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北风还在呼啦啦的拍打玻璃的冬天的时候正是大明湖人烟稀少的日子。
没有成荫的柳树枝条柔婉的飘动,也没有接天莲叶曼曼爬上水面舒展身姿,更没有清丽脱俗,袅娜多姿的荷花点缀湖面。
现在的大明湖空有那许多刻在石壁上的绝句和字体力道遒劲的匾额,却难以亲见那绝佳的湖光山色。但朱安筠还是提议今天要去大明湖,她和朱安毅两个人。
昨晚朱安毅听说她要去大明湖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吃了一惊。要知道在二月初,山东的天气可并不柔和,寒风凛冽的园子可并不是游玩赏乐的好地方。但朱安筠坚持要去,他便只好揉了揉妹妹头发说了声“好”。
历下亭前的楹联上刻着杜甫“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的佳句,朱安筠一面对着手心呵气,一面又蹦蹦跳跳的进了亭子里。亭子多面通人,因为穿堂而过的冷风变得更是寒冷。两人因为来的早,院子里人烟罕至,是以这亭子就像是寒风中静默的松,肃穆的注视着远处湖光山色的静好。
“老哥,你是不是特别好奇我为什么会叫你来大明湖?”
朱安筠往墙边贴了贴,无孔不入的北风穿过重重外衣,在她身上留下冰冷的鞭笞,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朱安毅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揉搓着,帮她挡住身前的冷风。
“一开始我也有疑惑,不过从我回来你一直都没问过我离开后的事情,所以我便又不疑惑了。”
朱安毅明明是在对妹妹说话,目光却辽远的仿佛可以穿透远处的重山可以看见山后刚升起的太阳。他戴着细金边的半框眼镜,略厚的镜片在晨光中忽明忽暗。他微扬的下巴一如往日,就像他的骄傲一样——除非……
“我从没见爸那么生气过,而且他打你打的那么狠,而你居然就跪在那里任由他摆布。告诉我,为什么。”
劲风灌入朱安筠的嘴里,冰冷的气息一下子让她连苦涩是什么都难以描摹。五年前,她还在上高中。她觉得这世界上已经没有她不能理解的事情,但父母还是对她隐瞒至深。所有的记忆都定格在那天晚上——朱安毅跪在门口的地摊上,光着脚,但还是不卑不亢的仰着头看着父母。母亲背对着父子二人,伏在椅子上黯然落泪。父亲的表情在巨大的逆光下看不清楚。
她看见父亲高高的扬起了手,她以为那是个威胁,抑或者只是个玩笑。但她分明听见那只手落下时,那清脆的声响,和……哥哥垂落的头颅。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哥哥用低头的方式结束一场“战争”。
后来,朱安毅走了。当天晚上就收拾了包裹离开了家。临行前,爸爸皱着眉头看他的儿子熟稔的收拾一切,只在朱安毅出门的一瞬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他。
她看见了——那是家里的钥匙。
——如果有一天你还愿意回来,家门,始终对你敞开。
“老妹,你确定要知道吗?在你眼中,我或许没那么优秀,但至少不会给你丢人。”朱安毅轻轻开口,过往像大明湖池水一般被凛冽的风吹皱。
“如果你认为不告诉我一切就能抹除你要掩瞒的事实,那我只能送你四个字——自欺欺人。”朱安筠皱起眉头,表现出难得的严肃。不过下一句她就打破了这僵住的话题:“更何况,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老爹那么气你还是给了你家门的钥匙,我又怎么会嫌弃你。”
“谢谢你,老妹。不过,你要我从哪里说起呢?”
“说说你离开家都去了哪吧。”朱安筠转过重重回廊,太阳终于爬上山顶,明媚的刺眼。金色的光芒毫不吝啬的洒在大明湖的每一个角落,让湖面的每一丝縠纹都点缀上璀璨的金色。
“当然还是回了学校。在学校的时候,老爸又给我打了一次钱,但是还是被我退回去了。当时对老爸老妈确实有恨,既然决心要走,便打算什么都不留。”朱安毅细心的提朱安筠整了整围巾,避免寒风倒灌如脖子里。
“但老爸给你的钥匙你还是拿着了。”
“说到这个,我倒是很惭愧的承认,当时我虽然心软的接下了老爸的钥匙,但出门没多远就被我扔在地上了。如果不是重谙帮我捡回来的话。”
“纳尼?崇安?什么鬼。”朱安筠被自己一瞬间的乱入惊呆了。明明在和哥哥谈着这么悲伤而久远的话题,她是为什么一瞬间有种被周沛沛上身的感觉。
“怎么,你知道他?”朱安毅有些惊讶的看着妹妹。
“没,一个二次元的coser叫崇安啦,你继续。”
朱安毅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你怎么会入圈?我以为你和这些都毫无关联。”
“诶,其实我就是做做C服和道具而已,说不上什么入圈不入圈的。只不过我舍友是个崇安的脑残粉。”
仔细的看着安毅的表情,似乎他有点紧张。朱安筠的小眉头又皱了起来,费解的看着朱安毅的脸。
“所以你是为什么反应过激?”
朱安毅长吁一口气,靠在墙壁上的身子直了直,明显有不愿意把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因为既然你混圈,我会觉得这个故事还是不要让你知道比较好。”
“既然是二次元,你不告诉我,我也总能问道。二次元就是这么小,你应该知道的。”
“好吧,那你应该知道,gay是个什么东西吧。”
“知道啊,同性恋嘛。虽然法律上面没有放开,但又不缺少这种人。我读过柴静的《看见》,里面讲过同性恋的遭遇,我还蛮同情他们的。所以说,难道你是?”
“很丢人,对不对?”
虽然没想到朱安筠会说的这么直白甚至是自然,但朱安毅还是条件反射的低头,仿佛是不好意思。
“我和重谙原本只是二次元的朋友,他是个乐队的主唱,而我是声优。事情的发展总是超出预期,但正如你所见,我和他的事情被爸妈发现了,然后,我自觉自愿的离开家里。”
朱安筠抿了抿唇,说不惊讶那是见鬼。但要说惊讶的让她失足掉进大明湖,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咬住拇指的指甲盖,用门牙轻轻摩擦,感觉到牙齿上火辣辣的温度后又放下。
“不要咬手,这毛病怎么还没改掉。”
“我……我有点……紧张……”朱安筠赶忙拿了餐巾纸擦了擦手,又把手背到身后。一直以来,她在纠结或是紧张的时候都会咬手指,朱安毅明显是知道她的小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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