索拉好多少。德鲁伊现在已经恢复了人形,和我一起尽力使用魔法而不是直接攻击。
雷撒尔突然举起盾牌将巴巴利安撞向后方,接着我们就听见他那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在无边的地狱中我祈求主的恩赐,请将您对邪恶的愤怒化作惩罚之光降临!”
我又看到曾经在憎恨地牢出现的奇景:明亮得如同闪电的圣光从半空出现,霹雳似的击中其中一个厄运骑士,接着散成无数小的光球,又击中其他的厄运骑士。在这纯净的光辉中,黑暗的不死生灵只能颤抖着、变成不能活动的骨头散落一地!
看着着美丽的光,连心情都似乎平静了许多。
到这个时候,伊斯赛诺身边只剩下少数几个骷髅法师——它们因为离圣光太远没有遭到伤害——和两个傀儡魔像。
所有人都趁着这个空隙处理伤势,同时戒备的注意着那个暂时没有任何动静的死灵巫师。
我觉得,在他眼里只有他的异母哥哥值得注意。
“果然不愧是撒卡兰姆数百年来最优秀的圣骑士。”伊斯赛诺开口说道,“连已经成为传说的‘天堂之拳’你都能够施展……”
我不太了解圣骑士们的震撼。“天堂之拳”的难度大概相当于我们法师追求的对魔法元素的绝对控制力吧?
雷撒尔却露出非常古怪的神情。片刻,他微微皱了皱眉,不死心地说:“伊斯赛诺,法术对于你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死灵巫师似乎思索了一下,反问道:“如果让你放弃所有神圣光环,你愿意吗?”
“无所谓。”
一阵不寻常的安静立刻笼罩了整个空间。不一会儿,伊斯赛诺的笑声打破了这个寂静。
“很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啊,我亲爱的哥哥。”他笑着掀开骷髅头盔的护面部分,“你究竟想干什么?挽救我的灵魂吗?”
“伊斯赛诺!”
可是死灵巫师根本无视雷撒尔话语中的乞求,抬手示意傀儡魔像和骷髅法师向我们进攻。
我觉得他根本就是自杀。玛雅、我几乎没受伤,银月骑士也伤得较轻,其他人也只是暂时失去战斗力,等药剂发生作用、再加上德哈克全力治疗,很快他们就能投入战斗。或者,他认为……
我们谁也没想到——不,其实应该想到的——雷撒尔突然从傀儡魔像之间冲到伊斯赛诺面前,举起巨大的哥特盾牌(撒卡兰姆的使者)替死灵巫师挡下了玛雅的一连串箭矢。
接着,雷撒尔回转身,兄弟俩再次以最近的距离四目相对。
骷髅法师和傀儡魔像此时与我们交手了。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我仍不禁期待雷撒尔能够说服伊斯赛诺。那个死灵巫师,那个活在地狱里还会笑得那么直率的死灵巫师……他一点都不像个死灵巫师的!
然而,雷撒尔没有压抑住的叫声、以及飞舞的骨矛粉碎了我微弱的期望。看到雷撒尔那贯穿身体的血洞,圣日和银月骑士同时叫了起来:
“团长!”
接着,圣日骑士一声大喊,左手盾牌狠命的撞上钢铁魔像,竟让高大傀儡退了两步。他也不在管这个被召唤出来的傀儡,飞快的冲向伊斯赛诺。但是,一道骨墙陡然出现在他的前进路线上,他一下子收不住脚步,“砰”的一声撞在骨墙上。还没等他破坏这个障碍,坚硬的骨头囚牢(BonePrison)已经将他死死的困住。没有活动的空间,也就没有挥舞武器的余地。
我慌忙不顾一切的降下暴风雪,企图阻止那些骷髅法师把圣日骑士当作固定靶子来攻击。玛雅的多重箭也发挥了很大作用。
“雷撒尔!”
亚马逊一边射箭一边大声喊着圣骑士的名字。虽然在圣骑士等人的围攻下傀儡魔像也倒下了,可是最难对付的不是不死军团。
雷撒尔捂着接近心脏的伤口、靠着墙壁看着死灵巫师。我有点不敢看他那个眼神,让人看着都觉得心痛。
“如果你早就用骨牢,光是厄运骑士就足以杀掉我们。伊斯赛诺……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总觉得死灵巫师又叹了口气,然后他轻轻合上头盔的面甲,狰狞的骷髅脸孔将他清瘦的脸庞再次完全遮掩。
“雷赛,”他突然叫了他异母哥哥的名字,“要在地狱里活着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我还是活下来了。我并没有堕落,也没有投靠黑暗,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给你一个忠告:和光明相比,黑暗的力量才是绝对的;和生命相比,死亡才是永恒的。”
始终不是同路人吗?
之后发生的事,我但愿一辈子都不要再去回想:雷撒尔亲手杀了伊斯赛诺,而本该倒下去的尸体却因为某种我们不懂的缘由再次站起来,然后,雷撒尔再次“杀死”了伊斯赛诺。这一次,连尸体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堆黑色的灰烬。
很长时间,雷撒尔就站在尸体旁边一动不动,也没有哭。又过了很久,他转过身,向另一个封印所在地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禁垂下眼帘:我知道,他的身体活着,他的心早已经死去。他只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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