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决心

第89章 决心

沈青禾关上大门的那一刻，她的内心反而是从未有过的平和。她看着眼前两个为她揪心的，眉头紧皱的孩子，很想说出些话来安慰她们，但不知怎的，嘴张了张，始终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娘，你们在外头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凭什么啊，娘，思成叔明明就是爱你的，为什么要把他让给别人？”

巧慧不能理解，娘与思成叔明明是有感情的，就这么轻言放弃本该唾手可得的爱情，真的能甘心吗？

“娘。”

青山突然站到沈青禾面前，淡淡吐出一个“娘”字。

沈青禾跟巧慧瞬间惊讶的看着青山，沈青禾不敢置信的抓住青山的手臂，浑身像是有电流通遍全身，她不停的跟巧慧确认：

“巧，巧慧，刚刚是你说话的吗？”

巧慧头摇的像拨浪鼓。泪流满面的紧紧抱着青山。

“娘，是青山，青山刚才叫你了！”

沈青禾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瞬间爆发，一种纯然的快乐情绪就像酒精在血管里一样,开始把半痴半呆转化成兴奋的晕眩。先是她的喉咙发干,然后全身轻微地颤抖,最后眼泪不能遏止地往外汹涌，并且从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像山谷里的回音一样的哭声。

“娘，别哭了，我们离开二河村，好不好？”

青山稚嫩的小脸满是不符合他年纪的成熟，他一直不说话只是为了保守一个秘密，为了让他们的家庭不破碎而保守的秘密，可现在，他看着娘再一次被男人伤害，他知道，他作为这个家的唯一的男人要站出来了，即使他才五岁。

“青山，你为什么不告诉娘，你会说话！”

沈青禾不停擦着脸上恣意纵横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或许是青山突然给她的惊喜让她那颗干涸的心再度湿润，她伪装的坚强与无所谓在此刻间轰然崩塌。

“因为没到时候，娘，姐，我们三个人离开二河村吧。”

一听到离开二河村，巧慧立马想到了梁二虎，她止住了哭泣，眼神里满是犹豫。

青山见了，直接用他那双小手抓住巧慧衣摆，他的眼里满是愤怒。

“姐，你舍不得二虎哥，就舍得让娘继续在这二河村受气？这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不可信！这个道理我五岁的孩子都懂，你们能不懂？若是不走，我继续装傻，继续不说话，就跟那湘绣说的，直接把我送到聋哑学校去，不用管我死活！”

青山说完话，直接把巧慧一推，自己进屋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沈青禾跟巧慧对视一眼，巧慧立即委屈的眼泪又淌了出来。

“娘，听青山的，我们离开这个地方，我，我也受够了！”

巧慧避开沈青禾的眼神，她很舍不得梁二虎这个朋友，但是想到孙思成跟娘的分手会再次给娘带来轩然大波，她就明白自己不能这么自私。

“你们确定相好了吗？在二河村，我们还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家，离开二河村，我们可能什么都没有了……”

沈青禾双手抱头，此刻的她混乱极了，青山见娘这般优柔寡断，更加生气了，他又从里屋拖着布袋子走出来，丢在沈青禾面前，然后张着手一直拉着沈青禾的衣袖子。

“娘，快去收拾东西，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一家才能真正的过下去，以前是陈孝文，现在是孙思成，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第三个男人欺负你了！”

沈青禾抬头看着青山，她这才发现，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他，关心他了，没看到青山长高了，清澈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她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好，我们走，离开二河村。”

沈青禾终是止住了哭泣，她想抱青山，却被他躲开。

“我是男子汉，我以后都不用你抱我。”

青山说这话的时候，眼眶也有些发红，这些年，他一直装作不会说话，一直装作娘的乖乖儿子，就是希望她能为自己少操些心，他本想找一个合适的契机，或许是在孙思成跟娘的婚礼上，他告诉娘自己会说话的事实，喜上加喜。

可现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背叛他最珍惜，最疼爱的娘亲，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一直做娘的哑巴儿子，他要站出来，保护她。

青山吸着鼻子，捡起地上的袋子继续回屋装东西，沈青禾拍拍巧慧的背，两人也随着青山进屋。

等真正收拾起来东西的时候，沈青禾这才发现她们一家的东西少的可怜。简单一个包裹就全部打包完毕。

房里地上散开的那件暗红色旗袍被青山拿起来丢进了灶台下，一把火烧的精光，掉落的那张泛黄的原主年轻时候的照片被沈青禾捡起来小心收好，或许假以时日她能看到原主更多的记忆，寻到她原本的亲人。

趁青山去烧衣服的间隙，巧慧悄悄在沈青禾耳边说话。

“娘，我们真的要走吗……我们能去哪儿？”

巧慧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害怕。

沈青禾握住了巧慧的手。

“巧慧，我们去城里头，娘在哪儿，就会给你们一个家，这个家，只有我们三个人就够了，只有我们三个，才不会背叛彼此。”

巧慧听了娘的话，感受着娘手心里的温热，她用力点头。这时青山也走了过来，沈青禾拉过青山的手，也把他揽进怀里。

“青山，你知道吗，娘知道你会说话，娘真的好高兴好高兴。”

青山抹掉娘亲脸上的泪。

“娘，高兴就不要流泪了，以后，青山不想再看到娘跟姐的眼泪。”

沈青禾点头，三人紧紧抱在一起，明天一早，他们就离开这个满是流言蜚语的二河村。

趁入夜的功夫，路上没什么人，沈青禾领着两个孩子，带着巧慧跟青山穿不了的小衣服，跟一部分货去找了趟刘芳，她知道，过了今晚，她沈青禾，又会如六年前她嫁给陈孝文一样，落得人人讽刺的下场。

她已经很努力的挽回自己在村里人心里的形象，只不过这一件事情，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形象就在顷刻间轰然崩塌。在这八十年代小小的农村里，发生任何事情，都只会把矛头对准了女性。丈夫不忠，是妻子没有照顾好丈夫，儿子不孝，是母亲教育不好孩子，这愚钝的偏见无法改变。

刘芳家连煤油灯都没有，夜里只能靠着蜡烛的微光，刘芳继续做着些手工活。刘芳回来后就没再出去过，所以对沈青禾跟孙思成的事情还不清楚。

她听到门响，有些诧异，因为她家已经好久不来客人了，也没人会想起角落里的她跟小菊。

“谁？”

“刘芳，我，青禾。”

刘芳听到是青禾，立马丢下手里的针线活，激动的跑去开门，但开门那一刻沈青禾苍白的脸让她一震。

“怎么了青禾，你脸色这么差。”

“这是些衣服，都是巧慧跟青山穿不下的衣服，我看着还能给小菊穿，就给你拿来了，还有这是我答应卖给你的货，你先拿去，钱以后再说。”

刘芳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 怎么了，青禾，你这架势，我总觉得你是要走了？”

“是，我们要走了，我带着孩子们去城里，再也不回这个地方了。”

刘芳惊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若是想跟着我继续卖货，就明天跟我一起走，不跟着我，这些货也够你卖一段时间。”

“为什么啊，青禾？”

“因为这个地方就是个囚笼。我没有办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改变流言，那我就跟我的孩子躲到一个没有流言的地方生活。”

沈青禾的一番话触动了刘芳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何尝不想改变流言，可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一个被社会抛弃的女人。她好想跟沈青禾一起走，一起离开这二河村，但是她勇气还是不足够多。

“青禾，明天早上我还在村口等你。”

刘芳说完话，沈青禾点点头就走了，她的背影是那样决绝与落寞，她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内沈青禾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她不会再回头了。

(本章完)