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永不放弃

2024-03-06 作者: 刚雪印
第21章 永不放弃

第21章 永不放弃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李叔同《晚晴集》

楔子

傍晚,青泉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此时的大办公间里,不见往日的紧张和严肃,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欢欣热闹的景象。原来,刚刚破获了一起重大抢劫杀人案,支队长正发表讲话,表扬熬了几个通宵的侦查员们。讲话末了,他嘱咐大家都别急着回去补觉,说特地在大饭店订了外卖,要好好犒劳犒劳大家。

不多时,外卖送到,支队长打发几个小年轻警员到大门口接一下。很快,小年轻们拎着大包小包的快餐盒回来,其中一个胳膊下还夹着一个半大的纸箱子。他一边放下手中的餐盒,一边抖了下手臂,随意地把箱子甩到办公桌上,紧跟着冲对面一位稍微上了年纪的警员大大咧咧说道:“刚刚路过传达室,大爷说下午快递公司送来一个快件,说是让咱支队的‘5·14’专案组接收,咱有这么个专案组吗?办啥案子的?”

“说什么?再说一遍,给哪个组的?”正跟属下谈笑风生的支队长听到问话,脸色突然大变,高声问道。

“给、给……‘5·14’专案组的。”

“靠边站,别碰箱子。”

支队长的脸色更沉了,说话声音似乎也因为紧张而有些劈叉,紧跟着冲身边一名警员勾了勾手指。对方立马心领神会,从抽屉里拿出一副白手套递过来。支队长戴上手套,走近纸箱子,稍微打量一下,顺手抄起桌上的剪刀,把缠在盒子上的胶带剪断,再异常慎重地把盒盖逐一翻起,偌大的盒子里只装着一只银色的儿童手镯和一张明信片。他拿起明信片,看到上面“粘”着几个黑体字——“我回来了”。

同一个夜晚,青泉市同心养老院。

活动大厅里,大爷大妈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有玩扑克的,有下棋的,有扯着闲篇的,当然也少不了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总之如往常一样,悠闲地享受着晚餐后的时光。

正玩得兴起,电视上播着的一条本市新闻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配着一段来自新闻现场的画面,笑容可掬的女主播宣布:三天前,发生在本市的一起重大持刀抢劫杀人案的嫌犯,经过警方连日来的不懈追捕,在十几分钟之前,终于落入法网。

顿时,活动大厅里气氛热烈起来,大爷大妈们议论纷纷,有的骂罪犯,有的夸警察,也有的开始煞有介事地讲述道听途说来的案件内幕。靠近墙边的角落里,一位满头白发的大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画面,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哎,老王,刚刚电视上扑倒坏人的那小伙子你认识不?”一位富态模样的大妈冲白发大爷问。

“好像在哪儿见过。”大爷模棱两可地说。

“抓这种坏人的肯定是刑警,你原先不也在刑警队干过吗?”大妈紧着鼻子问。

“啥,刑警队?”大爷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

“嘿嘿,这老头儿,糊涂病越来越重了。”大妈一边捂嘴笑,一边提高声音说,“你是警察啊,咋,不记得了?”

“噢,是吗?”大爷尴尬地摸摸脑门,憨笑了一下,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装模作样地说,“噢,对对,我是警察!”

第一节 重案重启

刑事侦查总局,重案支援部。

吴国庆将顾菲菲等支援小组几个人一同召到会议室,足见对这次案件的重视,待众人坐定之后,结合着墙上大屏幕显示的画面,吴国庆亲自来做案情简报:

“1995年5月14日下午3点,太东省青泉市黄泥区5岁女童李笑笑,于绘画兴趣班附近失踪。李笑笑患有轻度自闭症,其时父亲李成义为青泉市刑侦支队侦查员,母亲宁新为黄泥区峰堰街道派出所副所长。此案因李笑笑年幼且身患顽症,加之出身双警家庭,有可能系犯罪分子对人民警察的打击报复,而备受外界关注。案发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占据着该市各大报纸版面。”

“1995年8月9日下午4点半,太东省青泉市长山区4岁幼女孙佳莹在自家楼下玩耍时失踪。同年9月15日早间6点,孙佳莹父亲在家门外发现一个长条鞋盒,里面装有炭化的粉末状物以及几根未完全烧毁的细小人骨,并且还附有一张孙佳莹的尸体裸照和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用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文字粘了一段话,内容是:‘送还骨灰,请下葬。’同年10月12日,经过警方技术鉴定,确认骨头属于孙佳莹后,孙佳莹骨灰得以被家人安葬。两天后,孙佳莹父亲收到一封信,同样是用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文字粘在纸上的方式。信的内容主要是表达对孙佳莹下葬的感谢,同时还有几句安慰之类的话,尤其让警方吃惊的是,该信结尾提到了李笑笑,原话内容是:‘请别伤心,孙佳莹走得很愉快,跟李笑笑一样。’由此,两案合并,成立专门办案组,因认定李笑笑系本案首个被害人,故该系列案件被命名为‘5·14’大案。当然了,这一认定直到最后也未被证实。至于原因,暂且先按下不表。”

“1995年10月14日,即孙佳莹父亲接到凶手来信的当天下午5点,太东省青泉市峰树区长春路街道上小学一年级的7岁女生李岚在托管班附近失踪。三天后,其裸尸出现于郊区一处玉米地中。尸检显示:案发地为第二现场,其系被皮革物勒颈致死,双脚遗失,处女膜破裂,但未发现暴力性侵痕迹。”

“1995年12月20日下午4点,太东省青泉市黄泥区4岁幼女郭瑶瑶在菜市场与奶奶走散,进而失踪。两周后,黄泥区鼎兴便民公园附近公共厕所中发现一具双脚残缺的裸尸,经技术鉴定确认为郭瑶瑶,同样系被皮革物勒死,处女膜破裂,未发现暴力性侵痕迹。”

“1996年2月25日下午2点,太东省青泉市黄泥区鼎兴便民公园附近,一矮个男子试图将6岁幼女王湘怡强行拽入一辆轿车时,被经过的巡警车撞见,进而被控制住。随后,巡警在其车上发现一部进口照相机、一盒无菌手套以及一根黑色男士皮带,由于该三项证物吻合‘5·14’大案的案情特征,巡警紧急上报,该嫌疑男子很快被专案组接管。”

“随即,专案组在照相机底片中发现多张偷拍女童的照片,并且在皮带上发现人体皮屑,血型检测结果分别与‘5·14’大案被害人李岚、孙佳莹和郭瑶瑶三人的血型相匹配。专案组立即将检材送交总局法医实验室做进一步DNA检测,同时对嫌疑男子住处展开细致搜查。”

“结果,在其住处的地下室中,不仅查获数百盒色情录像带,还有近千张女童照片。从情景上看均属于偷拍,照片中含有多组属于李笑笑、李岚、孙佳莹和郭瑶瑶的照片。令专案组愤怒万分的是,除李笑笑外,其余三名女童不仅有裸尸照,嫌疑人对三人尸体做出的各种猥亵下流的举动,也用照片记录下来。尤其惨不忍睹的是,照片也记录了嫌疑人切割被害人双脚并煮熟吃掉的过程。”

吴国庆一口气把案子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停顿一下,示意助手把凶手照片显示到大屏幕上,又接着说:

“各位现在看到的就是凶手管骏,案发时24岁,患有严重的家族遗传病——强直性脊柱炎。管骏是早产儿,自幼身材瘦小、体弱多病,8岁便出现强直性脊柱炎病发症状,到了高中病情加剧,脊柱严重畸形,关节强直,导致年纪轻轻就出现驼背症状,并且行走也有一定困难。”

“管骏出生在青泉市近郊陵水村,父母原本是农民,后来做建筑发了家,成为村里第一个住进别墅的家庭。再后来父母生意发展到城区,也在青泉市区买了房子,其时管骏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家里原本有意送其出国读书,但碍于身体状况最终放弃。”

“管骏没有随父母搬进城里,而是陪爷爷住在乡下,因为身体不好,而且家庭条件优越,没必要找工作,所以整日东游西逛,无所事事。后来,他去考了汽车驾驶证,开上了父亲淘汰下来的轿车,又攒下父母给的零用钱,买了一部高级相机,自此便开始满青泉市转悠,偷拍女童照片。”

“管骏到案后供认作案动机:是因为某天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双腿截肢的小女孩游泳的画面,令他心里产生一种莫名的悸动,随后便开始着迷于年幼的小女孩,逐渐发展到偷拍照片,乃至诱拐女童、杀人截肢、猥亵尸体。”

“在一系列证据面前,管骏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一审被依法判处死刑。随后其家人以其患有精神分裂症以及多重人格为由提起上诉,但经过一系列的精神司法鉴定,数位精神病专家和心理专家认定其不存在精神方面的问题,是属于人格出现了裂变,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遂二审最终宣布维持一审判决。”

“虽然案件随着管骏被处以极刑而终结,但实际上还是留下了相当大的疑问。管骏在整个庭审中始终拒绝向被害人家属致歉,还口口声声声称自己是个好人,甚至一再神经质般地重复这样一句话——‘我觉得我做的都是对的,因为如果我做错了,他一定会阻止我的’。所有人对这句话都不甚理解,因此当这一细节流传到社会上,‘管骏有一名同伙或者有一位犯罪导师’的传言便甚嚣尘上。专案组也因此特意对管骏的社会关系展开梳理,结果发现他生活中根本就没有任何朋友,与他关系最亲近的爷爷也在案发当年的3月份因病逝世,所以同伙一说也仅限于传言。”

“而与之相比更大的悬念,是李笑笑失踪一案。管骏的整个供词中对李笑笑的供认极其模糊,所指认的犯罪现场未发现任何与李笑笑相关的证据。李笑笑怎么死的?尸体怎么处理的?到最后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虽然他始终咬定李笑笑是他杀的,但因证据不足,法庭最终对其罪行的宣判中,并不包括李笑笑失踪一案,因此该案便成为一宗积案,直到现在仍悬而未解。”

吴国庆再次停下话头,让自己缓口气,也给支援小组一点时间消化一下案情。片刻之后,大屏幕上显示出两份证物,分别是一只银色的儿童手镯和一张附着“我回来了”四个大字的明信片,随之吴国庆再次打开话匣子道:

“说完过去,该说说现在了。一周之前,青泉市刑侦支队收到一份快递,里面就装着你们在屏幕上看到的这两样东西。而李笑笑失踪时,右手腕上就戴着与快递中一模一样的银手镯。青泉警方进行过检测,上面未提取到任何指纹,但采集到属于李笑笑的DNA证据,原因大家都清楚,指纹可以抹去,但DNA证据是轻易抹不掉的。那么问题来了,这是当年拐走李笑笑的凶手寄来的吗?”

“接下来再说说那张明信片,质地和图案竟然与孙佳莹父亲收到的明信片系同款,技术鉴定表明制造年份也是相同的,留言方式同样是采取从报纸上剪下文字粘到明信片上的手法;更为关键的是,因性质特别恶劣,且涉及多名未成年人隐私,该系列案件在当年并未做公开审理,媒体也并未通过任何渠道深挖这一细节。那么问题又来了,谁又能如此准确地还原用明信片传递信息的手法?这个人怎么会搞到早在20多年前销售的明信片呢?谁又为什么要采取与管骏相同的方式挑衅警方呢?”

“而将前后几个问题综合在一起后,青泉警方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管骏或许真的有一位犯罪导师,是这位导师杀了李笑笑,随后指导了管骏后来的作案。如此说法就表明,青泉警方当年对管骏罪行的挖掘,还存在相当大的不足,应该算是一个失误。眼下,让青泉警方更为被动的是,消息不胫而走,社会上传言四起,整个青泉市都在议论这个话题。加之媒体推波助澜,再赶上现如今网络时代信息传播速度惊人地迅捷,当年的‘5·14’大案以及青泉警方收到快递的事件,迅速成为包括微博等社交平台的热门话题,实际上现在已经被全国人民关注。”

“好了,介绍了这么多,最后来说说总局的意思。当然,大家近几天在微博上可能也看到过关于这个案子的话题,所以我想你们现在应该也有心理准备。先不管快递事件背后到底有何真相,总局方面认为这是一个契机,尤其是成功破获甘肃白银连环杀人案,给了咱们整个刑侦总局很大的信心,有决心重启南大女大学生碎尸案、湖北石灰厂灭门惨案、李笑笑失踪案等一系列陈年疑难未解案件。眼下,咱们就要利用这个契机,把李笑笑失踪案重启侦查,局里特别指定你们小组去办这个案子……”

北方某警官学院,犯罪心理学教研室。

窗外,天有点阴,看起来快下雪了,算算日子,也该下了,往年早一个月已经有雪花飘了。北方的天气,大多时候是干冷的,北风像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特别难受,下场雪滋润滋润,空气舒爽了,人的心情也会明朗许多。

时间也过得真快,再有半个月,一年又翻篇了,韩印此时的心情犹如这天气,有一半是对岁月无情流转的惆怅,有一半是对崭新一年的希冀。当然,回首即将过去的一年,收获还是蛮大的。

应用犯罪心理学正逐渐被各地刑侦部门接受,许多案子中都能看到这门学科发挥的作用,行为科学分析、犯罪心理侧写、犯罪心理画像、犯罪地理画像等等,这些犯罪心理学应用的名词,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新闻报章中,出现在文学影视作品中,对于这门学科的发展和实践都起到了相当有利的促进作用。

未来社会发展必然是多元化的,也将不可避免地给人的心理带来各种各样的矛盾和利益的冲击。尤其对日益强大的中国社会来说,各种敌对势力通过金融、文化、网络、宗教的渗透和洗脑,试图加剧阶级矛盾和社会矛盾,以达到扰乱中国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的目的,所以未来的犯罪,有两种趋势要严加关注:一种是思维偏执的精英化犯罪;另一种是易于被洗脑和诱惑的低龄化犯罪。

因此,韩印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才和学子加入到这门学科当中,以应对未来复杂多元的犯罪形势,通过行为分析、犯罪侧写,及早发现犯罪苗头,及早制止犯罪发展,将畸形心理导致的犯罪扼杀在初期。

对了,这一年里最让韩印感到欣慰的,莫过于时隔近30年的甘肃白银系列杀人案的成功告破。虽然这主要归功于科学的基因鉴定技术,但对每一个维护国家法律和社会治安稳定的公安战线的从业者来说,都是一份莫大的荣誉。

至于韩印的个人生活,只能用波澜不惊来形容。他和顾菲菲都太忙了,又身处不同的城市,只能靠着办案子才能有短暂的相聚时光。当然,两人有共同的追求和信念,对待这份感情也有相同的认识,所以时间、空间都不是问题,韩印很有信心将这段感情长久地经营下去。

因为外面的天气,韩印心里陡然生了许多感慨。末了,抬腕一看表,今天有他的课,时间快到了,他赶紧收拾起笔记本电脑装入包中。正待起身,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来电显示是顾菲菲的号码……

第二节 伤痛遗忘

韩印与顾菲菲等人会合后,按照惯例,首先听取青泉警方介绍办案进展。

“其实也谈不上有什么进展,追查快递源头,和预想的一样,是个死胡同。快递员只是接到电话到指定地点取了快件,根本没见到邮寄人,对方的手机号码也是个临时号码,无从追查,只明确一点,打电话的是个男的。”支队长张振东,50多岁,中等个头,一头接近于光头的板寸,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精干。就这么三言两语地说完手头上的情况,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好歹也干了近30年的刑警,很少遇到现在的案子,根本无从下手。所以面对着一群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都差得远的年轻人,他也不得不放低姿态,语气极为客气,说:“你们是专家,又是总局派来的领导,你们说这案子怎么办,咱就怎么办,我全力配合。”

“既然快递指明要‘5·14’专案组接收,而且快递内容显示出与李笑笑失踪案以及‘5·14’大案都有关联,那么咱们就先从两方面入手……”顾菲菲与韩印交换了下眼神,显然关于办案切入点的问题两人早已讨论过,所以张振东有意把主动权抛给支援小组,顾菲菲便毫不客气地接下来,“我们需要重新梳理与‘5·14’大案相关的所有资料,同时希望与李笑笑家属做一些沟通。”

“调阅资料倒没问题。”张振东咂巴一下嘴说,“不过家属方面有难度。”

“孩子父母不都是警察吗?他们应该愿意配合我们吧?怎么,他们不做警察了?失联了?”杜英雄一连串地问道。

“恰恰相反,因为我跟他们接触太多了,他们家的事,说来话长。”张振东一边摇头,一边深深叹口气说,“李成义和宁新40出头才有了笑笑,很不幸孩子患有自闭症,也因此夫妻俩包括两边老人都格外疼孩子。出事那天是周日,宁新有任务出差了,老李带孩子上美术兴趣班。课上到一半,老李接到传呼,说有紧急任务,让他立即回队里。他算了下,让孩子爷爷奶奶来替他接孩子下课,时间应该足够,便往家里打了电话。他打完电话就往队里赶,两位老人也从家里出来接孩子,可谁知路上塞车晚到了会儿,也就晚了5分钟,孩子就不见了。随后,先是姥爷姥姥埋怨老李家没照顾好孩子;接着是爷爷奶奶埋怨媳妇,说孩子得了这种病早就说了两口子不能都忙,得有一个人辞职专门照顾孩子,媳妇偏不听,舍不得那副所长的官位,一直拖着;媳妇这边再把气撒到老李身上,说什么任务怎么能比孩子重要;老李反过来再埋怨父母,说让你们俩打车来,偏舍不得钱坐公交车,结果耽误了时间。总之,一大家子天天打罗圈架,互相埋怨,也各自懊悔,最后真的是分崩离析了。老李夫妻俩离了;爷爷奶奶自责得没法待在青泉,搬到外地女儿家去了;姥爷姥姥那边和老李像仇人似的,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更惨痛的是,孩子出事三年后,宁新因过劳猝死在工作岗位上;六年前老李到年龄退休了,结果患上阿尔茨海默病,逐渐地什么也记不得了,连我们这些老战友都不认识了,身边也没个亲人照顾,只能住进养老院。”

“真的是太惨了。”艾小美吸了吸鼻子,有点哽咽地说。

“唉,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也许只有毁了自己的人生,才能让他们心里对孩子的愧疚少一点。”韩印也感叹道,随即话锋一转,“我们还是想见见李成义。”

“没问题,啥时都行,现在去也可以。”张振东干脆地说。

“那好,咱现在就去。”韩印说。

同心养老院。

张振东带着韩印和顾菲菲走进来时,李成义坐在床头正望着窗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吸引,抿着嘴看得津津有味。听见响动,他转头冲三人笑了笑,接着又事不关己般地继续望向窗外。随行的小护士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有人来看他了,他这才转过整个身子一脸痴笑地打量起三人来。

张振东也走过去,把手里拎着的水果放到床头桌上,然后握住他的手,语气亲昵地问:“老李,能认出我不?”

见李成义仍痴笑不语,小护士像对待孩子似的打趣道:“李大爷现在可狡猾了,知道自己记性不好,怕让人笑话,就憋着等别人先说明身份,对吧,李大爷?”

众人都被逗笑,小护士满面春风地出了房间,韩印也跟着出来,客气地叫住她:“护士小姐,请等一下,能和你聊两句吗?”

“噢,您说。”小护士停下脚步。

“李大爷最近一段时间表现怎么样,有什么反常举动吗?”韩印问。

“没有啊,大爷一直很好,他当过警察,据说还当过兵,床铺啥的从来都是自己整理得井井有条,不用我们操心。为人也特别和气,平时还能帮着侍弄侍弄院子里的花草,就是脑袋不好使而已,我们这儿的护士都很喜欢他。”小护士说。

“那他一直这样,什么也记不起来吗?”韩印指指自己的脑门示意说。

“那倒不是,大爷来了两三年,原先不这么糊涂,还能记起些事,也就近一年时间吧,开始完全认不得人了。唉,这种病没办法,咋治疗最终也是这样。”小护士摇摇头,惋惜地说。

“你在李大爷那儿见过这个吗?”韩印亮出一张照片。

“见过,大爷没糊涂前很宝贝这个,我记得是用个小盒子装着的,他经常拿出来看。”小护士一眼认出照片上的手镯说。

再次回到李成义房间,已经是和小护士谈完话了,韩印冲顾菲菲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提议张振东带李成义到院子里散散步。张振东虽不明就里,但明白两人是想把李成义支出房间,估摸着也是与办案有关,便照着做了。

张振东和李成义前脚出门,韩印后脚赶紧把门关上,冲顾菲菲急促地说道:“护士证实李成义手里还有一只银手镯,说是装在一个小首饰盒里。”

“你怀疑是李成义自导自演?”

“希望不是这样,先找找手镯再说。”

顾菲菲和韩印现在越来越默契,从韩印坚持要见李成义,到他找小护士问话,紧跟着又折回来冲她使眼色,她心里大概就明白韩印的思路了——不难想象,孩子的这种银手镯必然是一对,而李笑笑失踪时只戴了一只,那么另一只在哪儿?会不会快递到支队的就是这另一只呢?两只手镯李笑笑肯定都戴过,所以在上面提取到其DNA证据不足为奇,会不会是李成义把手镯快递到支队,想促使案件重启呢?

养老院里的房间陈设都很简单,李成义住的是单间,只有一张床、一只床头桌、一个大衣柜,所以韩印和顾菲菲很快便翻找完一遍,紧跟着又翻了枕头、床铺,也没发现首饰盒。韩印不死心,单膝跪地掀起快要搭到地上的床单,冲床下打量一眼,便看到一只蓝色的大旅行箱。

韩印招呼顾菲菲,两人一起把箱子从床下拖出来。幸运的是箱子并未上锁,里面整齐码放着一些日记本、文件夹、档案袋……当然也有一个小首饰盒,只是打开后,里面是空的。

“手镯果然不见了。”韩印把空盒子在顾菲菲眼前晃了晃。

“这些都是与‘5·14’大案相关资料的复印件和办案笔记,看起来,这么多年李成义一直在研究这个案子。”顾菲菲随手翻了翻日记本和文件夹说。

“有明信片之类的东西吗?”韩印问。

“还没看到。”顾菲菲又里外仔细翻了翻箱子,把几个档案袋也都打开检查一遍,然后又低头斟酌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觉着手镯不见了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也许是被李成义弄丢了。据我观察,他的阿尔茨海默病确实已经发展到很严重的地步,你有没有发现他一直在痴痴地笑,那其实就是大脑极度退化,失去自控能力的表象。”

“你的意思是说,李成义早已经不具备策划快递事件的能力?”韩印接下话说。

“是这样的,不过也不意味着你的思路完全是不可能的,也许是李成义身边的人‘拔刀相助’呢?”顾菲菲看来也并不想全盘否定韩印的怀疑,迟疑了一下,又说,“问题是,就算咱现在知道了手镯的来源,那明信片从哪儿能搞到呢?”

“对,这的确是个问题。”韩印点点头,把首饰盒放回箱子中,说,“不管怎样,先从李成义身边的人查查看。”

……

三人走出养老院大门时,天已经黑了,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散落在院子里,李成义站在光亮下,依依不舍地目送三人上车离去,尽管他并不清楚他们是谁。张振东一边开着车,一边不住地唉声叹气:“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或许对老李来说,得了那种病,反而是一种解脱!”

差不多在韩印他们到达养老院的同时,杜英雄和艾小美在支队一位同人的陪同下,见到了管骏的父亲——管浩波。其实管浩波并不难找,快递事件炒得沸沸扬扬,“5·14”大案被再度解读,作为当年凶手的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年管浩波就死活不相信儿子是变态杀人狂,这回他似乎觉得找到了把柄,几日前特地跑到市公安局,胡搅蛮缠地声称要起诉市局,说刑警队当年抓错了人,他儿子是个替死鬼……

当然,杜英雄和艾小美此行与他闹事无关,主要是依照韩印吩咐,想从管浩波这儿了解当年管骏和他爷爷相处的情况……

第三节 失踪再现

次日,案情分析会。

参加本次会议的人很多,除了支援小组,刑侦支队大部分骨干都到会了,这是张振东的意思。实际上,关于快递事件的侦办以及李笑笑失踪案是否重启,支队内部有很大分歧,张振东想借着这次会议的机会,通过支援小组对案情的梳理,把支队的办案思路统一起来。

四下环顾一番,见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张振东发话让大家安静下来,又冲顾菲菲点点头,示意可以开会了。其实作为总局指派支援办案的负责人,顾菲菲此时应该客气地讲几句场面话,和地方同事联络下感情,为接下来的合作办案打下些基础。关键是她根本不会,于是便冲韩印扬扬手,直接把发言权交给了他。当然,会前两人已经有过沟通,经过对“5·14”大案一个通宵的综合梳理和剖析,韩印已经有了一个相对明确的结论。

“先说说管骏吧。”韩印冲众人笑笑,不急不缓地说道,“各位都知道,管骏自小被病痛折磨,难以保持正常人的自尊,在孩童当中很容易被视为异类,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因素,直接的结果便是他逐渐丧失交朋友的能力。我们询问过他的父母,证实了他求学期间基本没什么朋友。而实际上,他和许多孩子一样有沟通和交流的需求,以及成年之后交往异性和释放性欲的需求。但就像我刚刚说的,他没有能力与同年龄层上下的人交往,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外形和身体状况,无法吸引成年异性的好感,于是转而把注意力放到易于掌控的低年龄女童身上。这也是他成为恋童癖者的初始原因。当然了,色情录像带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如果说性欲是人类的本能,那么犯罪显然不是,而管骏为什么会从一个色情狂蜕变为色情杀人狂呢?这就要说到他和爷爷的关系。据他父亲介绍:因为父母忙于生意的缘故,管骏自小是由爷爷一手照顾的,爷爷虽只是一个农村老头儿,但上过学堂,有一定文化,为人也特别开朗,可以说因为有了爷爷的陪伴和照顾,管骏成长过程中对心理挫败体验的反应,才没那么激烈。从心理层面上打个比喻,如果管骏是个腿部有残疾的人,那么爷爷就是支持他站立的那副拐杖。可想而知,爷爷的去世,令他内心中本已摇摇欲坠的平衡感彻底打破。两个多月后,这座城市里一个叫作李笑笑的女童失踪了,报纸长篇累牍追踪报道,寻人启事贴满大街小巷,成为一个轰动性事件。而管骏突然间发现,李笑笑原来曾被自己的相机记录过,这让他感到李笑笑的失踪与他是有着某种关联的。更要命的是,这种臆想让他有了快感——那种被生活抛弃、被异性嫌弃的挫败感,瞬间烟消云散。他对此着迷,于是乎开启了一次又一次邪恶的追寻之旅。”

“至于当年管骏交代的作案动机,其实与白银案犯罪人高承勇交代初次杀人系盗窃被撞破一样,都是胡扯。像他们这种变态杀人狂的思维逻辑,正常人是难以体会的,能够极具成就感地保留一个小秘密,或者当他们认为交代事实真相会矮化自尊时,便会编织一个合乎正常逻辑的谎言来加以掩饰。所以,管骏割下被害人双脚并吃掉的行径,实质上是对他因病痛双腿无法正常行走的一个心理映射,跟什么电视情节无关。”

“好啦,在座的各位都是经验丰富的刑警,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我刚刚为各位剖析了管骏的人格蜕变过程,以及恋童的成因和连续杀人的心理动机,目的就是想说明一个结论:管骏毫无疑问是杀死除李笑笑外其余三名女童的凶手,李笑笑的失踪与他没有任何干系,所谓同伙和犯罪导师一说也根本不存在。各位不必再分散精力,也不必理会管骏案,可以完全把警力集中在重新调查李笑笑失踪案上。”

“另外,我刚刚的结论也指明快递事件的始作俑者,其实对‘5·14’大案了解得并不透彻,他把手镯和明信片一同寄来,说明在他的意识中也是混淆了管骏和李笑笑失踪的关联。我不敢说他是如何得到手镯和明信片的,但我敢认定,其目的是想促使李笑笑失踪案重启。”

韩印适时打住话头,支援小组是一个团队,话不能让他一个人说了,他先挑明办案思路,具体的行动部署当然还是要让领导来宣布。顾菲菲便紧接着说道:“首先,关于重新调查李笑笑失踪一案,我们认为应当从这样几个方向入手:一、尽可能找到当年最后与李笑笑有过接触的几个人,重新来做一次更深度的讯问;二、我们可以协助贵局对全国范围内的与李笑笑失踪时年龄相仿的无名尸体进行DNA比对;三、我们觉得尤其要重视拐卖儿童这样一个方向,深度梳理与本市有关的拐卖儿童案件,不论犯罪人还是被害者,只要与本市有关的都要仔细调查,至于时间跨度,可以由案发前后几年开始查,逐步扩大。”

“其次,关于快递事件,我们有两个方向:一、排查与最直接受益人李成义有接触的人群;二、我们觉得消息的泄露有可能是有预谋的,有必要去追查一下它的源头。鉴于以上排查有可能牵涉贵局内部,我建议由我们支援小组来全权负责这个案子。”

……

同以往一样,顾菲菲绝对相信韩印的剖析,而韩印对自己同样是信心满满,但这一次他们很快被“打脸”了。

就在分析会当晚,有市民到派出所报警,声称自己上小学二年级的女儿失踪了。案件很快被转到刑侦支队,局里领导也极为重视,尤其在现在这个敏感的节点上,谁也说不清是被人贩子拐走了,还是与快递事件有关。

失踪小女孩叫秦丽,今年7岁,性格温顺、小巧靓丽,失踪前就读于青泉市峰树区明丰小学。通常孩子下午放学由托管班老师统一接走,但今天她因生字没写好,被老师多留了20分钟,托管班老师没见她出来,便领着其他小朋友先回去了。学校老师那边以为托管班老师会在门口等她,便也没在意,写完生字就让她自己走了。结果,因为20分钟的时间差,孩子便找不到了。

学校门口的监控录像显示,秦丽出了学校大门,直接走到马路对面,然后向西边方向走了。秦丽的身影最后出现在监控中,是在距离学校西向七八十米远的一个带红绿灯的丁字路口处,时间是下午4点29分。紧接着,她拐进北向街道玉田街,托管班就开在这条大街的街边,距离街口有200多米远,但中间还隔着一个小十字路口。

通常托管班托管到傍晚6点半,家长接孩子的时候没接到,又打电话给班主任老师,才意识到孩子不见了,赶紧跑到派出所报案。如此,从孩子进入玉田街到家长报案,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差,足够犯罪人采取应对手段,对警方来说形势十分被动。

虽然孩子失踪原因尚不明朗,但这时候时间就是生命,各级警员全员出动,围绕玉田街周边挨家挨户上门走访,即使夜间对市民造成打扰和不便,也实在是形势所迫;同时,联合交警和PTU(机动部队),于全市各交通要道拦截设障检查过往车辆,并紧急调取玉田街周边各路口监控录像,对案发前后来往车辆的嫌疑进行甄别;另外,对长途客运站、火车站、码头等地,进行深度搜索和巡视……

半夜的时候,行动指挥中心接到前方消息,称家访时寻找到一位目击者。是一位70多岁的老奶奶,据她说在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买菜回家走到十字路口时(玉田街中段的十字路口),看到一个小女孩倒在地上,身前停着一辆小轿车,然后有司机下车把小女孩抱上车,车就开走了。老奶奶年纪大,记性不好,还患有眼病,虽然说大概有这么一个事,但说不清孩子和司机的长相,只模糊地说车好像是白色的。更要命的是,她现在对于车从什么方向来的,又是往哪个方向开走的,也很含糊,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反正东南西北都说到了。

由此推测案件性质:会不会是秦丽被车撞了,车主担心赔偿问题,将受了伤的秦丽掳走了?鉴于此,调查重点便要放在寻找案发当时出没于玉田街周边各路口的小型轿车上。问题是,排查起来也并不容易,附近都是开放式的居民区,交通四通八达,也没人在乎单行路和双行路的指示标牌,都是怎么方便怎么开,而且除了几个与干路相交的设有红绿灯的路口有监控录像,其他很多出入口都是监控盲区。当然眼下也只能先从监控录像方面着手,考虑到目击者视力问题,市局领导特别指示:不要局限于白色轿车,对银色和灰色等浅色系车辆,都不能放过;同时还要继续寻找潜在目击者。另外,联系各大医院,询问有无接诊因车祸受伤的女童……

第四节 隐秘录像

清晨,天空中飘起雪花,这也是青泉市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量虽不算大,只浅浅地覆盖在大地表面,但足以令整座城市心旷神怡。

这样的天气对晨跑者来说也是一种享受,天才微微亮,便陆陆续续有人在广场上开始跑步。此时,一个穿着名牌运动装的小伙子,耳朵里塞着耳机,迈着有力的步伐,从广场一侧的水池边跑过。恍惚间,他向水池里瞥了一眼,随即停住脚步。“怎么会有个大黑袋子,里面不会装着碎尸吧?哈哈……”一个带有些恶趣味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他退后几步,歪着身子冲水池里认真打量一眼,顿时一屁股坐到地上,紧跟着连滚带爬地哭嚷着逃开了……“妈呀,水池里有只手……”

洁白静谧的清晨,被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打破,稍早前110报警中心接到市民电话,声称在万众广场晨跑时发现碎尸了。

万众广场靠山而建,面积大概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是万众街道为方便附近社区居民活动健身而修建的。广场西侧有一个高高的戏台,戏台背后的山脚下有一个小人工湖,中间有一条青石小路将戏台和人工湖隔开。现在是冬天,湖水已经被冻住了,靠近小路这一侧湖畔的湖面上,躺着一个黑色大垃圾袋,袋口是打开的,一条白白的手臂裸露在外……

很快,周围被先行赶到的派出所民警拉起了警戒线,刑侦支队和支援小组随后也赶到现场。照完各种存证照片,法医和痕检员小心翼翼地合力将黑色垃圾袋从湖中抬到岸边的担架上。顾菲菲走过去,轻轻掀开袋口,须臾,脸色哀痛,冲不远处的韩印等人点了点头。

“应该是那个小女孩,衣服被扒光了,双脚也被截肢了。”顾菲菲走回来,摘下白色手套,轻声说道。

“什么?双脚被切割了?”张振东一脸惊诧,忍不住提高声音,“幼女、裸尸、切割双脚,这、这不是跟‘5·14’大案一样的手法吗?”

“双脚不在袋子里?”艾小美也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追问道。

“对。”顾菲菲不情愿地点点头说。

“报案人叫韩大海,在水利局工作,家住在附近。早上过来跑步,路过湖边时,发现了露着一条手臂的黑袋子,然后想当然地以为撞见了碎尸案,便拨打了报警电话。”杜英雄录完报案人口供走过来说,但很快发现气氛不对劲,除了韩印脸上永远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外,其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深沉,便又试探着问,“怎么,不是秦丽?”

“是她,没错。”张振东点点头,接着补充一句,“报案人说得也没错,基本也算是被碎尸了,双脚被切掉了。”

听了张振东的话,杜英雄顿时明白大家为什么都会是这种表情,说白了,这案子一出,等于直接推翻了支援小组在分析会上的结论,原先否定的那些可能性,现在都变成有可能的了。也许快递就是当年拐走李笑笑的人寄来挑衅警方的,也许他确实是管骏的犯罪导师,甚至也许真像传言所说的,管骏是个替死鬼。而说到底,眼下不得不考虑,秦丽的遇害与“5·14”大案或许是有关联的。

杜英雄在心里默念一阵,然后抬起头看着默默审视现场、一言不发的韩印,忍不住想要替他辩解道:“‘5·14’案子现在炒得这么热,案情细节基本都被媒体挖出来了,模仿作案也说不定。司机把秦丽撞了,杀人灭口躲避赔偿,又企图通过模仿热门案件,达到转移警方办案视线的目的,这种逻辑也说得通吧?”

“不急着下结论,等等法医和痕迹鉴定结果,然后再做进一步认定。”韩印操着与以往一样平和的语气说道。

“对、对,那你们先回去吧,把之前的分析结合眼下的案情再做一个综合分析,看看是不是需要调整下任务部署。我这边让兄弟们在外围多下点功夫,收集一下周围的监控录像,再看能不能找到凶手抛尸时的潜在目击者。”张振东毕竟年岁大,又在仕途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一席话既保全了支援小组的面子,又隐晦表露出对先前结论的一点点质疑,说话的分寸感可谓拿捏得相当好。

回去的路上,杜英雄开车,艾小美坐在他旁边,韩印坐在后排座位上,顾菲菲知道韩印非常想在第一时间了解尸检结果,便直接跟着法医车走了。

车上都是自己人,说话自然随便得多,艾小美微蹙着一双柳叶弯眉说:“这回可被动了,难道这案子真的与‘5·14’案有牵扯?接下来咱怎么办,韩老师?”

“尸体明明可以丢到山上,却偏偏要让所有人看见,你觉得为什么?”韩印饶有意味地笑笑,问道。

“那您的意思是觉得英雄说得对?”艾小美瞅瞅杜英雄,试探着说。

“‘5·14’案的卷宗资料还在吗?没退回去吧?”韩印反问道。

“没呢,还没来得及,您还是想全面复盘?”艾小美说。

“为了谨慎起见,应该做的,反正咱们也得等尸检和痕检结果。”韩印想了想,又说,“快递的事,现在查到哪一步了?”

“我去养老院查了会客记录,也调看了近一个月的监控录像,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人与李成义接触。快递事件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去探视他,除了养老院那些大爷大妈,他接触最多的就是那些小护士。她们的资料我也看过了,都与李成义非亲非故,应该不至于为他做这种事。”艾小美说。

“再深入些,正面跟护士们接触一下,挨个谈谈话。”韩印拍了下前排驾驶员座椅,示意说,“小杜,等做完‘5·14’案的复盘,你去支援小美,咱们双管齐下,同时也查查消息是内部人走漏的,还是有人有预谋地放出去的。”

“明白。”

杜英雄和艾小美齐声说。

回到支队,韩印和杜英雄便开始分工,韩印负责审阅“5·14”案文字资料,杜英雄和艾小美负责影像资料。

快到中午的时候,两人从影像室回到支援小组临时办公间,也不多说话,闷头在一摞子卷宗中间摸索着。很快,杜英雄抽出一份卷宗放到桌上翻看起来,眼睛从上到下扫着,手指在卷宗纸上移动,似乎在核对什么。见两人这副架势,显然是发现疑点了,韩印放下手中的文件,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放到桌上,默默看着他们,等着结果。

果然,片刻之后,杜英雄好似确认了心中的疑惑,放下卷宗和艾小美对对眼,慎重其事地说:“审讯录像有问题,应该是少了一盒录像带。”

“何以见得?”韩印问。

“卷宗资料显示,管骏到案后一开始并不配合,死撑了两三天,问题是李成义他们提供的审讯录像中缺了第三天的,而偏偏从第四天开始,管骏陆续交代起犯罪事实来,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艾小美解释道。

“会不会那天有别的任务耽搁了?”韩印问。

“不,那天管骏如期被提审了。”杜英雄伸长胳臂把手中的卷宗递给韩印,接着说,“那上面有提审记录。”

“这样看来,是有人故意把录像带拿走了。”韩印打量着卷宗,嘴里念叨着,“想要掩盖什么呢?”

“会不会是动手了?想想今天的案子,可别真被传言说中了,管骏当年是屈打成招。”杜英雄倒吸一口凉气,紧鼻眨眼地说。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韩印将食指放到嘴上,做出个“嘘”的动作,然后一脸谨慎地说,“你要知道,青泉市局现在的一把手苏德伟,当年作为支队长,任专案组组长;张振东其时是大要案组组长,任专案组副组长。这两个人不仅是当年专案组的核心,也是现在青泉市公安局最核心的人物,这两个人要是在那个案子上出了问题,后续的负面影响简直无法估量啊!”

“那怎么办,秦丽的案子摆在眼前,咱们总得有个说法啊。”艾小美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审讯录像带缺失的问题不厘清,咱们也没法做判断啊!”

“是,时间太紧了,”韩印略作沉吟,少顷,握紧拳头轻轻敲了下桌子,“你说得对,这个问题必须有个结果,张振东估计还在现场,回来应该会到咱们这里,干脆直接把这个事跟他说说,试试他的反应。”

“也只能这样了。”杜英雄撇撇嘴说。

中午,艾小美去食堂打了饭回来,几个人正吃着,张振东身上带着一股凉气走进来。果然像韩印说的那样,一回来就直奔支援小组这儿来了。

韩印问他中饭吃没吃,要不要小美去给他打一份,张振东摆摆手说在外面吃过了,杜英雄有眼力见儿地搬过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怎么样,外围走访有收获吗?”韩印急忙吃完最后两口饭,从桌上的抽纸盒中抽了张纸擦擦嘴,然后问道。

“喏,就这些。”张振东从手包里取出一沓照片放到桌上,说,“从失踪到抛尸区域,两地相隔十多公里,但周边环境差不多,都是普通的居民区,监控摄像头比较少,而且我觉得凶手也在刻意躲避有监控的支路路口,不过还是有一家小商店门口的监控拍到了他。”

照片系来自监控录像的截图照片,显示时间是凌晨3点10分,上面记录了一个人骑在一辆自行车上,身上穿着大棉袄,头上扣着棉袄帽子,脸上还罩着黑色口罩,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让人无从辨认。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一个黑色大垃圾袋子,不出意外的话,里面应该装着秦丽的尸体。

“这家伙太狡猾了,骑自行车抛尸,专挑小路走,就算被监控拍到,也没有汽车那么好找。”看过照片,艾小美愤愤地说。

“但这也说明他对该区域比较熟悉,也许就住在周边?”杜英雄跟着说。

“那又怎样,你以为好排查啊?”张振东苦笑一下,说,“你不知道,万众街道几乎是我们全市最大的居民聚集住宅区,有近5万户人家,如果没有更多的背景信息资料,把他挖出来的难度太大了。”

“失踪区域路口的车辆排查有进展吗?”韩印问。

“锁定了近30辆浅颜色的轿车,有能看清牌照的,也有看不清的,只能通过车型查找,目前还没发现具有作案嫌疑的车辆。”桌上放着一杯水,也不问是谁的,张振东拿起一饮而尽,斟酌着说,“你们这边有新的想法没?”

“说到这个,您能先帮我们解答一个疑问吗?”杜英雄赶紧抢着接下话,觉得自己来挑明录像带缺失的问题比较有利,就算弄错了也可以用年轻人做事比较冒失的托词搪塞过去,给双方都留有些余地。杜英雄抬眼和韩印对视一眼,也是斟酌着用词,继续说:“我在调看当年‘5·14’案的审讯录像时,发现少了一盒带子,但卷宗上有记录,不知道是不是您这边少给我们了?还是不小心落哪儿去了?”

“是吗?不能吧?”张振东愣了一下,随即身子向椅背上靠了靠,说,“这个事我特意交代过,必须把资料一份不少地交给你们。”

“那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把那盒带子抽走,不想让我们看到那次审讯?”杜英雄步步紧逼追问道。

“怎么可能?不会的!”张振东使劲摇着头,摊摊手说,“案子办得堂堂正正,没什么不能给人看的,有可能真的是不小心弄丢了,我回去批评他们去。”

说话间,张振东从椅子上站起身子,迫不及待地道别离去。冲着他的背影,杜英雄冷笑一声,嘴里念叨了一句:“果然有问题。”

“我怎么没觉得?张队看起来挺镇定的啊。”艾小美不解地问。

“镇定对吗?难道听到这样的消息,正常的反应不应该是惊讶和恼火吗?”杜英雄冲韩印抿嘴笑笑,一副想要班门弄斧的架势,转而冲艾小美说,“再说他那表现也不是镇定,你看我乍一提录像带少了的事,他身子立马僵住了,说明那一刻他整个人的注意力全放在高速运转的大脑上,以应对问题所带来的紧张和拘束感,从微表情上说,这叫瞬间的冻结反应。接着,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他身子使劲向后仰了一下,下意识地做出一个想要与咱们拉开距离的举动,这在微表情上被称为逃离反应。反正,总的来说,录像带缺失的问题,让他瞬间心理压力倍增。”

第五节 英雄有悔

张振东应对录像带缺失问题时的反常表现,陡然间增加了整个案件的悬念。

录像带很有可能是被刻意抽走的,而且张振东显然知情,却又佯装不知,不得不让人怀疑“5·14”大案侦破结果的真实性。难道管骏真的是在刑讯逼供之下屈打成招?如果是这样,那就意味着真凶至今逍遥法外,那么李笑笑案件和快递事件乃至秦丽被杀和他有没有干系呢?……情势实在太棘手,韩印也不敢妄下断论,只能等顾菲菲回来,大伙一块儿定个主意。

好在没过多长时间,顾菲菲便带着相关法证检验结果,出现在临时办公间。

“被害人秦丽,死亡时间在昨日18点至20点之间;其颜面肿胀、有瘀血,眼结膜点状出血,甲状软骨、舌骨骨折并伴有出血症状,明显系遭扼颈致机械性窒息死亡;被害者口唇、牙龈破损出血,牙缝中夹有纯棉纱线织成的毛绒机织物,说明被害过程中嘴被毛绒物堵住;其颈右侧可见一个椭圆形扼痕,颈左侧则有四个类似扼痕,且扼痕与颜面窒息征象特别显著,表明其死亡过程较长;同时伴有背部广泛擦伤以及严重的下体部位损伤。综合起来说,凶手系用右手扼颈对被害者造成约束,在硬质表面采取正向体位对其进行暴力性侵。再直白些说,就是凶手把秦丽推倒在地上,随手拽了个毛巾或者枕巾之类的东西塞进她嘴里,然后单手掐着她的脖子,实施强奸行为,过程中逐渐掐死了她。事后,凶手做过细致清理,现场和尸体上未采集到相关证据。不过,我们也并非对凶手一无所知,我刚刚提到尸体颈部右侧有一个椭圆形大拇指的扼痕,而这个痕迹中间有两条不规则的隔断,想必凶手的大拇指曾经被刀割伤过或者有严重的冻伤,这点排查嫌疑人时要注意一下。”顾菲菲通过对尸检信息的详尽描述,来还原凶手的强奸杀人过程。

“从秦丽失踪到她被奸杀仅仅相差两三个小时,再到抛尸也不过相差七八个小时,与‘5·14’大案相比,无论是案情特征还是犯罪行为特征都相差甚远,更像是一次冲动犯罪或者激情犯罪。”韩印进一步总结道,顿了顿,接着又问,“尸体上有被车撞的损伤吗?”

“没发现,但尸体不完整,缺少双脚,车祸伤在脚上也说不准。”顾菲菲说。

“噢,对了,小杜发现审讯录像有问题……”韩印接着把他们和张振东对峙的过程说了一遍。

“这可真麻烦了,最怕这个,要不给吴老师打电话,听听他的意见?”顾菲菲挠挠头说。

“我觉得行,这问题不捋顺,咱案子也办不下去啊!”杜英雄附和着说。

……

几个人议论正酣,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几下敲门声,随即门被轻轻推开——局长苏德伟和支队长张振东一同走进来。

“都忙着呢,没打扰各位吧?”见支援小组几个人对头坐在长桌的两边,苏德伟打着哈哈走到长桌的一端,也就是两边人的中间位置,继续含着笑说,“抱歉,刚刚在门口无意中听到各位的讲话,我想不必麻烦吴老师了,我来解释你们想知道的问题。”说话间,苏德伟将手中的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放到桌上,目光饶有意味地从众人脸上扫过,接着说,“袋子里装的就是你们要的录像带,当年是我把它拿走了。”

“其实苏局是一片好意,完全是为老李着想。”一旁的张振东按捺不住,抢着说道,“从笑笑出事到管骏被抓,中间隔了有八九个月的时间,孩子杳无音信,家里老人闹、媳妇闹,手头上还得办着案子,可想而知那段时间老李身上背负的压力会有多大。尤其作为父亲,同时也是一名警察,那种连自己女儿都保护不了的挫败和愧疚,也令他内心不断经受着折磨和煎熬。他每天那种身心疲惫的样子,我们这些同事都看在眼里,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能盼着案子赶紧有个眉目,也好给他个交代。”

“后来我们抓了管骏,而老李被排除在审讯之外,不仅仅是办案纪律的问题,更是因为他那时的精神状态非常差,已经让队里感觉到他快要崩溃了。只是没承想,老李还是出人意料地做出了出格的举动。”

“那是我们第三次提审管骏,跟前两次一样,这小子仍然是装傻充愣、一言不发。局面正僵持着,老李突然情绪激动地闯进来,我们以为他会跟管骏发生肢体上的冲突,没想到他、他扑通一声跪到管骏身前……”

见张振东声音颤抖、眼圈泛红,有些说不下去了,韩印便接下话:“这一跪让管骏感受到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成就感,于是随后的日子他开始交代犯罪事实,对他来说既是分享,也是回味。而李笑笑的失踪虽然跟他无关,但将这起影响巨大的案子纳入自己的作案范畴,无疑会大大增加他成就感的体验。”

“警察给罪犯下跪,我不知道这样的画面传出去,其他人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老李。我真的不想警局内部因此而对老李议论纷纷,他已经承受得过多了,也许到最后唯一能带给老李些许慰藉的,就是警察这份工作,我希望能帮他保住。”接近花甲之年的苏局眼睛湿润了,有些动情地说,“直到现在我也觉得对不住成义大哥,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警察,到头来却落得给罪犯下跪的下场。真的,每每想到那个画面,我心里都难受极了。不瞒你们说,我和张队从来没忘记笑笑那个案子,我们能力有限,这么多年其实也在能力范围内比对过不少无名尸体。只是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会因为这盒带子给各位的工作造成困扰。现在,这盒带子我正式上交给组织,我知道我违纪了,会虚心接受上级处分。”

“好啦,我们有答案了,你们可以走了。”顾菲菲语气苍白,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在当下屋子里的人个个都被录像带故事感动的氛围下,便显得尤为冷漠。当然,就像韩印先前说的那样,顾菲菲并不是冷血,她只是不会应对这种情感碰撞的情绪,所以当苏局长和张支队神色落寞地快要步出办公间时,身后又传来顾菲菲淡淡的声音:“你们有东西落下了。”

审讯录像带缺失的疑惑,因苏局长主动站出来解释原由而真相大白,先前围绕“5·14”大案的诸多怀疑也一并偃旗息鼓。扫除这一系列的困扰,支援小组办案的思路得以重新走上正轨,针对李笑笑失踪案和快递事件的侦办,他们也再一次重申了遵循原办案方向的建议。

至于眼下最紧迫的任务,当然是秦丽被奸杀一案。从案情特征和犯罪行为上分析,加之目击者的口供,支援小组更倾向于这是一次带有偶然性质的冲动或激情犯罪。目前锁定的嫌疑车辆排查工作已近尾声,除三辆看不清牌照的车正在依车型追查外,其余车辆均已排除作案嫌疑。案件即将走进死胡同,韩印和顾菲菲决定重返现场,搜寻先前可能被遗漏掉的线索。

这天下午4点半,与秦丽最后被监控拍到的时间基本一致,韩印和顾菲菲站在玉田街与锦绣路的T形交叉路口,斜对面是秦丽就读的明丰小学,大门正冲着马路。

韩印抬腕看了下时间,随后两人转身,开始沿着玉田街缓慢行走,直至走到玉田街中段与玉宁街相交的十字路口,也是目击者所描述秦丽被掳走的现场。韩印又看了下时间,两人仿照孩子的步伐和频率,从街口走到案发地大约用时7分钟,如此推算,秦丽被掳走的时间应该是下午4点40分左右。

站在路口,两人四下张望,前方不远处能看到托管班的招牌立在街边,小秦丽那时若穿过路口,再走个二三十米的样子也就到了。想想真是命运弄人,一个普通的路口竟成为生与死的分割线,当然罪不在路口,而在于人。

案发十字路口,是由南北走向的玉田街和东西走向的玉宁街相交而成,街口交通指示牌显示,这两条路都是单行路,但由于在社区内没有交通监控抓拍,更没有交警执勤,逆行车辆司空见惯。而且韩印和顾菲菲试着走了几个街口,监控盲区实在太多了。先前在案发当晚,两人曾来过这儿,但并没有这么实际地考察过地形和环境,现在他和顾菲菲越来越觉得,期望通过排查来往车辆揪出凶手,漏洞太大了,必须丰富办案套路,拓宽办案思维。

二人在西面转悠了一阵,回到案发路口,再沿着玉宁街往东继续溜达,走了百八十米,又是一个十字路口,这次与玉宁街相交的是玉川路。玉川路同样与学校门前的锦绣路相交,而且这个路口距离学校更近。远远望去,隐约能看到学校的铁栅栏围墙,韩印顿时心中莫名一凛,有种说不出的牵引,带着顾菲菲向街口走去。

韩印和顾菲菲走到街口,两人多少有些失望,可能是位于学校附近的缘故,红绿灯设置得比较多,并且这也是个带监控摄像头的路口,想必张队一定排查过该路口在案发前后的车辆行驶情况,也就意味着韩印刚刚心里面的一点怀疑被否定了。

二人正愣神,有两个六七岁模样的孩子从身边嬉戏追跑过去,跑在前面的小女孩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啪的一声摔了个大前趴。小女孩趴在地上号啕大哭,后面的小男孩被吓愣住了,呆在原地不知所措。韩印和顾菲菲赶紧过去,把孩子扶到路边,好在伤得不重,只是一双小手被石子划了几道印痕。顾菲菲一边安慰着,一边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面巾纸,仔细地帮小女孩把一双小脏手一点一点擦干净,又帮她把眼泪擦掉……

“你们要干啥,把我家孩子怎么了?”一位老大娘气喘吁吁跑过来,一把从顾菲菲手里夺过小女孩,一脸警觉地质问道。

“您是孩子的奶奶?”顾菲菲微笑着问。

“对啊,怎么啦?”老大娘仍是一脸警觉,手紧紧拉着孙女,又把小男孩拽到自己身前护着。

“大娘,您别紧张,我们是刚刚路过这儿,看到您孙女摔倒了,帮忙把她扶起来。”韩印笑着解释。

“是,奶奶,叔叔阿姨是好人。”小男孩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在旁帮腔道。

“那太感谢了,不好意思,错怪你们了。这俩熊孩子就爱野跑,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哪儿能追上,你说跑到这路口多危险啊!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快,跟叔叔阿姨再见。”本来看二人长得就面善,再有自己孙子的证实,老大娘神情略微放松了些,客气了几句,便一手领着一个孩子走开了。

看着老人和孩子的背影,顾菲菲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憧憬的微笑,须臾,突然转回头,一双媚眼盯着韩印,柔声道:“你喜欢孩子吗?”

韩印“嗯”了一声,怔怔地望着远处,随即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把视线挪到顾菲菲脸上,说:“噢,你刚刚说什么?”还没等顾菲菲应声,紧跟着又急促地说道:“咱们的办案思路是不是被目击者带偏了?”

“怎么讲?”顾菲菲收起媚态,正色道。

“秦丽尸体上没发现被车撞伤的痕迹,会不会根本没有车祸这回事?”韩印向远处指了指,示意说,“会不会跟那个小女孩一样,秦丽走到十字路口时,因某种原因把自己弄伤了,凶手正好开车经过,借机把她哄骗上车?”

“如果是这样的话,办案方向跟原先可截然不同,秦丽已经7岁了,应该不会轻易跟陌生人上车,你觉得凶手是熟人?”顾菲菲问。

“不管怎样,起码咱又多了一个方向。”韩印迟疑了一下,说,“有没有可能是托管班老师?”

“不会,先前张队已经调查过,那里一共四个老师,全是女的。”顾菲菲立即摆摆手说。突然,她整个人僵住了,低头琢磨一阵,再抬头,脸上多了一丝雀跃之情,说:“也许凶手真的是一名老师。你还记得我提过留在尸体颈右侧那个大拇指的扼痕上有裂纹吧?也许那根本不是刀伤或者冻伤,而是老师的职业病粉笔手所致。你也是老师,没听过这种病吗?”

“我们那儿还真没有,不过我听别的老师提起过。”韩印说。

“粉笔是石膏做的,化学成分是硫酸钙,对皮肤有刺激和腐蚀作用,时间久了不注意保养,手容易暴皮、裂口子,尤其秋冬季更严重。”顾菲菲进一步解释说。

“学校距失踪现场很近、熟人作案、扼痕符合职业病特征,综合起来看,老师作案的可能性很高。”韩印说。

“秦丽的班主任是个女的,估计是别的班级老师或者任课老师。”顾菲菲冲学校方向扬扬头,示意说,“走,先摸摸情况去。”

杜英雄和艾小美这一天也累得够呛。

现如今是飞速发展的互联网时代,信息传播的平台和速度,可谓百花齐放、一瞬千里,其中尤以某社交平台传播速度最快、覆盖范围最广。于是,它也成为时下炒作和爆料的首选平台,杜英雄和艾小美决定从该平台入手,试着追查快递事件消息泄露的源头。

通过关键字搜索,两人发现,对于该消息的热门评论,有很多属于所谓的营销号,而且它们发布有关快递事件帖子的时间相差不远。更让两人嗅到预谋意味的是,有几个营销号发帖的时间仅与青泉警方收到快递相隔不到一天,这说明是有人同时把消息透露给多个有传播影响力的账号。

艾小美试着与几个营销账号取得联系,有的起初可能以为她是骗子,根本不搭理她,有的不愿配合,随便找理由搪塞过去。艾小美耐着性子解释其中的利害关系,最后终于有几个账号主人给了她一个相同的答案:原来,就在警方收到快递的隔天上午,有用户在该社交平台上发布了相关消息,并且发布消息时还主动“艾特”了一众营销号。这些营销号本来就是靠八卦和爆炸性新闻吸引粉丝关注的,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于是该用户所发的帖子很快得到响应,随即被大量转发。但随后不长时间,该用户突然把帖子删除,进而注销了账号。有触觉敏锐的营销账号,不愿放弃这条消息,紧跟着把删除的帖子内容重新用文字编辑再发出来。由此,消息便越传越广……

既然账号已经注销了,艾小美也就无能为力,只能通过警方正常程序,与社交平台后台管理取得联系,从而得知该用户是用手机号码注册的,发帖用的也是手机。随后,艾小美查询手机号码信息,发现是临时号码,没有任何通话记录,即意味着是专门用来在社交平台发帖的。艾小美进而追踪定位,发现该手机号码发帖时,距离最近的基站,在近郊一座叫作剑山的山上……

好吧,网络追查到最后,又是死胡同。杜英雄和艾小美决定还是听韩印的话,找养老院护士问话去,没承想有了意外收获。

与护士挨个问过话后,并没有发现有嫌疑的对象,两人不甘心,随后找到养老院院长继续讯问。在问话中,院长突然想到还有一个群体与院里的大爷大妈接触比较多,那就是义工。院长介绍说:“义工差不多每个月至少会来院里一次,帮着打扫打扫卫生,陪老人家说话解闷等。这些义工大都是本市各大高校的学生以及一些单位的年轻骨干,是由团市委牵头组织的。最近这一两个月,是因为到年底了,学校和各单位事情都多,才来得比较少。”

随后,杜英雄和艾小美与团市委相关部门取得联系,查到近几个月到养老院参加义务献爱心的单位和人员名单,发现其中频繁出现一个名字——翟婷婷,其系本市一所省属警官学院的学生,而这所学校年初已整体搬迁至郊区,新校区就建在剑山脚下。

由此,综合两方线索,翟婷婷被锁定为快递事件始作俑者的嫌疑人。

明丰小学门卫室。

这个时候差不多快下午6点了,学校的教职员工基本都下班了,只有门卫室有人值班。不过见两个保安差不多都是中年模样,想必在学校也工作了很多年,每天迎来送往,对学校的情况应该比较熟悉。

“学校里教授文化课的有几位男老师?”韩印问。

“不多,有三四个,哦,四个。”个子较高的保安答道。

“有开着浅颜色系私家车的吗?”顾菲菲问。

“有,王老师开白色的,向老师开银灰色的。”矮个保安答。

“这两个人谁是教授低年级课程的?”顾菲菲问。

“向老师,他好像是教一二年级思想品德课的。”矮个保安答。

“你们这里几点下班?”韩印问。

“4点半。”矮个保安答。

“向老师这个人怎么样,你们熟悉他吗?”韩印和顾菲菲对了下眼。学校4点半下班,秦丽4点40左右失踪,从时间点上看,老师作案也有很大可能性。

“也不算太熟悉,年纪40出头,平时进出总会打个招呼,在学校里也不显山不露水的,感觉人挺本分的。”高个保安说。

“听说他离婚了。”矮个保安补充道。

“他住哪里你们知道吗?”韩印问。

“听他提过,说是住在世纪小区。”高个保安说。

“那儿离万众社区近吗?”韩印问。

“挺近的,就隔着一条大马路。”矮个保安说。

“你们这儿有监控室吗?现在有人吗?”顾菲菲问。

“你们是想知道小女孩不见那天他几点走的吧?”想必最近被警察问话的次数多了,高个保安似乎已经熟悉套路了,主动爆料道,“向老师一般都卡点走,那天我当班,他准时4点半出了这门,我看着他走到街对面……”

“他那天没开车吗?”如果没有开车,向老师就不构成作案嫌疑,顾菲菲忍不住打断保安的话。

“他应该开了,我们学校附近停车的地儿特少,一般来晚了,就没地儿了,很多老师都把车停到对面小区里。”矮个保安解释说。

车停在对面小区里,所以路口的监控才没拍到……韩印和顾菲菲对了下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第六节 念念不忘

砰砰砰……

“开门!”

“谁啊?”

“警察!把门打开!”

简短对话后,住房的门被打开,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探出头,张振东亮了下证件,冷着脸问:“你是向鹏?”

“对啊,你……你们有啥事啊?”向鹏一脸无辜的样子。

“把你的右手伸出来!”顾菲菲从张队身后站出来命令道。

“喏,我手咋了?”向鹏莫名其妙地伸出手。

顾菲菲打量一眼——大拇指皮肤上有两道很深的裂口,随即冲张振东点点头,后者紧跟着说:“我们能进去说话吗?”

“能……能吧。”向鹏不情愿地敞开门。

一众人马进了屋,顾菲菲四下看了看,拎着法医工作箱扭身走进厨房,关上门。须臾,她从里面喊张振东和韩印的名字,二人进到厨房,看到黑暗中顾菲菲手里举着荧光手电筒,厨房的地面上出现大片大片的蓝紫色荧光——是血迹遇到鲁米诺喷剂的化学反应……

警官学院,保卫科。

“这么晚了,你们还来找我,我也就没必要再隐瞒了,快递是我邮的。”眼前的翟婷婷,身材修长、肤白如雪,明亮的眼眸含着笑,脑后扎着蓬松的马尾辫,如她的名字一样,亭亭玉立,气质落落大方、亲和自然。

“你读大几了?”杜英雄问。

“大四。”翟婷婷答。

“读警校是你的第一志愿?”杜英雄问。

“对,我想当警察。”翟婷婷答。

“那你应该知道制造虚假案件是犯罪,可能使你当不成警察,你都大四了,不觉得可惜吗?”艾小美问。

“我觉得,如果能让李叔叔了却心愿,那就值得,我还年轻,他可能很快就完全没有记忆了。”翟婷婷答。

“你口中的李叔叔就是李成义吧?怎么想到要帮他给警方邮寄快件?”杜英雄问。

“我一年多以前开始去养老院接触李叔叔,那时候他的阿尔茨海默病已经加重了,意识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我常见他拿着一个小孩的银手镯在发呆,后来我忍不住打探它的来历,因为李叔意识转换非常快,总是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所以分了好多次才完整地听完手镯背后的故事。你们应该看到李叔床下那个大箱子了吧,那里面全都是关于那个案子的资料,他一直在钻研。我也是看了那些资料,才决定给刑侦支队发快递的。”翟婷婷解释道。

“明信片也是从箱子里找到的?”艾小美问。

“对,李叔说当年那个叫管骏的还没落网前,他曾经想通过追查明信片销售渠道找出凶手,所以收集了很多那种明信片。”翟婷婷答。

“那他有没有说,他女儿的失踪到底和管骏有没有关系?”艾小美问。

“我问过他很多次,感觉他也说不清楚,所以干脆把明信片和手镯一起邮寄了。”翟婷婷不自然地笑笑,然后有点着急地问,“你们找到我了,是不是就不再管李叔女儿的案子了?”

“老实说,案子确实因你而重启,但从一开始我们支援小组就把追查快递源头和侦办李笑笑失踪案分为两个案子,所以我们会追查到底。”艾小美答。

“那太好了,我觉得这是像李叔那样平凡而伟大的警察应得的,我真的很希望他在完全失去记忆前能够知道女儿的下落,哪怕是一具无声的躯体,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慰藉。”翟婷婷说。

“今天就到这里,你安心在学校待着,至于怎么处理你,等候通知吧。”艾小美说。

“好。”翟婷婷抿嘴笑笑,见二人起身要走,也跟着从椅子上站起,眼泪不知怎么就冒出来了,“你们见过李叔女儿那个手镯了吧?那是李叔特别定制的,在上面拴了好多铃铛。李叔说笑笑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多时候喊她都得不到回应,一旦在人群里失散了,顺着铃铛声也能找到笑笑。”

“如果我们把案子破了,你愿意亲口把消息告诉他吗?”不知道是不是被翟婷婷最后的话打动,本已走到门边的杜英雄转过头说。

“当然,当然愿意。”翟婷婷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使劲地点头道。

刑侦支队,审讯室。

……

一番常规讯问后,张振东开始把问题引向重点:“怎么遇到秦丽的?”

“那天下班,开车经过路口,看秦丽坐在地上哭,我下车问她怎么了,她说脚被钉子扎了。的确,也不知道谁扔在路边的一块木方子上带了个钉子扎到她鞋上了,我当时不知道扎得有多深,没敢拔下来,想把她带到医院再说。”向鹏颓然窝在审讯椅上,唯唯诺诺地说,“我一开始确实想把她送到医院来着,后来……后来我哄她说老师家有药,到老师家老师帮她包扎脚,然后到家……我就……我就忍不住……”

“怎么想到要砍掉孩子双脚?”张振东问。

“就是看最近新闻炒得挺热,还有人说当年根本就是抓错了人,我寻思模仿他的手法,能蒙混过去……”向鹏说。

一夜之间,可谓双喜临门,一下子解决两大棘手难题,当然,这还不是支援小组最终想要的,他们最希望在李笑笑案子上能给李成义一个交代。说句不好听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有了其他牵绊,所有人都积极投入到李笑笑案子的追查中。一周后,在支援小组的牵头下,在全国各兄弟单位的大力协助下,有多宗涉及低龄无名女尸以及与青泉市相关的拐卖儿童案件陆续呈报上来。汇总之后,DNA比对工作随即井然有序地展开,同时,青泉警方派员赴各地核实拐卖案情。

其中,尤以两起案件最值得关注。第一起,犯罪人张德虎,自1992年至1999年期间,流窜国内多省市,涉拐卖儿童案件总计9起,据其供认:曾于1994年8月、1995年2月,分别在青泉市长山区和黄泥区实施作案两起,两名男童遭其诱拐并贩卖。张德虎,男,出生于1970年2月,籍贯云边省谭山市,于1999年在云边地区集中开展的严厉打击拐卖案件行动中落网,经法庭审理,依法判处无期徒刑,后因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减刑至有期徒刑20年。

第二起,犯罪人刘爽,自1995年至1998年期间,涉及国内多省市拐卖儿童案件总计6起,依法被判处无期徒刑,后同样因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减刑至有期徒刑20年。刘爽,女,出生于1971年6月,籍贯河阳省林建市,曾于青泉市务工多年,首次作案地点为青泉市临近城市泰城市。

这两起案件,被害人与犯罪人分别与青泉市存在交集,且作案时间与李笑笑失踪年份较近,不排除到案后有隐秘作案情节之嫌。因此,青泉市局决定派张振东等骨干力量联合支援小组,亲自前往该两起案件犯罪人关押地进行核实。

云边省第一监狱,审讯室。

这并不是一次轻松的审讯,假设犯罪人以前有隐秘作案情节未被发现,心理上会因此产生一定的优势。再者说,其之所以在供认作案方面有所保留,肯定是因为案件性质会招致更严厉的法律处罚,加之服刑即将期满,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很难让其轻易就范。所以张振东希望韩印能亲自上阵,来主持这次审讯。

“你好,我们是国家刑事侦查总局的,想找你核实个案件。”一上来韩印便有意打压张德虎所谓的心理优势,把名头往最大了说。

果然,张德虎不自觉地挪动了下身子,显示出一丝紧张情绪,故作谄媚的姿态,回应道:“您好,您想问啥随便问,我一定配合。”

“1993年8月你在哪儿?在做什么?”韩印问。

“我,我在程阳(云边省的一座城市),那会儿帮人家做瓦工小工。”张德虎脑袋稍微向左仰了下,视线也随之瞥向左上方。

其实,这是个跟案子无关的日期,韩印想借此确立真实反应的基线,也就是说,张德虎刚刚的一些微表情动作,是他真实的回忆状态。随即,韩印继续问道:“1995年5月,你在青泉市吗?”

“1995年5月……不在啊,我已经供认过,那年的2月份和前一年的8月份在那儿拐过两个孩子。”张德虎刻意重复着日期,愣了一瞬间,飞快眨了眨眼睛,才继续说道。

这显然不是在回忆,而是在思索,而且眨眼睛也属于视觉阻断表现之一,张德虎在回避什么呢?韩印进一步施加压力,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照片,递给站在一旁配合审讯的狱警,示意把照片交给坐在审讯椅上的张德虎,说:“见过这个女孩吗?”

张德虎看了眼手上的照片,微蹙了下眉头,然后将照片还给狱警,缩了下身子说:“没见过。”

看到张德虎已经出现恐惧反应了,韩印开始觉得这小子问题很大,继续顺着审讯思路说:“这孩子有自闭症,脾气很大。”

“噢,我真的没见过这样的小孩。”张德虎点点头,又摇摇头说。

不自觉的认同反应,还说你没见过孩子?韩印心里更有谱了,把照片放回文件夹中,又刻意做了个整理动作,然后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我想再强调一次,我们这些人都来自国家总局,你知道,没有充分的证据我们是不会轻易跟你谈话的,也就是说,你还有机会老老实实坦白你犯的事,我们会向法庭申明你当时的处境以及主动交代问题的情节,对你的量刑会有一定帮助。”

韩印故意提到张德虎当时的处境,实际上是给他一种迫不得已才作案的心理暗示,因此张德虎可能会认为在量刑上会有所宽待,于是他抬手摩擦了几下前额,显示出举棋不定的情绪。韩印看在眼里,明白是该给他最后一击了。韩印站起身,绕过长条桌,走到张德虎身前,双手按着审讯椅两边的栏杆,眼睛狠狠地盯着张德虎说:“你拐走了小女孩,起初只是觉得她不爱说话,甚至你还窃喜她不会给你惹麻烦,可是你没想到,她会突然发脾气,而且是一刻不停地尖声怪叫,因为她患有自闭症,她不会通过语言表达她的情绪。你用手捂住她的嘴,企图遏制她的声音,但是她更加疯狂,于是你越来越用力,直至她没了呼吸……”

“对,她突然就疯了,我控制不住她,我真的是迫不得已!”张德虎用手遮住自己的脸,躲避着韩印的逼视,带着哭腔说道。

“你怎么处置尸体的?”韩印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愤怒,追问道。

“我把她捂死了,然后埋在我家院子里的老柿子树下,跟人说孩子被卖了。”张德虎深深低着头说。

“把头抬起来!”韩印猛然厉声喝道,然后几乎把自己的脸贴到张德虎脸上,恨恨地说,“我见过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但最后发现,还是最痛恨你这种人,去死吧!”

云边省谭山市广德村张德虎家农宅。

张振东带头,多名警员挥铲刨土,围绕一棵老柿子树展开挖掘。逐渐地,柿子树前一个深坑出现了,大家开始小心翼翼,似乎觉得随时都可能挖到尸骨……果然,顾菲菲突然叫了一声“停”,随即走到坑的一侧,用手扒去一层浮土,从黑泥中刨出一个银色的东西,举到空中……

尾声

飞机落在青泉市时已经是傍晚了,再有几小时就进入崭新的一年,城市里四处洋溢着辞旧迎新的热闹景象,如果说想要一个美好的愿景,那就是希望罪恶能够永远停在旧的时光里!

一辆深蓝色商务车缓缓停到同心养老院门前,车门打开,张振东先走下车来,随后是支援小组的四个人。

进到院子里,一个身材高挑、长相靓丽的女孩迎上来,露出一抹浅笑,自我介绍叫翟婷婷,这个名字大家当然都很熟悉,见到真人便更加有好感。

张振东语气亲切地说:“听说你快毕业了,怎么样,愿意来我们刑警队吗?”

“我犯了这么大错误,您还愿意接收我?”翟婷婷抬手撩了下发梢,饱含歉意地说,“我决定不做警察了!”

“为什么?”张振东感到很惊讶。

“我觉得作为一个警察,必须界限分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中间地带,因为法律就是这样,警察是执法者,更要遵守法律。”翟婷婷一脸正色道,“我觉得我这次为李叔做的事,结果是好的,但过程并不值得称赞,我怕我这种个性做不了一个好警察。”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警察是好警察?”张振东用欣赏的目光望向翟婷婷问。

翟婷婷想了想,说:“我觉得一个好警察不需要有多么显赫的功绩,他可能一生都平平凡凡的,但无论遇到任何困难,无论面对任何利益得失,都能够恪守警察的职业道德,维护法律应有的尊严。”

“好了,咱们别站在外面了,进去吧。”顾菲菲和气地拍拍翟婷婷的肩膀,示意她跟大家一起进去。

走在最后的艾小美使劲拧了下杜英雄的胳膊,压低声音说:“是你让她来的吧?是不是看上人家了?现在泡妞手段可以啊。”

“瞎说什么?原来不答应过人家吗?”杜英雄甩了下胳膊,躲避着说。

养老院房间中,面对一群“陌生”的面孔,李成义有些不知所措,呆立在床前,一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模样。

顾菲菲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对银手镯,递向翟婷婷,又指指李成义。

翟婷婷接过手镯,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走到李成义身前,扶着他坐到床上,自己蹲下身子,抽泣着说:“李叔,您还记得笑笑吗?”

“笑笑是谁啊?”李成义好奇地问,“是你吗,姑娘,你叫笑笑对吗?”

“李叔,我说过会帮你找到笑笑的,我做到了。”翟婷婷说着话,把一对手镯递向李成义。

李成义用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审视着递到眼前的一对手镯,又摇晃着脑袋来回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双手缓缓接过来。他一手举一只手镯,试着轻轻晃动,随着手镯上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两行清泪无声地从脸庞上滑落下来……

(第四季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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