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章一百五十九 IgA

第157章 章一百五十九 IgA

换衣服，出门，打车，挂号，排队……

清扬近乎机械地做着这一连串的动作，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大脑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告诉自己，就算是血尿也不一定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坐在头发花白的肾内科主任面前，用颤抖的手递上自己满是加号的化验单，看着主任沉思的表情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凉了半截了。

“你是这次感冒的时候发现的问题，是吧？”

“嗯。”清扬点点头。

“我的建议是住院吧。”

“大夫，这个情况……您能说说怎么样吗？”一旁的母亲开口问道。

主任摘下眼镜，抽出一张纸巾边擦边说：“具体的还要等进一步的检查才能确定，不过按照你的这个尿常规结果和你们的描述，我觉得应该是IgA肾病。”

“这是什么？”

“嗯肾病的一种吧，目前发病的原因都还说不清楚。不过你们也别急，一切等结果出来，可以吗？”

“好……好的。”清扬答应着，拿着医生开的住院单往外走。

就算医生说不一定有问题，但是清扬心里知道，这只是安慰自己的话而已啊。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化验单上写着的各式各样的加号，这怎么都不会是什么事都没有的象征。

但是……如果有一点点机会呢？

B市只是一个小城市，就算主任经验丰富，也会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误诊吧？或者……说不定是检验科的医生搞混了？有说不定是医院的仪器出了什么故障呢？

清扬在办理住院手续的窗口前停住了脚：“妈……我们……去L市看看吧。说不定是检查有问题呢。”

没有平时的叛逆和玩世不恭，清扬的语气显得十分郑重，但是眼神里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母亲点点头。

于是，在网上预约了L市医院肾内科的专家号，第二天一早就去了L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肾内科，依旧是重复着同样的步骤，得到的依旧是一样的建议——“住院做进一步的检查吧。”

24小时定量24小时蛋白尿1.03克，潜血3+，蛋白尿3+，医生看着化验结果思忖良久，又加了肾穿刺检查。

穿刺检查前一夜，楚清扬躺在病床上，几乎是一夜未眠。

她已经在网上搜了很多相关的内容，可是每看一次，心就抽痛一次。

所有的帖子里都提到，这样的肾脏损伤，是不可逆转的，只能通过药物和饮食加以控制，尽力减缓疾病的发展速度。少盐，戒酒，规律作息，不可劳累，辛辣的食物也要注意，尽量不吃。

而各类肾病的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肾衰竭，然后依赖透析维持生命。

再顺藤摸瓜去看看尿毒症吧里的帖子，看看那些长期依赖透析的病人胳膊上的瘘，因为透析而扭曲变形，甚至鼓起一块肉的血管，楚清扬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瞬间崩塌了。

这样几乎不可能治愈的疾病，和癌症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是癌症，发现早的话，也是有很大几率治愈的，最不济，也就是把病变的地方切除吧。

但是肾脏的损伤是不可逆的啊。

那么移植呢？

配型的问题呢？哪里可以找到合适的肾脏？父母吗？就算是父母要把自己的肾移植一个给自己，楚清扬怎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呢？如果是其他人的，那还有漫长的排队等待啊，有很多人，等了四五年也等不到一个合适的肾脏。

配型姑且不论，单单是高昂的费用就足以让她心灰意冷。而肾移植，也未必就是最终的解决方案啊。大多数肾移植患者的新肾脏最后都会再一次坏掉，这个时间，从几个月到三四十年不等。

可是她才18岁。就算百分之一的幸运发生在了她身上，肾脏可以一直在她的身体里工作三十年，那么三十年之后呢？那个时候，她也不过是48岁啊。

趴在床上被护士推进手术室的清扬，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心里越想越绝望。

长长的穿刺针扎进去的一瞬间，她的眼泪奔涌而下，沾湿了衣袖。

人们之所以会希望得到某样东西，就是因为他们不曾拥有。人们祈求幸运，恰恰是因为幸运太过罕见。

拿着这一纸穿刺的检查结果，一切都尘埃落定。

光镜下共见21个完整肾小球，9个肾小球全球硬化，最后的确诊结果是IgA肾病三级。

“姑娘啊，你也别太紧张，这个病吃药是可以控制住的。”拿着检查结果的医生似乎是看出了清扬的心思，笑着安抚她，“按时吃药，控制饮食，平平安安地过个二三十年说不定都没有问题。”

“谢谢医生。”楚清扬有些勉强地牵起嘴角，挤出了一丝笑容。

她又想起了自己当初被所有人厌恶的那段时光。同样是无助，悲伤，和绝望，但是这次带给她的冲击更大了。

那次，至少还有人鼓励自己，自己的努力最终还有收获。可是这次呢？就算鼓励，又能怎么样？一年两年，或者十年二十年，最后该发生的结果还是会发生，不会因为她的努力有什么变化，她仍旧躲不掉最后的结局。那么，鼓励和努力还有什么用处呢？

“想开心一点，我十年前接诊过一个病人，当时她和你现在一样大，人家现在都结婚了，指标控制的都不错，现在已经和自己的男朋友订婚了，前几天还在问我怀孕的事情呢。”医生一边开药一边说，“她当时比你还严重一点，她是四级，但是你看，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都可以生孩子了呢。”

是啊，求学、工作、恋爱、结婚、生子，这些生命里最常见、最普遍的事情，未来都是她值得庆祝的事情。

恋爱啊。

楚清扬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已经有一周多的时间没有登录过自己的QQ和微信了，有旧手机号的手机也因为这次的匆忙没有带。

她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着母亲缴费取药的时候，拿出了手机，登录了QQ。

刚刚登上去，就看到了被置顶的对话右侧大大的红点。

是冉旭彬啊。

她挣扎许久，最后还是点开了。

“清扬，你今天陪我去图书馆吗？”

“清扬，你是不是在忙啊。”

“清扬，你明天去图书馆吗？”

“我这道题不会，清扬你给我讲讲吧。”

“清扬，我想让你给我推荐几本复读的资料。”

“清扬，你怎么突然不理我了？”

楚清扬抬起头，看着医院缴费大厅顶上的灯，眼眶有些涩涩的。

她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最后输入对话框的，依然是：“嗯，有点忙，没有看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